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一柜门之隔。
陆遇听着柜门外的人似乎笑了声,发了狠似的拉了一下柜门。
柜门仍然是纹丝不动。
远处大概传来了一句听不懂的语言,柜子前的人估摸着是看着柜子上也没有钥匙,感觉可能是锁上了,没再追查。
离开前还补上了一梭子。
不过酒店的柜门质量倒是很好,竟然也没出什么事情。
即便几个人已经离开,两人仍然一动不动,只怕有人杀出回马枪。
只是身前的人似乎微微有些发抖。
直到传来救援队的声音的时候,传来熟悉的中文的时候,顾期才推开门。
满目疮痍。
那些躲在卫生间隔间的人无不惨烈,血迹溅上了酒店明黄色的墙。
半干涸之后变成褐色。
算起来他们大概算是为数不多完好如初的……
还没等松口气,他就低头看见顾期的手指,
早已血肉模糊。
他回头看了一眼柜门,柜门锁扣背面的那个铁头仍然光洁如新锋利万分,上头隐隐血迹。
刚刚一直是……她生生扳住?
那些恐怖分子个个几乎都是顾期两倍的体重。
她生生……扳住了?
非但如此,顾期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
来救援的大使馆的人轻声问小姑娘:“怎么样了?”
顾期抖得厉害,像是受惊一般紧紧攥着身边陆遇的手臂,连着话都说不出来。
陆遇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顾期,但可能从那时起,对顾期的所有心里防线,就已经全面崩塌。
顾期因此患上了间歇性PTSD。
虽然经过两三年的心理辅导,顾期的状态好了很多,但到底还是留下了一点点病根。
后来她宁愿在家里死宅也不太愿意和人交际应酬,也多少有这方面的缘故。
齐杉迟和陆遇等等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多多少少也因此对顾期有些无条件纵容。
“快到了。”
陆遇被人推了推,从梦中清醒过来。
他刚刚朦胧间又想起顾期的病。
和她病的起因。
心有一下子悬到嗓子眼。
耳边螺旋桨的声音一下一下,原先尽是白雾的周遭也渐渐明晰。
底下的城市也渐渐有了轮廓。
――你撑住。
――我马上就到。
第51章
异国他乡, 又是这种关头, 再多的前嫌自然也是冰释不计, 顾期的异样自然惹了全组人的揪心。
大使馆的人虽然也有留意到, 奈何顾期的状态比起那些彻底崩溃的人已经好上很多,自然也是顾不上。
黎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手臂任由顾期抓到有些发红。
“你没事吧。”
顾期想说自己没事, 但方才的枪响和被埋在记忆深处那些不太好的回忆又重叠起来。
褐色半干的墙面, 甚至沾着飞溅出的肉末。
满目疮痍,人群里交叠的伤口还汨汨流着鲜血。
一幕幕交叠在眼前, 犹如走马灯。
她想开口说自己没事, 但试着张了张口, 连着喉咙都完全锁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都涣散了。
“没事了, 别怕啊。”
李导摇了摇头, 示意黎夏不要继续说下去,只要安安静静陪着就好了。
毕竟, 于事无补。
――――――
“快到了?”陆遇笑着,笑容却也有些勉强。
“说起来你怎么会申请过来?毕竟这次不是轮到你, 菲国这边还不算安定。”
“没事, 反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何况……”
“何况什么?”
“有人在等我。”
“谁啊?”同行的另一个外交部的人问道。
陆遇低头笑了下:“你不知道吗?”
“是七爷吗?”
“嗯。”
“啧,假公济私啊。”
“我心系华国人民。”
“可以的, 可以的。”
“嗯。”
陆遇应了声, 没再搭话, 而是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陆地, 神色却越来越紧张。
虽然刚刚还能调笑出声,但终究是放不下心。
你一定要没事。
飞机直接在大使馆的一处平旷地方迫降,着陆后,陆遇直接赶在第一个下飞机。
这边大使馆接应的人员接到人,正打算带他们去临时招待的地方整理一下行装。
会见菲国政府不在一时,毕竟舟车劳顿风尘仆仆,
毕竟把战机、战舰开到人家家门口撤侨的事情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华国一家做得出来。
总是要有个交代。
不打无准备之战。
“你们的侨民安置点在哪里?”
大使馆的人一愣,扬眉不解。
“总是要告诉他们,祖国来接他们回家。何况当前撤侨工作为主,余下的再慢慢交涉。”
“好的。”
战机先到的菲国,战舰毕竟速度无法和战机比拟仍在路上。
“好的,我们这就开始安排。”
来撤侨的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陆遇算是这次撤侨的中高层,他的意见基本上就是指令。
何况大家也不想多耽搁。
大使馆里,侨民临时安置点仍然人群熙攘。
一队训练有素的人走了进来,领头的人站在一处小高台上,简单扼要地说明了身份和来意以及撤侨的顺序计划。
场面渐渐安稳了下去。
不在此时,根本不知热泪盈眶是何等感受。
其实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措辞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知道从祖国来,接他们回去就已经足够动容。
顾期也渐渐安定下来。
高台光源之处,那个说话的人的边上,站着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只是单单看着都想要落泪的脸。
他真的来了。
顾期的喉咙仍然紧紧锁住,出不了半点声音。
但眼眶已经渐渐红了。
大概是受了什么暗示,也有可能顾期一行人的气度和行径在人群中,实在太出众,陆遇一下子在人群中就看见了她。
两个人遥遥相望,陆遇轻轻眨了眨眼,顾期艰难地轻轻扬了扬嘴角。
虽然出不了声,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得见自己的口型,
顾期的嘴巴仍然艰难地一张一合,
“我看见你了。”
领头的人讲完话,几个负责人开始整理侨民队伍,以便等下军舰来的时候能够迅速撤侨。
陆遇不在这工作范围内。
他逆着人群,走向顾期。
边上的卿盛等人自然也是看见了人走了过来,不由善意轻笑。
他走到顾期面前,半蹲下身子,轻轻抱住坐在椅子上的人:“我来了。”
顾期没出声,但眼里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盈眶而出,直接打在了陆遇的肩上,印深了一块。
“……你终于来了。”
沙哑粗糙得像是久经摧残的风沙石壁,连着顾期自己都下了一跳,她清了清嗓子,却不愿意再说话。
陆遇声线浑然不变,轻声哄着人:“好了,没事啦,我们回家。”
回家。
顾期轻轻把手放到陆遇的腰上。
――――――――
撤侨速度倒是很快,陆遇毕竟只是新闻司的人,谈判之类的用不上他,所以负责的是跟进撤侨计划部分,也跟着众人一起上了军舰回国。
安排的住宿都很紧张,不过顾期和剧组倒是都被安排在一起。
陆遇打理好事情,直接查了顾期的房间就径直去了。
虽然顾期见到他之后,情绪稍微平稳了些,但PTSD如果真的这么容易,顾期也不会反复几年都没彻底治好。
而且她不过是间歇性轻微的PTSD。
一离了人,她又开始渐渐神思恍惚。
她知道不能去想,但越知道不能想就越抑制不住去想。
有人敲了敲门。
卿盛去开了门,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人。
“果然。”
“我来找一下顾期。”
“进来吧。”卿盛让开身子,陆遇进来就见着坐在床沿的人。
陆遇不好在这碍事,直接拉着人的手走出了这个房间。
他的房间在船舱顶楼。
房间很小,不过该有的设备倒是一样不落下。
“你要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吗?”
陆遇不说她还没意识到,由于神经一直高度紧绷,她已经两天没有洗过澡。
虽然一直都待在空调间里,但对于她这种三百六十五天就没有一天不洗澡的人而言,实在是下意识觉得粘腻难受得紧。
“嗯……我行李还在下面。”
“我从家里帮你拿了一套,”陆遇失笑揉了揉眉心,“我还想着来了这你可以换身衣服什么的,都忘了你自己有行李,算是忙昏了头。”
顾期难得见他窘迫模样,笑出了声:“那虾饺呢?”
“钥匙扔给齐杉迟了,有交代她每天去给那个狗东西喂点东西别饿死了。”
顾期:“……”
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陆遇和虾饺长期处于相看两相厌,又诡异和谐共处的状态。
只是她看着陆遇从箱子里拿出的衣服,耳根又忍不住红了。
连衣裙就算了,内衣内裤……
虽然是周全,但到底有些许局促。
放在以前也就算了,就是他帮她洗了,她都只会感慨一下孝心可嘉。
如今委实……
陆遇一直看着人,心思揣度几分也是很容易的。
他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好整以暇看着人。
只是开了浴室门,顾期又徒生几分心慌之感。
转头看着人,欲言又止:“……”
陆遇挑眉关切问道:“怎么了?”
“你能不能……”
“能不能干嘛?”
“陪我洗。”
陆遇眸色一下子暗了些。
但是也到底心疼她的病。
浴室里面是有个帘子隔着的,只是隔得住视线,搁不住水声。
何况顾期是真的害怕,不停跟人说着话。
陆遇连着说话的时候的平稳声线,都是花了好大力气才维持住的。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拿别人的病惩罚自己。
――――――――
《鸿胪志》在华国正式上映,茉莉花奖也被作为一大卖点打了出去。
刚好遇上这个关头,自然是更为紧俏。
《鸿胪志》这种简直是公开diss菲国的电影,却在菲国的国宝级电影节上作为开幕电影首映,不得不给茉莉花电影节里头那几个隐形□□分子递个茶。
甚至拿了最佳剧本和最佳男主。
简直是牵着自己的手往自己脸上打。
菲国那个茉莉花奖份量实在寒酸,国内自然没有转播,有人翻墙出去截了那段颁奖的视频放到某个视频网站上,点击率一夜过十万。
顾期的名字又一次上了热门。
不过这次的热门倒是真的堂堂正正。
倒是有人反应过来,那顾期他们领奖的时候,刚好是遇上反政府组织武装暴动的时候?
倒是《鸿胪志》的剧组官微发了官博。
@鸿胪志电影官方:许多国家的护照能让他们游遍世界,但华国的护照能让我们平安归来。安全撤侨,无需惦念。
一时转发无数。
菲国撤侨的事情一下子成了近期所有目光的聚集点。
随行记者也陆陆续续发了许多关于撤侨的进度和新闻。
里面有个报道却引起了爆炸性的关注度。
照片里有《鸿胪志》剧组的人,关注度本来就不言而喻。
何况顾期还在陆遇怀里。
周遭纷扰,人群熙熙攘攘,却不妨碍他们两个所在的见方天地,仿若与世隔绝。
顾期眼眶通红,泪光盈盈,双颊的泪痕尚且斑驳。脸上却是终于找到倚仗的依赖笑意。
第52章
毕竟心理状态还没完全稳定下来, 这次断更断了一个多礼拜, 顾期根本不敢看微博, 也就不知道这些事。
顾期本来就不算艺人, 直接装死也没办法,只能暧昧地添上一笔。
其实除非是真的超一线的艺人, 如果没有团队营销, 没有什么跟丑闻无关的恋情能一直霸榜, 顾期也只是最近因为菲国的事情热度稍微高一点,一味装死不认, 热度自然下去了。
即便回了国, 顾期这次的心理状态仍然还是不算太好。
有陆遇陪着的时候就算了, 情绪倒也是平静如常,说笑自然。
一旦身边没人, 或者准确来说没有熟人的时候, 就会难免陷入焦虑和没来由的恐慌。
她自己没说,只是陆遇有一回不过是去厨房倒杯水, 回头就看见顾期抱着虾饺,远远跟着。见他发现了自己, 倒也不闪不躲, 就是有些许尴尬地笑了笑。
即便是去做了心理辅导,也仍然不是特别明显的见效。
“你要跟就直接跟吧。”陆遇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到底是心疼, 正好齐杉迟的工作弹性也比较大, 这次又刚好停产假, 所以陆遇不在的时候就被过来陪顾期, 等着人下班,周澄再把人接回去。
有一次周澄来接人的时候,正好遇上陆遇下班回来,四个人就一道出门吃晚饭。
齐杉迟笑着跟人说:“我好不容易放个假,结果来你这儿上班,你要不要给我开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