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世界
夜色浓沉, 阳台正对繁华的主干道。对面楼栋全是璀璨的灯火, 不眠不休。
从六楼往下看, 主干道上车流不息, 人来人往不断。
晚八点,正是这座西南城市最热闹的时间段。灯红酒绿, 欢腾喧嚣。
风大, 将盛延熙身上的那件白衬衫吹得鼓鼓作响,也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送进她耳中。
探灯微弱的光束从右手边射出,照亮他衣袖处的白金袖扣,熠熠生辉。也照亮他的那张脸, 脸部线条纤毫毕现, 棱角分明。
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两拍。几乎本能地就抬头去看他。
男人说这句话时姿态散漫,一点都不正式,眉眼带笑, 像是在开玩笑。
他根本不像是在和女孩子告白,倒更像是在和她讨论“今晚吃什么”,稀松平常, 无比随意。
可细看之下, 她又发现他的眼神格外真挚, 郑重, 直白, 炙热, 近乎虔诚。
玩笑和正式参半, 半真半假, 无从辨别。
这样的眼神让沈安素招架不住。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交接,一个赤.裸直接,一个躲闪逃离,对比明显。
他紧紧拥着她,两人离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男人身上清冽的剃须水味道和淡淡的烟草味儿混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的呼吸。这个味儿她太熟悉了,闻得多了,几乎都已经成为盛延熙的标配了。
且不说他说了什么话,这样的距离就已经够让沈安素惊慌失措了。毕竟她从未和男人亲近至此。
这么近,她忍不住就会想起之前某个旖旎的画面。
她快速后退两步,挣脱开他的怀抱。
她一避开,男人当时就拧了拧浓眉,弯成一道褶皱,难以舒展。
她也回避他的目光,眼睛转向远处大厦上鎏金的广告牌,上头硕大醒目的字体不断变换。
“谢微吟生日快乐!”
“谢微吟我爱你!”
“谢微吟,我把全世界都交给你!”
……
全是有钱人一掷千金的把戏!
这样简单的三句话,沈安素眼睁睁的看着它切换了三遍。这段间隙里盛延熙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未曾移开,更没有变化。
他看起来很放松,大半个身体都斜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懒洋洋的,像是没有骨头,跟一只大猫似的。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不论是站姿还是坐姿,玩世不恭。
沈安素看着男人的那张脸看了许久,始终无从辨别他的真伪。盛延熙的话让她惶恐,更觉得有些好笑。她并不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自己。他身边的女人太多了,比她漂亮的,比她优秀的多如牛毛。她断然不是首选。
其实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没有开玩笑,她也不能当真。毕竟她不会再和这个男人接触,不论是他还是盛家都不是她所能招惹的。
再者说跟人告白难道不该紧张吗?还是说大佬就是大佬,心理素质过硬,压根儿就没有紧张一说?沈安素打从内心深处觉得诧异。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人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她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
广告词切换到了第四遍,容不得她再继续装无辜。她必须给出回应,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不过她也没打算正面回应他,插科打诨一番也就过去了。
她勾了勾唇,不甚在意的样子,“盛先生还会差女性朋友?”
盛延熙:“……”
光明正大的当着他面偷换概念。四两拨千斤,这个女人就是喜欢跟他装无辜。
他不正式开口,她即便感受到了也装作不知道。正式开口了,她又顾左右而言他,和他胡扯一通,装无辜。
“女性朋友和女朋友能一样?”盛延熙没好气地说:“沈安素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沈安素:“……”
男人这般较真,沈安素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扶额无语望天,心疼体育老师一秒钟。
“沈安素,我邀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容不得她装死,这人又正式通知了她一遍。
沈安素:“……”
她微微抬眸,嫣然一笑,笑容明艳动人,“盛先生就是这么跟女孩子告白的?”
女人的笑容一闪而过,短暂而又急促,仿佛流星划过夜空,盛延熙当即被晃了下眼。
待她定睛细看,沈安素又是之前那副平静的表情。似乎刚才的笑容是他产生的幻觉。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出人意料的平静,毫无波澜。不意外,也不震惊,更不欢喜。
女孩子活成她这样的,也是很服气了。像他这么一个有身份,有地位,要钱有钱,要颜值有颜值的男人这么正儿八经的跟她表白,她竟然可以如此平静。不是心理素质过硬,就是她不走心,没当一回事儿。
天知道他心里都快紧张死了,平生第一次和女孩子表白。他活了三十年,从未想过原来和女孩子告白竟然如此让人紧张。他的一颗心惴惴不安,无处安放,七上八下,不仅紧张,更加煎熬。仿佛被人绑上了绞刑架,即将接受凌.迟。
心里紧张,面上却故作平静。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忐忑。
沈安素的反应这般平静,这让盛延熙觉得有些挫败。他突然之间有些委屈,声音压的很小很小,瞬间化身傲娇小朋友,“这是我第一次跟女孩子表白……”
沈安素:“……”
短短的这么一句话,话里话外无不透着委屈。眉梢眼角更是显得难过。
她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这个样子的盛延熙突然就削弱她的战斗力了。
“难怪!”她抬手理顺自己被风吹乱的短发,顺带评价一番:“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说完不再逗留,转身走了。留给盛延熙一个利落的背影。
盛延熙:“……”
这算是变相拒绝了。第一次和女孩子告白出师未捷!
对于这个结果盛延熙并没有觉得多意外,毕竟他只是在赌一把。他很清楚如今自己的现状,他还没有真正走进沈安素的心里。说得难听点,他眼下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个女人的心里藏着一座冰山,冰封已久,他连冰山一角都尚不曾融化。
他一直以为自己沉得住气的,也一直以为自己足够有耐心打持久战,攻下沈安素这座堡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缺的只是时间。明明知道她辞职并不是真的要回宛丘相亲,可一想起沈渌净的态度,他便有些着急了。
沈安素活得佛系,沈渌净说的话又有分量,她如今又对自己不上心,搞不好哪天她就直接回宛丘相亲去了。
人一旦急了,做事就容易冲动,没头没脑就告白了。
虽然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可失败就是失败了,心情难免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五年前,他被迫离家去永安寺。那会儿离家之前他就是这种感觉,迷惘,不知所措。
他胸腔沉闷,压着一口气,嗓子眼痒痒的,特别想抽烟。
低头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把烟盒带出来。
他靠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再回去,心情明显阴郁了。
包厢里那些人还是在鬼哭狼嚎,周最和商离衡他们继续在搓麻将。周少爷已经输了一大堆钱了,可他依旧顽强的霸占着牌桌,兴致高涨。
盛延熙坐在角落里,从裤袋里摸出烟盒,转动打火机,快速点燃一根烟。
火光一闪而逝,下一秒青烟升腾。
包厢里光线昏暗,几盏嫣红的小壁灯微微散发出暖橘的光线。朦胧的光线之下,男人的那张俊颜凛冽,冷凝,棱角分明。
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但凡一点细枝末节都能看得出来。晏竟宁远远看了盛延熙一眼,看着对面牌桌的商离衡说:“延熙八成是碰钉子了。”
商离衡指尖燃着根雪茄,格外清淡的一小撮烟雾,青烟缭绕。只见他弹了弹烟灰,点点头,“二哥冲动了。”
晏竟宁:“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延熙这么沉不住气。”
商离衡转头一笑,悠悠道:“确认过眼神,遇见对的人。”
晏竟宁:“……”
盛延熙全然不觉自己的两个兄弟在议论他,他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表情迷离,思绪游离,想了很多很多。
那根苏烟抽的只剩下一小截烟蒂,他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走到麻将桌旁,抬了抬下巴,冷泉一般的嗓音倾泻而下,“我摸几局。”
“我给你玩。”晏竟宁赶紧站起来给他腾位置。
周最扫了扫包厢,并没有看到沈安素的身影,困惑道:“沈经理呢?”
盛延熙:“走了。”
周少爷顿时乐了,幸灾乐祸地说:“沈经理走了,二哥少了左膀右臂,这下要输惨喽!”
毕竟一开始没有沈安素盛延熙摸牌,他可是输的很惨的。
盛延熙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抖动了下肩膀,放松肩线,斜了周最一眼,音色冰冷无波,“阿最,我把话撂这儿,今晚虐的就是你。”
周少爷不屑,冷哼一声,“放马过来,小爷奉陪到底!”
——
半个小时以后,周少爷哭了,直接扔了麻将,嗷嗷叫:“小爷我不玩了,二哥求放过!”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盛延熙赢了个满钵响。
“阿最,是谁说的放马过来,小爷奉陪到底的?”男人慢腾腾地推倒面前的牌,掀起厚重的眼皮,懒洋洋的目光落在周最身上,轻飘飘地说:“不好意思,又糊了!”
周少爷:“……”
“哈哈哈……”众人爆笑不止!
第34章 第34世界
第34世界
在沈安素那里碰了钉子, 二爷表示很受挫, 心情格外烦躁。兄弟们喊他出去玩儿, 他都提不起兴致。九重天也不回去了, 一心窝在公司。颇有一种沉迷工作,日渐消瘦的阵仗。
察觉到盛延熙最近心情不好, 商离衡和晏竟宁组了个酒局, 喊上一干兄弟打算给咱们的二爷换换心情。
怕盛延熙触景伤情,商离衡没在九重天组局,而是特意将场地定在了时代皇宫。
包厢里光线昏暗,灯红酒绿。壁灯暖橘的光束映照在精致唯美的墙纸上, 波光流转, 熠熠生辉。
盛延熙喝了很多酒,很有肆意买醉的架势。
身为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商离衡他们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盛延熙日渐消沉。他们需要立即解救失恋男青年。
晏竟宁和周最母胎单身多年, 自然帮不到盛延熙的。只能派商离衡这种有妇之夫上场。
晏竟宁远远指着盛延熙,努了努嘴,压低嗓音说:“我就奇了怪了, 一个会所的小经理值得延熙这么花费心思?”
商离衡刺喇喇地坐在一旁吞云吐雾, 雪茄缓慢燃烧, 巧克力味儿弥漫开, 纠缠呼吸, 挥之不散。
只见他弹了弹烟灰, 唇边漾开一抹妖孽般的笑容, 高深莫测地说:“这位可不是一般的会所经理。”
“怎么?”晏竟宁挑挑眉, 一双黑眸亮了亮,看向周最,“这位沈经理背后还有大名堂?”
周最身为沈安素的顶头上司应该最是知晓她的身份。
周少爷耸耸肩,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员工的资料都归人事部管,我没去察看过。”
晏竟宁:“……”
商离衡勾了勾唇,“还记得咱们横桑现如今泰安制药的沈总么?”
“沈渌净?”晏竟宁说:“这位沈总据说是位很有个性的人物哦!我家老爷子提起他都是一副赞赏有加的表情……”
“沈渌净……”晏大少爷的话戛然而止,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了什么,“同样姓沈,她是沈家人?”
“没错。”商离衡将那根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沈参谋长的女儿,宛丘沈家的二小姐。”
晏竟宁:“……”
周最:“……”
“草!”周少爷拍案而起,大声嚷嚷:“我竟然都不知道我们九重天这么卧虎藏龙,竟然有个军政世家的小姐。”
商离衡:“所以你们懂二哥为什么消沉了吧?且不说沈小姐是不是有意于二哥,就算两人两情相悦,沈家那边也是个大麻烦。整个西南地区的人都知道宛丘沈家独善其身,从不与任何世家大族交好。那位沈参谋长定然是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女儿嫁进盛家的。咱们二哥呀,任重而道远!”
经商离衡这样一说,其余两人顿时心里有数了。
晏竟宁说:“老三,你还是太低估延熙了。还记得08那年冬天我们兄弟几人一起去铜卜山捕猎么?”
晏竟宁突然提到那年捕猎一事儿,商离衡的思绪迅速飘到过去,脑海里过了一遍。
“怎么不记得!”他感慨万千,“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去深山狩猎是他们这群人从小到大每年都会开展的活动。小的时候是跟着父辈一起去,成年以后就是他们自己去。
十八九岁的年纪,看似懂得很多,事实上还是单纯无知,没什么目标。对猎物其实并不上心,狩猎也只是为了摆脱家里人叨念,图个好玩。
只有盛延熙是例外,他始终都很有目标,知道自己想要猎捕的是什么动物。当他们还在为抓到一只野兔沾沾自喜的时候,盛延熙就已经将目光锁向了狼和狐狸这种大型狡猾的动物。
08年那年冬天,举国遭遇低温雨雪冰冻天气,西南地区罕见的下了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大雪。那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积雪很厚,大雪封山。待雪化了一两天,他们一群发小就相约去铜卜山捕猎。
刚刚下过雪,那是捕猎的最佳时机。
隆冬时节,天气严寒,室外的气温早就低至零下好几度。那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更是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蚀骨的严寒几乎可以将人冻僵。积雪铺满苍莽的山林,厚得没过膝盖,脚踩下去险些拔不出来,一不小心便会跌倒,被层层厚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