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铮笑着点头:“嗯,大部分时间是良民,不过如果有需要,偶尔也可以客串一下。”
江晴故意撩了撩头发,似笑非笑扫了三人一眼,从他们跟前走过。
“哇哦!”张凯和王明威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张大嘴巴异口同声。
叶铮不客气地一人扇了一巴掌:“赶紧回魂儿!该换班了,今天浴场人多,都仔细盯紧点,尤其是瞭望台和救生艇巡视,看到哪里有不对劲马上通知离得近的兄弟,管理区领导说了,要是咱们救生队能连续第三年保证零溺亡事故,给咱们涨钱。”
两人灭了烟起身,嬉皮笑脸将手机交给他,又拿起腰上别着的对讲机。
张凯笑道:“铮哥放心,咱们工作的时候,绝对一心一意,游客的生命安全就是我们的生命安全。”
“行行行快去吧!晚上请大家喝酒。我也去看看小飞这傻小子在干什么?”
两个队员嘻嘻哈哈跑开,叶铮则笑着转身去旁边的小木屋。
叶飞正蹲在地上看海龟,估计这动作已经保持了很久。
和大部分自闭症一样,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外界充耳不闻,行为举止机械重复。
叶铮靠在门边笑着看会儿他,走进去在他旁边蹲下:“这只海龟快康复了,咱们过两天就能让它回到大海了。”
叶飞没回应他,但脸上却露出一个浅浅的孩子气笑容。
叶铮歪头看着弟弟的表情,也笑:“你不是都不让陌生人进你的小站的么?怎么让刚刚那位姐姐进来,还帮你刷龟背?”
叶飞用手戳了戳海龟的头,没回答他的话。
叶铮揉了把他的脑袋:“这么酷?连哥哥都不说?小心我告诉梦梦。”
叶飞终于转头,睁着那双黑沉沉的大眼睛看向他:“哥哥!”
“嗯?”
叶飞伸出手:“烟。”
叶铮反应过来,笑:“我没烟,刚刚凯哥给我的,就抽了一根。”
“烟。”
叶铮无语地叹了口气,从裤袋里把烟盒掏出来给他:“你是孙悟空转世吧?带火眼金睛的。”
叶飞接过烟,想了想又从里面抽出一根给他。
叶铮看着手中孤零零的烟,哭笑不得:“飞哥,能再多发两根不?”
叶飞将烟盒收在背后,起身走到到墙边柜子前,打开抽屉塞进去,想了想又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在看自己,赶紧用身体将抽屉牢牢挡住,偷偷摸摸拿了两本书压在那烟盒上。
叶铮笑:“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叶飞把烟盒藏好,满意地笑笑,走到旁边的小方桌坐下,拿起上面的本子和笔,开始低头涂涂画画起来。
叶铮奇怪他怎么突然画画了,起身走到他旁边去看。
叶飞画得是简笔画,画得还不错。
叶铮低头看向他的本子,是他最喜欢画的大海,海水中有两个人。
叶飞指着其中的那个小男孩道:“小飞。”
叶铮笑问:“那旁边这个呢?肯定不是哥哥,因为是个女孩儿。”
“姐姐。”
叶铮怔了下:“刚刚那个姐姐?”
叶飞道:“姐姐救小飞。”
叶铮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
“小飞不会游泳,姐姐救小飞。”
叶铮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游泳游得可好了。”可说完,蓦地灵光突至,“你是说你小时候在海里淹着,救你的是刚刚那个姐姐?”
叶飞终于笑了,用力点头。
叶铮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记得当时是个黑黑瘦瘦的海边小丫头?”
叶飞道:“是姐姐。”
叶铮看着他的简笔画,仔细在记忆中搜索。
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时叶飞才七八岁,他也正是十六七岁贪玩的年纪,带着弟弟来海边玩儿,然后就让他一个人在沙滩待着,自己跟一群伙伴下水去游泳。
哪知叶飞太喜欢大海,自己下了水,还被海浪给卷入深处,他年纪小还不会游泳,幸好被路过的一个本地小姑娘救了回来。
叶铮早已记不清那姑娘长相,只隐约记得黑黑瘦瘦,典型的海边少女。还挺凶巴巴的,等他赶来的时候,被她狠狠训了一顿。
他当时看到叶飞因为溺水一直哭闹,吓得不轻,等她骂完,也没和她道谢,就背着弟弟去找父母了。
后来想去找人好好感谢,却发觉连人家名字都没问。
云泽是个小镇,但那时也有两三万居民,十几岁的小姑娘并不少见。在海滩碰了两天运气,一无所获。过了几天他们一家就离开了。
后来几年,他每个暑假都会来云泽,却始终没再见到那个女孩。
现在过去十来年了,要是叶飞不提起,他甚至都已经将这件事忘了。
但是刚刚那个女人,和当年的海边少女,也差别太大了点吧?
叶铮看着叶飞笃定的神色,笑了笑:“行吧,你记性好,算你没认错。”
叶飞再次强调:“是姐姐。”
叶铮点头:“嗯,哥哥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铮哥给小飞开展性教育课堂。
铮哥:小飞,你知道想女人是什么意思吗?
叶飞:是哥哥想姐姐那样吗?
铮哥:没错。那你知道哥哥怎么想姐姐吗?
叶飞:就跟雄海豚想求偶一样么?
铮哥:……差不多。
叶飞:那我知道了。
一旁的江晴:龌蹉。
注:海豚是动物界性/欲最强的动物之一,它们一天可以交/配数次,而且雄性海豚会强迫雌性进行交/配,除此之外,它们还会寻找海龟甚至其它坚硬的物体作为交/配对象。
第5章 假面
隔日上午不值班,叶铮头天晚上就多喝了两杯,顶着宿醉的脸出门去海滩时,已经是九点多。
张凯拎着豆浆油条在岔路口等他,两个人边吃边往海滩走。
路过蓝海酒店时,看到一辆本地牌照的奥迪车停在大门外。在这种小城市,这车子十有八\九是公务车。
叶铮只随意瞟了眼本没在意,却被张凯用手肘戳了戳:“铮哥看!美女!”
叶铮抬头,果然见从酒店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后还跟着两个迎宾模样的女孩,两个女孩都年轻高挑,面容姣好,但对比前面踩着高跟鞋穿着短裙套装的女人,气质上还是差了一大截。
江晴走到车前时,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车门。一个穿着衬衣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下车。
这男人无论从地中海发型,还是发福的身材与中规中矩的穿着,都彰显着他的身份。
江晴笑着上前伸手,微微鞠躬:“张局你好!欢迎莅临我们蓝海酒店视察工作。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叫张局的男人,握着她的手,笑呵呵道:“这是哪里的话,江小姐亲自迎接,是张某的荣幸。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周总提起过的江总助,原来是大美女。”
江晴抽回手,笑道:“张局谬赞了,快有请!”
一行人有说有笑折身往里走,门口很快又变得清静。
张凯啧啧两声:“看见没铮哥?这美女可真不是一般人。”
叶铮收回视线,喝完豆浆,丢进路边的垃圾桶,拍拍手,不甚在意道:“管他一般人二般人,咱们赶紧去海滩,免得那帮猴子摸鱼偷懒。”
张凯嘻嘻笑着跟他走,却没放弃刚刚的话题:“你知道这美女是谁么?”
叶铮斜眼看他。
张凯笑:“听我在蓝海酒店上班的表姐说,这女人是周正集团的总裁助理。”说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周正集团老板不是咱们云泽走出去的么?我表姐说这美女是他们大老板的情人。”
叶铮白了他一眼:“你表姐不是在蓝海做客服么?怎么还兼职情报工作?”
张凯嘻嘻笑:“真没乱说,在蓝海上班的人都知道。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大企业的总裁助理是个什么意思,听说都年薪百万以上的。她才多大年纪,肯定不到三十。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做到这个位置,要说是全凭本事,我可不信。”
叶铮斜睨他一眼,轻笑:“怎么?还瞧不起女人?等你娶了老婆就知道女人的厉害了,到时候被管得跟孙子似的,可别跟我面前哭。”
张凯抬头挺胸:“开玩笑!我要娶了媳妇儿,保管让她指东不敢打西。”
“牛逼吹上天了!当初被你女朋友甩,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求人家别走的是哪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张凯顿时泄了气,摸着头嘿嘿笑道:“我那时不是年轻不懂事么?我就是不明白,咱们云泽多好,非跟着小白脸往大城市跑,我就不信在大城市的日子,比咱们在云泽过得滋润。”
叶铮嗯了一声:“这话倒是不假。”
……
云泽开发后,本来所在的县就改为市辖区,这位张局是区规划局的局长。填海项目的审批权不在规划局,甚至都不在区里。而以周正的规模,平日里打交道的官员,级别也远远高于这位张局。
但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和这种相对基层的官员搞好关系,有时候事半功倍。
而这位张局显然也是想和周正交好,毕竟云泽的开发,周正功不可没,而度假村若是建造好,名声打造出去,他这个规划局的局长,也能鸡犬升天。
到了会议室,张局长立刻堆着笑诉苦:“江小姐您是不知道,我们局里给市政府和国土资源局那边几乎每周都打报告,钉起来起码得有半尺厚了。该做得我们真的都做了,您回头一定要给周总说说,我可是比你们都希望项目赶紧批下来。”
江晴和政府官员打交道是家常便饭,这种应酬早就游刃有余,她笑着请他坐下:“张局说得我明白,真是有劳你们局里上下了。”
“可不是么?为这事我们局里这段时间经常加班。”
江晴点头,招呼招待的女孩给他倒茶。
张局长端起茶杯闻了闻,闭眼吸了口气:“好茶。”
江晴微笑道:“我们周总知道张局爱喝茶,专门让我准备的明前龙井,张局喜欢就好。”
张局长抿了两口茶,将杯子放下:“想必周总和江小姐也听说了,填海项目本来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到现在都没批下来,就是云泽老百姓不愿意,不仅联名写信到市政府,还惊动了省委,是省里下达命令暂缓的。”
江晴点头:“听说了,开发遇到这种事很常见,我们该提交的报告都已经提交了,也仔细确认过没有任何遗漏,而且环评也通过了。”她笑了笑,“大家都知道,市里当初拍板同意,周正才拿下海域使用权的。现在审批迟迟不下来,我们的工期可能都会被耽误。这个损失政府又不会买单,全得靠我们周正自己承担。”
张局长笑道:“我明白你们的难处。其实也就是两个问题,一个是破坏云泽海岸线的美观,我不知道江小姐对云泽了不了解,以前云泽就是个小渔镇,大部分居民都靠打渔为生,渔民讲究风水,云泽的海岸线不仅漂亮,对云泽老百姓来说就是他们聚气的龙脉。所以听到要填海破坏海岸线,很多人尤其是老一辈的渔民就不愿意了。”
他顿了顿:“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填海肯定会破坏海洋生态。云泽海域的海洋生物种类很丰富,填海之后,势必会影响海洋动物的生活环境。俗话说靠海吃海,云泽老百姓对海洋有很深的感情。这几年的开发本来就有些太快了,但毕竟改善了本地人的生活水平,大家也算乐见其成,可如今大家生活条件好了,就不愿再看到海洋被破坏了。”
江晴听着他的话有些失神,想起那天在工地下方看到的那条卡在垃圾堆里的幼龄海豚。
她点头道:“当地居民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毕竟是想维护自己的家园。”
张局长不以为然地笑:“其实度假村填海能破坏多少呢?什么影响怀旧破坏生态都是危言耸听,香港澳门还有各大沿海城市,哪个发展到后期不填海的?发展总是伴随着代价的,只要得到的比失去的多,那就是正确的决定。”
江晴笑:“张局说得是。”
张局长叹了一声:“其实主要的问题不是这个,这些问题领导难道一开始想不到么?”
“那是什么?”
“我听说是他们给市里写得那封信,附了一份非常全面的调查分析报告,所以省委才暂时喊停。我是还没看到那份报告,不过肯定是有高人指导啊!反正听上面的意思是,如果那份报告公开的话,填海这事恐怕会引起巨大的舆论讨伐。谁也不想担这个责任,所以才暂时搁置下来。”
“是吗?”江晴皱眉若有所思点头,这件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可不是么!不然早批下来了。”
江晴回过神,笑:“谢谢张局带给我这个消息,最近我们周总在国外,度假村的事也没在管,我刚刚接手,还不是太了解。等我拿到那份报告,会尽快安排专家根据问题制定应对的方案。”
张局长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江晴笑:“周总交代过了,一定要好生招待张局的,今天中午张局就在我们酒店吃顿便饭吧!”
张局长笑道:“你们周总真是太客气了。”
说是吃便饭,自然不可能真的是便饭,中午吃完大餐,江晴又陪同张局长一行在酒店保龄球室打球,等送走这座被招待得心满意足的小神,一天就这么过了大半。
其实也没干什么,却莫名觉得身心疲惫。
江晴越来越不喜欢这种社交和应酬,每次面对这些人,都是挂着一幅虚假的嘴脸。
只是时间长了,她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张脸是真哪张脸是假了。
她送走张局长,也懒得回酒店,干脆迎着夕阳,漫无目的的散步。
海滩人太多,她懒得下去,便沿着海岸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