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雪听她这样指桑骂槐,终于是忍不住了,从善如流地点头说,“嗯,我们俩确实不合适,”此话一出梁女士都愣了一下,然后棠雪继续说,“我妈妈特别通情达理,心地善良,做事坦荡,光明磊落,他妈妈就……”说到这里撇了下嘴角,耸耸肩道,“就未必了。”
梁女士被她刺得终于端不住了,拧着眉说,“你还真是伶牙俐齿。”
“不过阿姨。”棠雪依旧站着,一手扶着桌面,微微欠身,郑重地看着梁女士,自上而下的角度使她看起来颇有些威严,搞得梁女士忍不住身体向后靠了靠。
棠雪:“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明一下。谈恋爱呢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忠心地建议您,与其去管教别人家的孩子,不如先跟自己儿子沟通一下。”
说完这话,棠雪不再看她一眼,书包一拎马上离开。走到吧台时,她看着收银员,手指朝身后指了指,“那位结账!”
——
棠雪其实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怼人,毕竟对方是喻言的妈妈。
但她是个光棍脾性,所以又很快想通了。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那就这样吧,爱谁谁。
不过呢,想通归想通,心情依旧是不美好。
晚上在寝室,棠雪做了会儿高数题。快期末了,要是挂太多科的话,回去没法跟父老乡亲们交代,而且,要压岁钱的时候也不方便。
“大王你怎么开始做作业了,我怕不是瞎了吧?”夏梦欢在她身后说。
“期末考试啊爱妃,我没时间通宵自习。”棠雪答。她得保持良好的状态去训练,后边还有个腾翔杯等着她呢。
棠雪终于体会到黎语冰的不容易了。要把学习和爱好兼顾好,都能做到一级棒,这得需要多强大的精神力啊。
“大王不要着急,你看我的新昵称。”夏梦欢说。
夏梦欢把QQ名和微信名都改成了“瞎蒙欢”。棠雪看完,囧囧有神地放下手机说,“真会玩。”
“你取个好昵称,相当于一种心理暗示,会获得强大的精神力量,这是廖振羽教我的。”
棠雪一脸匪夷所思,“先别说廖振羽的理论科不科学,你先告诉我,‘瞎蒙欢’这种昵称哪里好?”
“我觉得挺好的,不会写的都能瞎蒙。大王你也试试呗。”
棠雪找了一下自己名字的谐音,只有一个“淌血”,妈蛋!
最后她悄咪咪把昵称都改成了“世界第一考王”。
刚打算放下手机继续写作业,她就看到黎语冰发来视频邀请。
棠雪把书桌帘拉上挡住身后,整个人封闭在书桌前的小空间里,然后点了接受。
视频接通,黎语冰的脸进入手机屏幕。他那边在下雪,洁白轻盈的雪花,像一只只白色小蝴蝶,纷纷扬扬地飘飞下来,他浅灰色的帽子和围巾上已经堆积了一层雪。
黎语冰看到视频接通后,在纷扬的雪花里对着镜头笑,清澈的目光,在白雪的映照下,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干净温暖。
雪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明明是冰冷的产物,却给人以温馨的感觉。
棠雪朝他眨了眨眼睛。
黎语冰扒了扒挡在唇前的厚围巾,一张口又是笑,漂亮的唇形弯起,笑容像一弯明亮的小月亮。然后他说:“傻子。”说话时嘴里冒出明显的白汽。
棠雪发现这货竟然拿着自拍杆,与镜头距离适当,显得脸小又好看,真是一条心机狗。
她默默地把手机放在手机架上,推到书桌的顶端,然后趴在桌子上看他。
论心机谁不会么。
“狗子。”棠雪说。
黎语冰:“我这边下雪了。”
“我又不瞎。”
“你肯定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黎语冰又说。
棠雪这次反驳不能了。她生长在南方,平生见过的雪都是一小粒一小粒的,老天爷吝啬地一点点洒下来,过不多久全化掉,那感觉和炒菜放盐非常类似。
鹅毛大雪什么的,只存在于课本上。
“给你见识一下。”黎语冰说着,调转镜头,棠雪便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鹅毛大雪。满屏幕的雪花缓缓落下,动态的视觉效果非常震撼。大街上堆满了积雪,从这头到那头,全世界都被白色覆盖住,整个城市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纯白色毛毯,安睡在灯影幢幢的夜色里。
照完大街,镜头转过来,一座西式建筑映入眼帘。风雪之中,金碧辉煌。
“这是什么?”
“索菲亚大教堂。”
拍了一会儿索菲亚大教堂,黎语冰的镜头又对准了一堆糖葫芦,“想吃么。”
棠雪托着下巴,看着手机不说话。
黎语冰见她神色游离,像是有什么心事。他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啊。”
黎语冰说,“心情不好,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棠雪以为黎语冰要讲什么冷笑话,然而他却说:“今天刚刚听到的,是队里司机的亲身经历。司机来自吉林长白山,小时候家里是卖松子的……你知道松子是怎么来的吗?”
“当然是松树上摘的,黎语冰你当我是智障吗?”
“好,别打岔。松树林是在山上承包的,松子成熟时需要看守,否则有可能被人偷窃……”
为了看守好松子,松农们会在松树林间搭建临时的房子,住在那里,日夜监守。话说那一年,球队司机他还只有十三岁,有一次晚上跟着爸爸去松树房子里玩,同玩的几个人在那里打扑克解闷,玩着玩着,突然,有一只在附近大树上玩耍的狗熊,失足掉落,砸穿屋顶,直接落到炕上。
几个人类吓尿了,赶紧往外跑。狗熊也吓尿了,也往外跑。一时间人也往外跑,熊也往外跑,场面一度十分壮观,又透着那么一丝丝尴尬……
棠雪想象着人和熊一起慌不择路往外跑的画面,笑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
黎语冰笑望着她。才一天不见,竟然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他心里有一句话特别想问问她,可是话到嘴边,又变了,只是轻声说:“心情好没?”
没等棠雪说话呢,俩人突然断开链接了。
黎语冰拿下手机,看到是没电自动关机了,他有些意外,“掉电这么快?”
一旁的蒋世佳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零下三十度的哈尔滨街头,您老玩手机已经算奇葩一朵了,还开视频,能玩这么半天才关机,已经是上天被你们的爱情感动了好嘛!
黎语冰手机一收,招呼蒋世佳,“走了,回去。”
他们本来也不能离队太久。
黎语冰和蒋世佳住在球队的临时宿舍里,俩人一个屋。回到宿舍,黎语冰手机充好电,给棠雪发了条信息:刚才手机没电了。
棠雪:哦。
黎语冰发现棠雪的昵称改了,世界第一考王?什么鬼。
他找了一张烤红薯的照片,p了几个字“世界第一烤王”,发给棠雪。
过不久,棠雪回他:黎语冰,我杀了你!
黎语冰握着手机,低头闷笑。
蒋世佳坐在一旁,冷漠地看他,看了一会儿,蒋世佳突然开口叫他:“冰哥。”
“嗯?”黎语冰抬头看向蒋世佳。
蒋世佳:“你知道电视上那些杀室友的新闻,他们都有一个什么共同点吗?”
“都是变态?”
“错。他们都没有女朋友。”
“……”
第49章 面对面复习
连着两天,梁女士参加了两个饭局。一个饭局是和花滑俱乐部的,另一个是和杨教练、省队教练及领导、冬季运动中心的领导们。
喻言像个展览品一样被他妈带着,他本来就话少,又不太习惯这样的社交模式,因此大多数时候是缄默的,别人不问他话,他绝不主动说。
领导们称赞他“沉稳”“有大将风度”,一个个的,讲话都是圆滑漂亮。
这样的饭局令喻言感到疲惫。
饭局散时,梁女士和儿子一起回学校。下了出租车,喻言送她去会议中心酒店,梁女士就近住在那里。
走在路上时,喻言问梁女士:“妈,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我要签俱乐部,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进省队、国家队?”
“俱乐部相对自由一些,我们自主性会强很多。不过,我们还是要跟体制内搞好关系的。”梁女士答道。她心情不错,看向儿子的目光温和慈祥。
当然了,还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喻言,那就是——进国家队自然好处多多,但也处处受制于人,而她,不能接受儿子的人生被别人控制。
梁女士答完喻言的问题,反过来问他:“我也有一个问题。”
“妈,您说。”
“言言,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喻言没犹豫便点头:“嗯。”
梁女士心内不悦,表面不动声色问:“是那个棠雪吗?”
喻言沉默,低头看着脚下,过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她:“妈,你是不是私下找过棠雪?”
梁女士被问得愣了一下。
喻言的目光不复温顺,反而带着些受伤,看着她,说道:“棠雪现在不理我了。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后一句话,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点质问。
梁女士已然不爽至极,却又故作无辜地愣住,说:“我跟她说什么?你倒是该问问她,她跟我说了什么。我只是问一下你们是怎么回事,就被她好一顿说,啧啧啧,小姑娘嘴巴像枪口一样,我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喻言怔了怔,随即摇头,“棠雪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妈妈在撒谎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女士悠悠叹了口气,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言言,我承认,我不喜欢那个女孩,但这不是重点。我要说的是,你现在不可以谈恋爱,无论对象是谁,懂吗?”
“为什么?”
“因为你必须专注于事业,你的目标、你的梦想是世界冠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你也不要觉得我是专制家长,不给你自由。全家人这么多年,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精力,多少金钱,对你寄予着多高的期待?不光我们,你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你付出吗?你现在不是你自己的,你的人生也不是你自己的,你的梦想更不单单是你自己的。”梁女士一口气说了许多,说到后来情绪渐渐地有些激动,语速变快。
喻言辩解道,“我知道,我一直在努力,不辜负所有人的期待,可这与谈恋爱不冲突。”
“怎么不冲突?她会让你分心的。”梁女士抱着胳膊,盯着他的眼睛,气势变得咄咄逼人,“你敢说她没让你分心吗?你训练的时候没有想她?比赛的时候没有想她?没有因为她耽误时间?”
“我——”
梁女士打断他,“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喻言垂下视线,小声说道:“我可以调整的。”
“哦,你可以调整,那你要调整多久?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有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调整?言言,你多高了?已经一米七八了!这个身高对花样滑冰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长高?长到多少?你的梦想随时有可能中断,而你现在还整天想着那些儿女情长,你也太把梦想当儿戏了!”梁女士越说越气,最后深深吸了口气,摇头,“言言,我对你很失望。”
“妈……”
“梦想和爱情,你只能选一个。”
——
省锦标赛期间,棠雪没人管束,白天自行练习,晚上累得像条死狗一样回宿舍,洗完澡复习。她感觉自己高考都没这么辛苦。
而且黎语冰又来烦她,给她发视频邀请。
棠雪拒绝了邀请,回了条信息:要期末了大哥。
黎语冰:我也复习,一起,互相监督。
棠雪:你都去为国争光了还用考试?
黎语冰:回去要补考。
得,比她还惨呢。
黎语冰又发来视频邀请,棠雪这次点了同意。
手机架在书桌上,对着一张人脸学习,这感觉略有些怪异,好在适应一下就好了。
棠雪低头专心做数学题时,黎语冰的注意力全在手机屏幕上。他手按在课本上,抬眼偷偷看着她。看她时而舒展时而微蹙的眉,看她低垂的眼睫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看她挺翘的小巧鼻梁,和樱花瓣一样的嘴唇。她思考问题时,喜欢挺着笔杆,咬着下嘴唇。柔软的嘴唇被她的牙齿硌出各种形状。
黎语冰伸出食指的指尖,在她微蹙的眉间抚了抚,接着指尖慢慢向下移动,眼睛,鼻子,脸颊……缓缓地描绘着她的脸庞。
最后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唇瓣上,留恋般地轻点着。
蒋世佳洗完澡出来,身上裹得超级严实,不像是洗完澡倒像是冬眠结束刚从洞里爬出来。没办法,这是冰哥的硬性要求。
出来时,蒋世佳一眼看到黎语冰隔着手机摸人家妹子,眼神着迷的样子好特么变态。他现在特别担心冰哥会对着手机来一发。
幸好冰哥并没有那么猥琐,他只是收回手指,指尖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蹭了一下。
这小动作搞得蒋世佳老脸一红,想背过身去,又实在忍不住,于是继续看着。蒋世佳也搞不懂自己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看别人恩爱,反正他这几天已经被虐习惯了,现在内心超级平静甚至想开包瓜子儿。
棠雪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黎语冰立刻恢复一本正经看书的模样,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蒋世佳恍惚产生了一种跳帧的错觉。
棠雪看着屏幕上的黎语冰,这货垂着眼睛看书的样子,还真有点赏心悦目。她用笔敲了敲屏幕,唤他,“黎语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