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一定不会做这样的反击。
他看一眼时间,离七点还有五个小时。
高劲闭目,片刻后,他一鼓作气,开车抵达瑞华医院。
在大榕树下等待的时间,高劲抱着双臂,慢慢踱步,沉思着许多事。
过了片刻,姚晋峰终于出现。
姚晋峰朝他身后看了两眼,高劲道:“只有我找你,你以为还有谁?”
姚晋峰没有给他好脸色:“什么事?”
高劲开门见山:“你打电话给周薰,挑唆她举报我。”
姚晋峰措手不及,一口否认:“你在说什么,神经病!”
“她有通话录音,我刚刚听过。”
姚晋峰咬牙,“录音呢?诬赖人也要讲证据,空口白牙你发什么疯。”
高劲不急不躁,抛出炸弹:“三年前,也是你打电话给郭慧的父母,挑唆他们告阮老师。这出手法,时隔三年,一模一样。”
姚晋峰脸色骤变,“你胡……。
高劲没有给他任何思考反驳的机会,他道:“你第一次看到顾襄的时候撞翻了酒吧的饮料,我当初没当回事,前几天你撞翻了垃圾桶,是因为看到了郭千本。你认得他们,并且做贼心虚。姚晋峰,你害得阮老师坐牢,还能继续追求阮维恩,你跟畜生没有区别。”
“你放屁!”姚晋峰口不择言,“你知道个屁,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告我去,我犯法了吗?姓阮的擅自拔了病人的呼吸机,这是事实,犯法的是他!”
“阮老师哪里对不起你?”
“他有什么对得起我!”
三年前阮维恩好不容易同意试着跟他交往,他兴奋一周,一周后,阮维恩再次拒绝他。
他无法接受,改变策略,对她父亲溜须拍马,结果有一天,他隔着门,听见阮医生对他的评价——
“姚晋峰?他的医术确实不错,人也勤奋刻苦,但是他的品行……我私底下看着,实在不怎么样。高劲倒是不错,维恩要是对高劲有好感,不如我去牵个线?姚晋峰配不上我们维恩,你就别瞎点鸳鸯谱了。”
他天旋地转,极度难堪。
后来,他意外撞见了拔呼吸的那一幕。
他配不上阮维恩?她的父亲成为阶下囚,谁配不上谁?
姚晋峰咬牙切齿:“你知道又怎么样,嗬,顾襄当年看到我打那通电话,你不是早知道了?装得像个好人,你说吧,告诉阮维恩去!”
高劲点点头,转身就走。
姚晋峰一惊,追上前:“高劲,你站住。”
“你等等!”
高劲直接进了自己车里,快速开了出去。
停到小区地下二楼,高劲重重地吐口气。
他疲惫不堪,休息了十几分钟,他下车,坐进电梯,等顾襄开门,他拾起笑容,“我回来了……奶奶下午怎么样?”
顾襄道:“她刚吃过东西,今天还好。你姑妈拿了些清凉汤来,你喝不喝?”
“喝。”
顾襄去厨房给他盛汤,高劲坐在餐椅上等。
顾襄把汤端来,“糯米嫌少我再去给你舀。”
“够了,等下还要吃完饭。”高劲正要拿勺子,他忽然一顿,一把捉住顾襄的右手。
顾襄扭了下指头。
高劲把她的无名指掰过来,他抬起头,望着她。
顾襄“镇定自若”,“好看吗?”
高劲猛地呼口气,他往椅背上一倒,盯着顾襄笑,接着一个使劲,把她拽到了腿上。
顾襄一惊:“你干嘛……家里有人。”
高劲抱紧她:“我站不起来……”
顾襄:“……”
他的怀抱窒息滚烫,心脏在她的手臂旁不停跳动,顾襄不再挣扎,她乖乖地靠在他怀里。
高劲不问她为什么忽然戴上了戒指,他只需要知道结果。
这刻,他的力气全用在了她的身上,他想把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高劲不停亲吻她的脸颊和脖子,喃喃道:“就算我会失业,你也不能反悔。”
“……不反悔。”
高劲吻她的嘴,毫不顾忌卧室里还有两个人,桌上的碗勺被他撞出声响,他恍若未觉,喘着粗气,狠狠夺取顾襄的呼吸。
直到顾襄快要摔下去,他才停止,将人往腿上托了托。
高劲轻轻咬着她的下巴,道:“香香,我不会失业的。”
“……我知道。”
他爱听她嘴里出来的每一个字,高劲将她扣在自己的胸膛。
***
天黑之后,郭千本打来电话,让顾襄上网。
顾襄点开他发来的地址,看到一则最新消息。发帖那人称,她是编造的,结果事情越闹越大,逐渐失控,她承认错误,请求删帖。
顾襄不解,她让高劲看。
高劲默读一遍,道:“满意吗?”
“嗯?”
高劲看着她,说:“这个措施并不能补救什么,但对方曾经做过什么,我希望她能出来承担,也勉强算一个交代。”
“……是你出手的?”
高劲道:“这是周薰干的,她是周宝生的女儿。”
高劲解释了一遍,最后说:“其实有其他方法可以给你出气,但是目前为止,我只能做到这样。”
顾襄忽然亲他一口。
高劲:“……”
“你今天已经狠狠羞辱了她,足够了。”顾襄又亲他一口。
高劲赶紧把人抱到自己腿上,顾襄压低声音:“又来……”
高劲按住她双腿,不让她跑,两人在沙发上闹了一会儿,高劲说:“还有一件事,我约了阮维恩待会儿过来。”
“嗯?”
“等她到了再说。”
两人去陪文凤仪说了一会儿话,半个多小时后,阮维恩到了。
高劲拉着顾襄一同坐下,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第一句话是“只有我找你,你以为还有谁?”
接下来,阮维恩脸色渐变,听到最后,她乌云密布。
高劲退出录音,道:“姚晋峰一没犯法,二也不算违背道德,从另一个立场来说,他还是一个‘正义之士’,当年的事与你们家有关,这次的事与我有关,你想怎么做?”
“我……我……”阮维恩抓着拳头,恨不得杀了他。
高劲道:“维恩,以德报怨的事我不会做,但真要把他怎么样,我也无能为力,这是法治社会。你们家是当事人之一,我要做什么,必须尊重你的意见。”
阮维恩没有头绪,她现在怒火滔天,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说:“你打算怎么做,我听你的!”
高劲的做法很简单,他把录音发到了他十多个医护群里。
他没有遮遮掩掩,真身面对。
在电话被打爆之前,他及时关机。
阮维恩走了,顾襄把这件事消化了一下,她还在想心事,脸被人摸了摸。
“在想什么?”高劲问。
顾襄迟疑道:“三年前,你在医院看见我的那天,我听到了姚晋峰打匿名电话?”
高劲早已推测过,他说出心中所想:“我猜你并没有听到,可能是你们站得比较近,他打完电话看见了你,他以为你听见了。如果你真的听见了,你不可能不告诉郭千本。”
顾襄醍醐灌顶:“对。姚晋峰做贼心虚,所以他才会每次看见我都怪怪的。”她回忆着,“尤其是前几天和郭千本在医院遇见那次,他发现我跟郭千本认识,所以他慌了。”
高劲夸她:“聪明。”
顾襄道:“你也很聪明。”
高劲今天完成三件事,他本来应该很累,结果却精力充沛,他不想上楼,又陪顾襄回到文凤仪的病房。
高劲轻声跟文凤仪说着外面的事,顾襄静静地望着他,她摸着无名指,过了会让,拿出手机,给褚琴发出这几天的第二条微信——
“妈,我接受了高劲的求婚。”
***
“咳咳咳……”
于主任抽了张纸巾递给对面,“小褚,你慢慢喝。”
褚琴接过纸巾,努力止住咳嗽,她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向微信确认。
擦了下嘴,她将手机翻过身,眼不见为净。
于主任道:“我女儿现在成天把顾襄挂嘴边,顾襄可了不得,都成她偶像了。”
褚琴微笑:“多谢你的帮忙。”
“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对了,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
褚琴喝口茶,道:“约老朋友出来,还有事要拜托,我是不是功利性太强了?”
“你是大忙人,要只是出来吃茶聊天,我才奇怪。”
褚琴笑笑,叹气:“哎,什么都瞒不过你。是这样,你知道香香在跟你们科室的高劲交往,我想问下,高劲这次的事,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就担心女婿了?”
“没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可不希望将来她跟着别人喝西北风。”
“你真会说笑!”于主任玩笑几句,正色道,“高医生的为人如何,医德如何,其实我们大家都十分清楚,只是既然患者有这样的投诉,我们就不能忽视,只能认真面对。有一件事,医院还没有对外宣传。”
“什么事?”
“事情闹出来以后,高劲以前帮助过的那些患者家属,好些人都打电话来医院,要求我们还高劲清白。这对后最后的调查也会很有帮助,这世道虽然不是什么都公平,但好心,还是会有好报。”
于主任笑着说:“我相信院方的公正,这毕竟关系到医院本身的名誉,至于第三方的介入调查,我更相信,他们会严谨对待。”
褚琴舒口气,“那就好。”
于主任道:“只是多少,对高医生的名声还是有碍的。”
褚琴说:“名声还能再赚,只要年轻人不会被这种事轻易打败就好。”
“那我相信,高劲绝对能做得到。”
两个老友举杯而笑。
***
高劲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姚晋峰已经在医学界出名,他确实没犯法,也不算真的违背道德,但他的行径卑鄙无耻,人人都在他面前客气以待,背后却退避三舍。
丁子钊一时冲动,还教训了他一顿,大骂他的外号“姚奸”果然没有叫错,读书时就看他心眼多,现在他是黑心黑肺。
高劲复职这天,已是七月上旬,梅雨季节已过,天晴如洗。
顾襄把衣服晒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她已经习惯了洗衣服、煮饭、打扫卫生,她还需要护工阿姨的帮助,但阿姨不在的时候,她也能帮奶奶换尿不湿,擦身体。
高劲吃过早饭,走到阳台上,搂住她的腰,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不太好,奶奶晚上会抓东西。对了,她还说屋顶有水。”
老人的举动偶尔会变得奇怪,被高劲说准了。
高劲道:“等会儿阿姨来,你回房休息一会儿。”
“嗯。”顾襄道,“你上班去吧。”
高劲亲一口,“那我走了。”
“去吧。”
顾襄仍旧站在阳台,她看着高劲走出小区,走进医院后门,他转身,竟然朝她挥手。
顾襄抿唇笑,也跟他挥了一下。
文凤仪日渐消瘦,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偶尔会做一些扒床的小动作,但她的脾气依旧温柔,看见顾襄,她浑浊的双眼会变亮。
高美慧每天都来看望文凤仪,这天探视完,她把顾襄拉到一边,问:“你家还有哪些亲戚?”
顾襄不解:“我不是太清楚,怎么了?”
高美慧说:“你奶奶怕是……你最好把亲戚都联系一下,能见的尽量都见见,尤其是外地的兄弟姐妹。”
顾襄一怔。
年轻人什么都不懂,高美慧多说几句:“最后要用的东西也要办起来,否则到时候会手忙脚乱。”
顾襄不想听,她道:“阿姨,还早的……”
高美慧叹气,有些话说了,顾襄要伤心,但她不得不告诉她,“香香,你别看我平常总对着灿灿骂骂咧咧的,好像没心没肺,其实我都看在眼里。你今年四月才来这里,你来之前,你奶奶一直住院。”
顾襄来这里的第二天,高美慧还问过文凤仪,问她身体好了?文凤仪说已经没事了。
她不觉得真没事,只是老家人见到疼爱的晚辈,精神好了些。
可精神总有用尽的时候。
高美慧望了下那道很久没拉出来的纱门,跟顾襄说:“你知道你奶奶为什么总喜欢开着大门吗?”
顾襄:“……为什么?”
高美慧道:“这个纱门,是一年多前才装上,是在你爸爸跑路之后,才有的习惯。你奶奶她早有预感了,她是怕她一个死在家里,尸体要等到发臭才会被人发现。装上纱门,她有个什么动静,我们做邻居的,总能看到。”
顾襄刷得一下流下眼泪。
她看向隐藏起来的纱门,喉咙发涩。
高美慧见她忽然哭了,又慌又心疼:“别哭了,你是乖孩子。你不知道,你奶奶平常多夸你,简直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她以前从不这样。香香,你还小,有些事不懂,其实人老了啊,什么时候走,都心里有数。她准备做得早,这房子在一年多前就做了公证,你当我们为什么不向她追债?因为她这房子,说到时候给我们一半的产权。我们不会要的,就拿回应得的那些就够了。剩下的,她全都留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