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错吧?你真的把艾米丽放飞了?”——是裘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飞了我的女神!我要跟你同归于尽!”——是瓦尔莱塔。
“杰克,你怎么……”——是里奥。
没时间解释,杰克打断里奥的话,问道:“厂长先生,您知道狂欢之椅最终会落在什么地方,对吧。”
“请务必告诉我。”
凌冽风吹得艾米丽睁不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狂欢之椅的横冲直撞的势头突然停下,开始降落。
下降的速度很快,艾米丽努力把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尽可能地避免狂欢之椅着陆时对身体造成的损害。
“嘭”的一声巨响,狂欢之椅稳稳着陆。
艾米丽还没来得及睁眼,争先恐后涌入鼻腔的恶臭就熏得她差点昏古七。
虽然早就从弗雷迪口中听说过这个人间地狱的可怕之处,艾米丽也在做出决定的同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方圆数百米一望无际的尸横遍野时,那种视觉和心理上的震撼和惶恐,甚至无法用言语形容。
无法想象有多少尸体,在腐烂的过程中逐渐与腐朽的狂欢之椅融为一体,数不清的蛆虫在腐肉之间涌动,看得人头皮发麻,稍有一点响动,便有成团的苍蝇炸起,嘤嘤嗡嗡好一阵骚乱,才又落下。
最可怕的是,这其间还有人没有完全死去,瞪着近乎凝滞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苍蝇在伤口处产卵,再看着蛆虫在伤口里孵化,一点一点蚕食鲸吞自己的身体。
作为一名优秀的医学生,艾米丽以为她早已对尸体麻木了,事实证明她太高估自己了,她不由自主地背过身,扶着狂欢之椅大口大口地干呕,直到将胃里为数不多的酸水都吐了出来,她看看周围被呕吐声惊动的苍蝇,发了狠地从小披肩上撕下一块布条将自己的脸包起来,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呼吸不方便了,她连眼睛都遮了一半,只影影绰绰地能看到个轮廓。
稳了稳心神,她迈出了第一步——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坐等杰克找来,至少、至少要走到一个尸体少一点的地方。
别怕,艾米丽,别怕,杰克说了会来接你的。她一边艰难地跋涉,一边发着抖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全然没发现“杰克说了会来接你”已经成为了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支撑。
布条包住了头脸,可手臂和小腿还裸露在外,难免会与惊起的苍蝇进行亲密接触,每一次有异物在肌肤上停落片刻又快速离开的感觉,都让艾米丽恶心得恨不得解开布条再吐一吐。
她强忍着解开布条的冲动,强压下胃部排山倒海的不适,每走出一步,脚下又滑又软的触感都让她毛骨悚然,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自己踩到的到底是什么。
突然!有什么东西捉住了她的脚踝。
她吓得想要尖叫,却在声音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咬紧牙关,将它咽了回去,像是害怕惊动了隐藏在这尸山血海里的怪物。
透过朦胧的视野,艾米丽看到捉住她脚踝的是一个瘦得脱了形的男人,他半边身子都烂掉了,无数蛆虫苍蝇在伤口里进进出出起起落落,可他竟然还残存着一丝神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这个健健康康的、有能力解开狂欢之椅的机关走出来的逃生者,残存的一只眼睛里写满了哀求和顽强不屈的求生欲。
没错,被狂欢之椅送到了这里的逃生者,大多都死在了狂欢之椅上,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身负重伤,根本无力解开机关,要么重伤不治而死,要么就亲眼目睹自己一天一天地腐烂。
这个男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才脱离了狂欢之椅的束缚,跌落在了尸堆里,却再也没有力气爬出去。
“救……救我……”男人用含混的声音哀求,“求……求你……”
艾米丽吓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摇头:“对、对不起……我做不到。”
现在的她,连自己都要靠着“杰克会来接我”的信念才能勉强迈开步子,又哪儿有力气把一个大男人拖出去呢?
更何况他的半边身体都烂了,别说带出去也不可能治好,艾米丽甚至觉得他其实已经死了,是“想要活着离开”的执念,促使他的尸体在她经过的时候做出了反应。
所以她狠心挣脱了男人的手——并没有费多大力气。然后转身离开,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没有做错,眼睛却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泪水顷刻间就浸湿了蒙脸的布条。
她不是爱哭的人,当那个孕妇死在自己的手术台上的时候,她没有哭;当她站在法庭上接受指控的时候,她没有哭;当她被收监的时候,她没有哭;当她被扔进这个游戏,一一见识了四个监管者的残暴与这个游戏的可怕之处的时候,她没有哭……
却在这个时候哭得天崩地裂。
她觉得她也快死在这里了。
弗雷迪说得对,在这个地方寻找出路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已经死了的,只剩一缕魂魄或者一丝执念,不甘地寻找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
你们猜,是杰克先找到艾米丽,还是……我们伟大的策划人先找到艾米丽呢?
想不到我家艾米丽撩起人来也很致命啊。
第29章 第二十二章(下):
时间在这里被无限拉长,明明走了才不到十分钟,艾米丽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围的尸体还是不见少,她有种自己快要崩溃了的感觉。
模糊的视野里隐隐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艾米丽的心中一阵酸楚,眼中泪意更甚——以前从来不知道杰克给了她这么多的安全感,短短十分钟就出现了好几次幻觉,每一次她都以为他是真的来了,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希望他抱抱她,希望他温柔地说别怕,希望他将她带离这个人间地狱。
结果每一次都是假的,她好不容易跑到了,“他”却消失了。
不想再品尝失望的滋味,这一次,艾米丽忍住没有冲过去,站在远处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近……
最后停在她面前。
这次的幻觉好逼真。她想苦中作乐的笑一笑,又忍不住眼泪,被布条包裹的脸上,扭曲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确认了这个把自己打扮的人就是艾米丽,杰克习惯性地想单膝跪下,却因为满地尸体无处下脚,于是改跪为蹲,伸手揭开了她用自己的披肩做的简易面具。
冰冷的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
艾米丽愣住,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是真的?”
杰克心里一酸,这满地的尸体和蛆虫,连他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又何况是艾米丽呢?
他把她抱起来,用面具蹭蹭她的脸:“是真的。”
艾米丽嘴巴一撇,呜呜咽咽地责怪:“……为什么现在才来?”
在方圆十里的尸场里找一个人,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杰克没有解释,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在下来迟了。”
艾米丽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难得地流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没关系,还好你来了。
她在心里回答。
数以万计的尸体在腐烂的过程中释放的尸气带着深重的毒性,杰克看着艾米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浮出了不少红色的小疙瘩,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也顾不上再安慰她几句,抱着她沿着来路返回。
他虽然瘦,但个子高骨架大,体重自然不轻,又抱着一个艾米丽,几乎每一步落下去,都会踩断某具尸体的某根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艾米丽却将他抱得更紧。
杰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终于走出了那片尸骸遍地的土地,鼻翼间不再充盈着腐尸的恶臭,艾米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杰克将艾米丽抱回监管者宿舍,无视四位同事“啊,可算找回来了”的表情,径直回了房间。
艾米丽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她挣脱杰克的怀抱,换洗衣服也不拿,直接钻进了浴室。
她在浴室里呆了很久,一遍又一遍地搓洗自己的身体和头发,但无论洗多少遍,她总觉得有一丝恶臭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借了里奥的浴室清理好自己的杰克,在房间里等了足足两个小时都不见艾米丽出来,只好拿了一件衬衣,闯进浴室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把她抱了出来。
她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看着让人心疼。
杰克亲亲她的眉心,用面前蘸了药酒,笨拙却认真地给她手臂和腿上起小疙瘩的地方上药。
艾米丽乖巧地任他摆弄,直到他把东西收好放回抽屉里,她才小猫似的钻进他怀里窝好。
艾米丽一贯强势,何曾有过这么乖觉的时候?杰克啼笑皆非地抱着她又软又小的身体,一时之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又过了很久,艾米丽没有动弹,她的肚子却“咕——”的发出了抗议。
艾米丽脸色一变,表情变得有点尴尬。杰克仿佛没有察觉似的,很自然地问道:“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他的体贴再一次感动到了艾米丽,她想了想,迟疑地说道:“苹果派和热牛奶就好……谢谢。”
她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吃肉了。
杰克点点头,没问她怎么不吃肉,戴上面具出门给她拿吃的。等他取了她要的东西回来,打开房门就看到本该在床上的艾米丽,不由得吓了一跳,正准备问她怎么不好好呆在床上,就看到她一双黝黑的眼眸里盛满了惶恐不安。
杰克将牛奶放进托盘里,腾出一只手来搂住她,用脚关上房门,带着她回到床上:“别怕,我在这里。”
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完了食物,杰克拧了帕子给她擦干净手和脸,揽着她躺下。
“第一个被我放飞的人……”艾米丽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声音也轻得恍若呢喃,“就是以前……最常来我的诊所找我麻烦的家伙。仗着有权有势,非要我当他的情人……哼,也不看看自己的光秃秃的地中海和油腻腻的肚子……我没办法应付他,他不缺钱,但我也不想妥协……还好我以前的老师有认识的人,再朋友托朋友,花了很多很多钱,才暂时逃过一劫,然后我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绑上了椅子了……让我想想,可能就坚持了两分钟吧,他那体型,跑起来我都替他累……”
“看到我跑过去了,他眼睛都发亮了,比他以前看到我的任何一次都要亮,挣扎着求我救救他……我想,他以前刁难我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也会有求到我的一天吧。”
“我原本是不打算救他的,但我发现厂长开始往回走了,我想到了一个比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惊惧中死去更解气的办法……你不知道,我救他的时候,他的表情滑稽极了……哭得涕泗横流,对我感激涕零,不停地忏悔,结果……哈哈,刚把他救下来,他又上去了。”
“我又救了他一次……然后他就飞了……”
“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杰克一边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一边哼起了轻柔舒缓的小调。
艾米丽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疲惫和困意一涌而上,她打了个哈欠,蜷在杰克怀里寻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随着她的呼吸一声一声地变得平稳绵长,杰克哼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温香软玉在怀,他意外地没有半点旖思,低头看看艾米丽安稳中透着些许孩子般天真的睡容,他忍不住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凑到她耳边,无声地说道——
“做个好梦,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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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急促的敲门声将艾米丽和杰克唤醒。
杰克看看困倦地揉着眼睛的艾米丽,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戴上面具打开了房门。
门外,里奥、裘克、班恩、瓦尔莱塔竟然都在,而且每个人的表情都称不上好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息。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杰克眯起眼睛,语气不善:“诸位这是何意?”
瓦尔莱塔看看杰克,又看看屋子里的艾米丽,一脸纠结;班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裘克怪笑一声,移开了目光。
最后,还是资格最老的里奥站出来说道:“杰克,Boss要见艾米丽小姐。”
“是吗?”杰克的声音更冷,“Boss有没有说见艾米丽做什么?”
“杰克,”一向老好人的里奥居然没有退步,嘶哑的嗓音透出丝丝威慑,“Boss说,希望你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忘记合约的内容。”
杰克一时无言。
这时,已经从睡意中清醒的艾米丽走过来,她看看杰克,又看看房间外的四个人,他们的声音不小,她没道理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