阿宁用力摇头,“不要!”
傅荀嘴角的弧度变了变,“所以啊,不管是谁,阿宁都不要和他们最亲近好不好?
阿宁点头,迟疑道,“可是,阿北说,交朋友。”
傅荀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那阿宁是听我的话还是听廖宜北的呢。”
阿宁毫不犹豫道,“听,夫君的。”觉察到傅荀可能不高兴了,她还用力踮了踮脚,最终成功在傅荀下巴处啃了几口,然后抿着唇朝傅荀笑。
傅荀便又重新缓了脸色,“乖,以后阿宁只要夫君一个朋友就够了。”
刚刚来禀报的下人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相当碍眼,恨不得能有条缝让他立即消失掉,千万别打扰世子和夫人恩爱,他自以为不动声色的一寸一寸往外面移,等还差三寸就到门口时,他深吸一口气,打算一步走过去,岂料这时便看见世子的眼神扫了过来。
下人讪讪站定,“小人,小人这就走,这就走。”
“嗯。”傅荀应了一声,吩咐道,“等那位客人好些了,便让他自行离去,不必禀报了。”
“是,是,小人知道了,这就去说。”他这时候要是还不知道世子不待见这位夫人捡来的公子,他脑子就白长了,想到平时世子笑着把人一个个处理了的场景,他都恨不得把人赶出去了。
可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那个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完全变了个样子的公子,坚持要拜谢救他的人。
下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我们世子不仅是邕宁侯的世子,还是大理寺的少卿,每天想见他的人多了,要是都跟你似的相见就见,我们世子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岂料对面的人没有被他的话说服,反而在听到大理寺少卿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直接从床上站起来,对下人拜了又拜,“这下在下更不能就此离去了,劳烦这位小哥再去跟你们大人说一声,就说在下有重要的事要禀报。”
下人有些怀疑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见他眼神坚持,但整个人因为刚醒不久脸色苍白,这样一直站着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毕竟是夫人救回来的人,下人到底怕出事了自己承担不起,便妥协道,“好了,好了,我去帮你问一声,但我们大人要是还不肯见你,你就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卢晏清作了个揖,感激道,“多谢这位小哥。”
下人侧过身子没敢受,“好了,好了,你这样子还是再回床上躺一会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慢待了你。”
卢晏清浅浅笑笑,没说话,倒是乖乖又坐回了床上。
下人只能战战兢兢的又到了傅荀的院子里,通报后站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心里想着夫人一定要在旁边,一般只要夫人在旁边,世子的脾气就会好很多。
或许老天真的听到了他的请求,他进去的时候夫人是和世子在一起的,他的心稍微松了松,但仍是低着头,像是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西厢房的那位公子说了要拜谢恩人,再听说世子是大理寺少卿之后更是说有重要的事要禀报世子。”
“哦,你没说我现在已经被停职了吗?”傅荀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停职不停职的,他们这些下人也懂得不多,在他们心里皇上继妹撸掉世子的职位,也没降职,那世子就还是大理寺的少卿,下人心里埋怨厢房那公子给他找事,对着傅荀就越发小心翼翼,“小人,小人看那公子不像说谎的意思才斗胆过来的。”
他说着话把头沉得更低了,心里已经做好了这趟是白来的准备了,已经在心里想待会要怎么说才能让那位公子死心了。
没想到下一刻便听到傅荀说,“既然如此,那便去看看吧。”
“小人这就告退。”下人应了一声,正要独自离开,才反应过来刚才世子说的是要过去,连忙走到前面引路道,“小人一时糊涂,世子请随我来。”
傅荀愿意去一方面还是因为阿宁眼巴巴的看着他,另一方面也是想听听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到底有什么事找他,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会有多重要的事。没想到去了之后却发现这人着实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喜。
傅荀进厢房的时候,卢晏清还维持着双手交叠坐在床上的姿势,宛若一个待嫁的小媳妇。
他看见傅荀后慌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做了个长揖道,“下官拜见大理寺少卿。”
傅荀听出话中的不对,问道,“下官?”
“是。”卢晏清解释,“下官乃梁州府下石河县刚到任的县令卢晏清。”
梁州与京都相距千里,傅荀问道,“你既是石河县县令,为何如此狼狈的出现在京都。”
“此事说来话长。”卢晏清脸上闪过一丝赧然,而后顿住,是想要和傅荀单独说话的意思。
对面的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病恹恹的样子,傅荀也不怕他耍花样,直接让人都到门口候着。
卢晏清这才放心说明了原委。
原来梁州地处偏远,石河县更是匪患横行,据说上一任的县令就是死于土匪的大刀之下,这才让卢晏清这个已经候补了好几年的人去顶职。
卢晏清的晏清这两个字便是取得河清海晏之意,他空有一番雄心,如今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便携着唯一的家眷——他的妻子,踌躇满志的上路了。
他一路都在思考到时要如何治理匪患,要如何改善民生,岂料由于他妻子未曾出过远门,到了半路上便又吐又晕的停了下来,卢晏清只能把人手都留下来照顾她,自己独自一人打算先上路。
他还没到石河县便被一伙人直接掳走了,路上他被蒙着眼和许多人塞在一辆马车里,他以为自己这是遇到了劫匪,也不敢自爆身份,只能静观其变,一路循着机会逃跑。
因为掳他们的人看的严,卢晏清一路也没机会逃跑,倒是到了地方之后才觉察出不对,呆了几日之后才发现他们这是在一座矿山上,而掳他们的人是要他们来做工的,卢晏清依稀听到监工说什么这是京里的大人物要的东西,要他们好好,不要妄想逃跑之类的话,再联想到这处本应属于石河县的辖下了,可这些人不仅毫无忌讳,还敢公然掳人,怕是早就和衙门有所勾结,由是他便猜测恐怕连上任县令的死恐怕也有蹊跷了,卢晏清为这情况忧心,终于费尽心机的从矿场逃出来之后,也不敢再去石河县了,匆匆给妻子去了一封信,让她暂时不要去石河县后,便一路躲躲藏藏的上京想要揭发这件事。
卢晏清一路历经艰难,临近京都时精疲力尽不甚倒在了路上,这才被傅荀所救。
卢晏清到现在都还以为救她的是傅荀。
傅荀也没解释,等人说完了问道,“所以你才会一听说我是大理寺少卿便急着要见我?”
“是。”卢晏清答道,“下官在京城时曾听过大人铁面无私的名声。”
傅荀不置可否,“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管这件事?我现在可是被陛下勒令停职。”
卢晏清直接一撩衣袍跪了下来,“私采铁矿可是重罪,何况他们还冒充劫匪掳掠百姓更是罪无可恕,下官知道此时可能涉及京中权贵,但真是因为如此,下官才敢斗胆求到大人面前。”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是不算漂亮,更是隐约有了几分激将的意思。
傅荀倒是难得的没有生气,因为这件事让他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第43章 喜欢
“是。”卢晏清答道, “下官在京城时曾听过大人铁面无私的名声。”
傅荀不置可否,“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管这件事?我现在可是被陛下勒令停职。”
卢晏清直接一撩衣袍跪了下来,“私采铁矿可是重罪,何况他们还冒充劫匪掳掠百姓更是罪无可恕,下官知道此时可能涉及京中权贵, 但真是因为如此, 下官才敢斗胆求到大人面前。”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是不算漂亮,更是隐约有了几分激将的意思。
傅荀倒是难得的没有生气, 因为这件事让他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经过这些时日明里暗里的调查取证, 赈灾银贪污案的一切都已经很明朗了, 户部尚书刘廷辉为主犯, 户部侍郎程远明为从犯,其余涉案官员大大小小有四十多位, 至于大皇子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个就不是他们可以裁决的了, 剩下的唯一一个疑点是, 这么大的一笔银子的去向竟然查不到。
傅荀和董书多番调查也只能得知这笔银子大皇子是知道的,而后应该是两人经过商量共同将这笔钱投向了西北方向,甚至是在更早以前就有大笔银子往这里运的痕迹。
西北一片向来贫瘠,若是用来捞钱,远比不上江南的盐铁,但因为该处与夷狄接壤,向来是屯兵之地,可是镇守西北的是廖将军, 他向来军纪严明,又是坚定地保皇派,若这钱是投入军中也不太可能。
查无所查,一向严谨的董书都甚至开玩笑说,这大皇子是不是想学前人留下一个藏宝地了。
如今听卢晏清这么一说事情似乎就刚好接上了,西北,铁矿,京中大人物外加大笔银钱,这很可能是在私铸兵器。
一个皇子,在暗中秘密开采铁矿并私铸兵器,不管事实如何,恐怕都足够上位者心里猜测这是不是想要谋反了。
事关重大,傅荀先把人扶了起来,而后说道,“事情我会查实的,你先住在这里,不要和人你透露你的身份。”
“多谢大人,下官所言绝对句句属实。”卢晏清感激的应了。
事情说清楚了,傅荀也不多留,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便让下人安排下去,自己先离开了。
贪污案一事如今就只差把一切上报皇上知道了,傅荀知道董书迟迟不报的原因就是想弄清楚这笔钱去了哪里,如今傅荀得了消息却知道这事不能被董书知道。
董书为人刻板,若是知道了肯定又是一番死查,而凭皇上如今对大皇子的态度,这事若是被暴露出来了,只要大皇子编个可以说的过去的理由,此事必然又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而傅荀并不想让太子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此事还需和太子商议,只是这个时候会见太子必定会引人猜忌,傅荀思索了一阵觉得或许今日之事可以再来一次。
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在京都最负盛名的寺庙巧遇似乎也很正常,何况太子妃与太子一样,为人都不喜奢华,出门一向是隐了身份的,只作寻常世家样子,这样也不会有贵人出门需要清场的担忧。
傅荀一路思考着进了风荷院。
阿宁一直扒在门口等着,看见人立刻蹬蹬的跑了过去,又卡在一步远的地方挺住,仰着头,眼巴巴的问,“好了?”
说到底还是想知道自己救回来的人怎么样了。
傅荀牵过她的手往房里走,笑着问,“看来阿宁很担心那个人啊。”
不管是谁,对于自己刚刚救回来的人都会多上三分心,何况阿宁虽然答应了只跟傅荀做朋友,但也不可能对于别人的事完全没反应,阿宁“嗯嗯”点头,但又觉察到这样夫君可能不高兴,又用力摇头道,“最,喜欢,夫君。”
傅荀拉着人在床上坐下,“阿宁真乖,这样的话,夫君奖励你好不好?”
“奖励,好!”阿宁很少得到奖励,此时整个人都很高兴,不过她能想到的奖励内容很少,高兴完之后又因为一直在猜会奖励什么而有些小烦恼。
“那阿宁想要什么呢?”傅荀问。
傅荀看阿宁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告诉她,就一直含笑看着她,似乎无论她想出什么都能满足的样子。
阿宁小脑瓜转啊转,吃的,每天都有好多好吃的,穿的,漂亮衣服摆满了好几个柜子,阿宁想着想着,想到了刘嬷嬷,她整个表情都耷拉了下来,低声对傅荀道,“我,都,不要了,要,嬷嬷,好。”
显然即使阿宁所知不多,她也知道傅荀即不是大夫也不是神仙老爷爷,这事夫君大概不能用来奖励自己,所以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也没有看傅荀。
傅荀其实从问阿宁开始就知道她的答案了,阿宁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姑娘,她现在唯一不满足的大概就是刘嬷嬷的病了。
傅荀捏捏她的手让阿宁抬起头来,“阿宁今天不是去上香了吗,刘嬷嬷很快就会好的,阿宁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再陪你去一次好不好?”
“明天去?”阿宁抬起头问道。
“再过两日就是十五了,十五上香的人多,我们那时再去好不好?”
“好。”阿宁不在意人多人少,若是可以让刘嬷嬷的病早日好,她愿意天天去。
傅荀目的达到便开始问起阿宁今日出门所发生的事来,所幸除了多捡了个人回来外也没有别的事了,只是廖宜北和阿宁说的那些话……
傅荀摸着阿宁的头,“阿宁做的很好,以后遇到这种事都要这样。”
阿宁跟被顺了毛似的,头在傅荀手下蹭着,“夫君好,不许,说,坏话。”
“嗯,我喜欢阿宁这样。”阿宁如此维护自己,傅荀心里由衷的生出一种喜悦感,这种喜悦甚至是他当时刚被任命为大理寺少卿都比不上的。
他当年坐上大理寺少卿一职时,看着他的父亲对他露出难得的笑容时,他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快感,但后来这种感觉渐渐就失去了,而此刻的感觉与那时完全不同,傅荀觉得心里像有一支沾了蜜的小羽毛轻轻划过,有一种带着酥麻的淡淡甜味。
此时傅荀的脸色带出些许从未有过的,也许可以称之为和煦的笑意。
阿宁心思倒是简单,听到傅荀说喜欢之后,也立刻眉眼弯弯的说,“我也,好,喜欢,夫君,呀!”
傅荀听到这话感觉心里的甜味又加深了些,甚至可以让他暂时不去计较廖宜北整天试图带坏阿宁的事了。
傅荀今日的心情可以称得上是极好了,不仅萦绕心头的难题有了解决的方向,事后又被自己的小姑娘喂了几口蜜,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害的见到他这模样的下人心里头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出头的椽子。
与阿宁说完了上香的事后,傅荀便给太子写了一封密信,与太子说好了本月十五去宁安寺会面的事。
信中傅荀并没有说明是什么事,只说是有事相商,而太子的回信也是一个很简单的好字。
大理寺的事已经接近尾声,傅荀作为一个停职的人自然更不必再整日往大理寺跑,何况他心中已经知道董书那里大概只能到此为止了,因此他也只是偶尔的明里暗里暗示董书可以先把案子结了,剩下的以后再慢慢调查,这态度倒是弄得董书有些不高兴,以后傅荀这官做久了,也开始学起别人的圆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