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便再不理会祁舜华了。
祁舜华气得脸色铁青,她实在不明白祁成穆为何如此,其实他们两家的兵马若放在一起,祁徽应该敌不过。
但看今日祁成穆的样子,早晚会站到祁徽的身边,那么他们靖王府真的要危险了,凭着父亲多年作为,一旦交出兵马,能有什么好下场?她拧了拧眉,看向了刚刚开始的龙舟赛。
第35章
端午节,家家户户都在庆贺, 挂艾叶, 食粽子, 热闹纷纷,但刘老夫人一家却在路上, 中途于一个茶竂停下来, 买些粽子来吃。
在刘老夫人的计划中, 他们原该在端午节就到京都了,偏偏这女儿磨磨蹭蹭,四处给她找事, 拖到前几日才上路, 分明是不想去京都。刘老夫人差点被她气死, 拿着粽子咬一口, 跟儿子道:“早知道我还不如自己先来呢, 弄得我好似强迫她!”
刘茂朝马车看一眼,姐姐在车厢里没出来, 低声道:“娘,您就随她去罢,也不怪姐姐抗拒,我们又不是她,不曾在宫里待过,谁晓得经历过什么?她一点儿没说。而今能答应,已经不错了。”
刘老夫人叹口气:“要是你爹还在就好了,总比我能拿主意, 若是他在,这二十年,我们兴许也不会这般,指不定他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妇道人家,却只能带着你们东躲西藏,实在是委屈你们。”
“娘,您不要这么说,姐姐身子不好,我那时又小,您已经很不容易。”
刘老夫人摇摇头:“罢了,也不提这些了,都过去了。如今我只巴望月儿的病能治好,皇上能叫她一声娘……”说着一顿,“我们这般主动前去,你说皇上可会相认?”
当初他得知喜讯也颇是激动,冷静下来,同母亲一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刘茂沉吟道:“这得看皇上了,我们如今私底下说说便罢了,真到了京都,您可千万别胡说八道,也不要提以前的事情。娘您记好了,姐姐的身子是第一位的,别的顺其自然,再说,这也难以强求,惹怒皇上,脑袋不保。”
这话说的,叫刘老夫人打了个冷战,不甘心的道:“可月儿的的确确是皇上的……”
刘茂打断她:“往后离京都越来越近,我们说话也要注意些。”
儿子是老来子,比女儿整整小了十三岁,当初生下来没到两年,刘老爷就去世了。刘老夫人常常想,幸好那时给他留了个种,刘家没有断后。而今刘茂二十四岁,与年轻的刘老爷颇是相像,俊眉凤目,刘老夫人看着他,总是十分欣慰。
被儿子告诫,倒也不生气,收住了话头:“等到京都再说吧,我去拿两个粽子给月儿吃。”
她一走,卢晋芳就挨了过来,把沾好糖的粽子递给刘茂。
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刘茂好笑道:“贿赂我,想问什么?”
“问干娘的事情,你们都不告诉我。”卢晋芳手搭在桌案上,微微前倾身子,“舅父,干娘真是什么皇上的……”
刘茂将粽子塞她嘴里:“是,千真万确,但你记得,在路上别跟任何人说。”
卢晋芳的父亲是隐士,她自出生之后,就一直住在深山老林,后来父亲去世,跟随刘家一起,多数时候也在家中待着,不知世事。她所有的认知,几乎都是刘月与刘茂教的。
“哦。”卢晋芳将粽子拿出来,“我晓得了。”又把粽子递给刘茂,“舅父吃。”
粘了口水的还叫他吃,亏她想得出来。
“你吃吧,我饱了。”刘茂道,“慢点吃,别噎着。”
卢晋芳点点头,小口咬着粽子。
………………
白河的龙舟赛,最终杨家拔得头筹,陆策赔了祁徽一百两银子。
见他还真收了,陈韫玉心道,莫非像成王说的,而今大梁很是穷困,国库都要空了吗?倒是有点担心,难怪祁徽总是很忙,这烂摊子怕是不好收拾。正想着,耳边传来祁舜华的声音:“娘娘,您刚才押了谁家?”
“我不曾押谁。”本来祁徽是让她押注的,后来陈家人过来,这一打岔就忘掉了,她只顾着跟家里人说话呢。
祁舜华道:“可惜了,那些船队没有福分啊,竟然没一个能让娘娘押注的。”
“怎么没有福分了,皇上与娘娘今日亲临白河,光是这么看一看,都是莫大的福分了。”顺王妃笑着指向河边,“瞧瞧,都过来谢恩呢。”
一个是郡主,一个是王妃,平日里身份何等高贵,这会儿都忙着奉承陈韫玉,许琼芝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表姐当真不一样了。
往后,都不用她说,那些姑娘们都知道,表姐得宠,不然今日,他们陈家的人哪里有机会坐到水榭来?甚至比这些重臣,藩王都要离得近,她瞄了一眼祁徽,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往前总觉得陈韫玉命苦,谁想到她的命比谁都好。
龙舟赛已比完,便没有什么看头了,陈老夫人知趣,领着一众人告退。
陈韫玉虽然不舍得,但到底是要到离别的时候了,握一握母亲的手:“您不用再担心女儿。”
罗氏也看出来了,这回没有再哭,笑着点点头。
一行人往西边行去,许琼芝心情复杂,落在后面,想到以前的事情,回眸又去看陈韫玉。只见她正依在祁徽身边,抬头说着什么,忘形的时候,竟然靠在他胸口,男人一点儿不生气,还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
薄唇带笑,眼眉含着温柔,好像三月春光。
许琼芝回过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道:“看着路。”
声音淡漠,似乎曾听见过,许琼芝抬眼打量,发现是周王祁成穆,刚才也坐着观龙舟的,只当时见到侧面,而今面对面,却发现很是俊美。
剑眉入鬓,黑眸幽深,胆鼻薄唇,比起祁徽的秀逸,有种利落的洒脱,她心头咚咚直跳,忙躬身请安:“小女子冲撞殿下,请赎罪。”
要说许琼芝生得也不差,瓜子脸,大眼睛,十五岁了,身材也渐渐显现出来,有种少女的娇态,祁成穆看了看,没说话,往前去了。
许琼芝见他不理会,心道这人竟这般无礼,气得也拂袖而去。
倒是走到西边,围来一群的姑娘,叽叽喳喳的问她,在水榭看龙舟如何,是不是比这里更是清楚,也有问,那些藩王与藩王妃的,个个都很好奇,拉着她不放。她一时成了中心,忍不住嘴角又翘了起来。
祁徽与陈韫玉这时也坐入了龙辇。
男人刚刚沾着锦垫,她就靠了过来。比往前任何时候都主动,抬头亲他的唇。
祁徽略微的一僵,随即便搂住了她的腰,任由她将热情释放出来,好像一只小猫儿般挑逗他的唇舌。
长进了啊,祁徽心道,沉溺在这难得的体会中。
好一会儿,陈韫玉才离开,笑眯眯道:“谢谢皇上准许弟弟入宫!”
所以,这又是报恩吗?祁徽好笑:“小事一桩。”
“对皇上是小事,对妾身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呢。”陈韫玉诚挚道,“所以妾身真的很感激,一定会铭记在心。”
再讲下去就生分了,祁徽笑道:“你知道就好。”
她便不说了,靠在祁徽肩头。
男人也沉默,半天没开口,她斜睨他一眼,发现他眉心紧锁,心头一动,又想起之前的事情,忍不住道:“皇上,是在担心国库吗?”
国库?祁徽一怔。
“四叔说国库空虚呢。”
她还会关心这些?祁徽道:“还没有这般山穷水尽。”
“那皇上在担心什么?”
“很多事。”他握住她的手,指腹在手背上碾磨,“朕以前只想着如何拿回皇权,但真的到手了,才发现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民生,百姓安定了,便不会有动乱,专事稼穑了,国库也会渐渐充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只大梁疆土广阔,近边的已有苏复,远一点的,实在是鞭长莫及,也是盗匪最猖狂的地方。
而今武有年领了部分兵马去镇压,不知结果如何。
所以他忌惮的还有靖王与周王,他们顺从便罢了,不顺从,雪上加霜,到头来最遭殃的还是百姓,少不得要打仗了。
不过今日祁成穆的表态,虽则狡猾,到底是不敢明着反抗,这靖王……靖王假作重伤,将他女儿派来,已经是很不好的兆头。
祁徽脸色冰冷,陈韫玉瞧见了,只觉有股杀气平凭空而来,竟是把原来要说的话都给忘记了。
到得文德殿门口,祁徽下了龙辇,叫陈韫玉回去延福宫,又把魏国公,陆策,陈贤请来。
三人心里已知是什么事情。
几位藩王来京都庆贺端午,今日已过,顶多几日,便要回封地了,然而手里兵马最多的靖王却没有来,这就失去了最大的意义。所以皇上心里这会儿不舒服,魏国公刚刚要宽慰,就见祁徽猛的往御桌上敲击了一下,登时就闭上了口。
“这靖王实在胆大包天,以为朕不敢动他,想在西北一直称王称霸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朕就不信,拿不下他!”
大发雷霆。
臣子们都低头噤声,一直到祁徽发作完了,陈贤才道:“皇上,微臣与靖王打过一仗,臣以为靖王兵强马壮,并不容易对付。而今最好的办法是说服他交出兵权,并且将兵马转交,不管是拱卫京都,还是去打叛军,都不得插手。”
祁徽冷笑了声:“他人都不露面,可见早料到朕的心思,并不愿意听从,难道要朕妥协吗?你们就只有这个法子?”
陈贤看了陆策一眼。
陆策沉吟道:“皇上,靖王派郡主前来,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也难怪皇上生气,但陈将军所说在理,眼下与靖王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武将军领兵去镇压叛乱,京都已少了部分兵马,若在与靖王对战,怕不堪负重,依微臣看,眼下可做的,是争取到周王的兵马。”
祁徽负手踱了几步。
殿内鸦雀无声。
半响,祁徽道:“你们觉得这祁成穆为人如何?”
魏国公道:“臣这几年在外,去过福州,比起别处,算是太平的,这祁成穆颇有能力,也没听说仗势欺人之举,皇上或可试探一下。其实众位藩王久不来京都,难得回一次,多住些时日又有何妨呢?火急火燎回去,只能是心里有鬼了。”
要留住却也不难,祁徽想到了一个人,他点点头:“继续说。”
“臣听闻,武将军而今在泉州……”
祁徽心头一动:“离福州不远,朕记得福州的巡抚是陶师秀,”他突然想到一计,走回御桌前,唰唰唰写下两道密旨交给魏国公,“你使人立刻送去给武有年,陶师秀。周王若老实便罢了,若不是,让他们按计行事,兵马不够,就在原地征兵。”
可饶是如此,也未必能顺利啊,魏国公不知祁徽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见他胸有成竹,便是应了一声。随之又出了一个主意:“提到巡抚,皇上既想钳制靖王,也该派个钦差去太原。”
“好办法,不过这人选恐怕难定,头一个便得不怕死。”
陈贤与陆策同时道:“臣愿意前往。”
见陆策竟然也发话,陈贤笑起来:“陆大人,皇上在京都的安危可是要靠你,如何能离开京都?”
“陆策不去,你也不能去。”祁徽道,“你与靖王打过一仗,有私怨,绝不能去,这事儿容朕再想一想。”又吩咐陈贤,“波尔国的火炮听闻威力极大,先帝早前购得六座,兵仗局而今在仿造,你盯着些。”
陈贤应声。
祁徽从白河回来,便召见官员,也不知说了什么,祁舜华忧心忡忡,在远处观望,可惜这文德殿禁卫森严,不可接近,不然她定会想办法偷听的。
徘徊会儿,转身而去。
不料都落在常炳眼里,他站在一片槐树下,嘴唇紧紧抿着,果然祁徽只叫了那几个人,可见他只把他们当心腹,自己竟是毫无分量。可笑上回培林问起来,他还觉得祁徽信任自己,交托他处理禁宫人事呢,而今看来,恐是错了。
常炳气得嘴唇发颤,虽说历朝有规定,太监不能干政,可自己对祁徽而言,说是义父都行,他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匡扶至今,怎么也该比魏国公等人重要吧?
他阴沉着脸,叫培林过来,吩咐了几句话。
因是端午节,祁徽也没有多留陆策等人,很快便是放他们回去,与家人过节了。他自己也走了出来,准备去延福宫。
虽是佳节,路上却冷清,来来往往皆是宫人黄门,他突然想起上次成王说起宫里的事情,皇祖父有六个儿子,五个女儿,每日都很热闹,天天一起去请安,一起念书。他手支在下颌,回忆起自己幼时的境况,才发现十分的孤独。
他一个兄弟姐妹也没有。
在陈韫玉嫁入宫之前,他身边只有太后,而今太后去了陆县,又只有陈韫玉了。
什么时候,宫里也能热闹起来呢?
他吩咐车夫转头,去了傅大夫那里。
等重新去延福宫,到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陈韫玉今日见着家人,心情十分愉悦,叫了宋嬷嬷,桂心,还有唤彩霞的宫人一起打叶子牌。不止如此,旁边还围了一群小宫人,谁赢得一局,就拿出一部分钱,赏给那些宫人,殿内欢声笑语不断。
祁徽从没见过这等场景,刚要看一会儿,已经有宫人请安了。
众人一时哪里还敢聚着,连忙过来行礼。
祁徽问陈韫玉:“输了,赢了?”
“输了!”
居然笑吟吟的,祁徽捏捏她的脸:“输了又这么高兴?之前让你押注,你还不肯。”
“那不同啊,我打叶子牌输了,都是赏给宫人们的,她们平常很辛苦,难得过节,多得些银钱,高兴高兴。”说着拉住祁徽的手,“皇上这么早就过来,忙完事情了吗?”
刚才一回宫,他就去了文德殿,还以为要等到晚上才来呢。
“嗯,忙完了,现在来忙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