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面的人是程亦,童昭比以往都放得开,从菜上来后,几乎就没说过话,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吃东西。
“嘿,你中午是没吃饭吗?能不能说两句话。”
程亦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对面的人除了吃,就什么都不做。
童昭听完咽下嘴里的食物,擦了擦嘴角,一脸嫌弃的说。
“平时在医院里说了那么多,你还没说够啊。”
“医院里说的话,和这里说的能一样吗?别忘了,咱们俩今天不是来聚餐的,是来相亲的。”
当然,程亦觉得童昭已经把今晚当成一次普通的晚餐了。
“童昭,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没料到程亦一开口,就是这么犀利的问题,童昭低头想了想,然后又果断摇头。
“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想,这是我妈主宰的问题,我什么时候结婚,嫁给谁,都是她说了算。”
“那你就没想过要反抗?”
“反抗?我哥都没有资格反抗,你觉得我有吗?你们程家是怎么对你的,我不清楚。但是在童家,每个人的婚姻都是一步举足轻重的棋,很可能关系到整个童家的命运,我们没有资格说不。”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童家这棵大树给了他们光鲜亮丽的生活,他们也得用自己的全部去饲养这棵大树,让它越来越繁茂。这个道理,童昭很小的时候就懂了。
童昭的话,让程亦沉默了很久,程家这些年对他的要求并不算太高,大概是因为家里已经有人去扛大旗了。
“童昭,你觉得我怎么样,配当你们童家的女婿吗?”
程亦说得太平静,让童昭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是她决定当他是开玩笑。
“童家已经有一个医生了,我舅舅还是院长,不需要第二个医生了。咱们不合适。”
就连是拒绝,童昭也比一般人说得认真。
“如果不合适,咱们今晚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程亦的话已经凸显了某些气息,童昭不是傻子,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为了不让他误会,她只好把话挑明了说。
“因为童家和程家很配,而且职业这个东西是可以改的。还是那句话,我们家不需要第二个医生了。”
因为童昭这几句拒绝,一直到离开,两个人之间都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氛围。童昭的话,程亦自然是听懂了什么意思,如果当童家的女婿,他就不能再是个医生。
到家之后,童昭发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哥哥竟然回来了。
“哥,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童御早就搬出了童家,只在放假的时候才回来住。
“回来看看你,听说你最近又开始相亲了,有看上的吗?”
“没有!”
“回答的这么干脆,真的不再想一想?”
“确实没有啊,那些人都和你一个德性,不适合我。”
坐在沙发上的童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反驳她的话,那些人确实都和他是一个德性,野心太大,所以童昭会不喜欢。
“哥,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快年关了,又要忙了吧。”
“再忙都没你忙,听说你现在连周末都不过了。”
“我是不想去相亲,所以主动申请加班,怎么样,棒不棒?”
看着童昭脸上你快夸夸我的表情,童御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啊,当心被妈妈知道和你生气,妈让你相亲,你就认真对待,别真的错过了。”
听了这话,童昭差点以为哥哥是妈妈请回来的说客,但仔细一看好像又不是。想起今晚和程亦的对话,童昭忍不住叹了口气,转头问身边的哥哥。
“哥,你觉得我该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妹妹会这么问,童御看着她的脸,沉默的片刻,最后一字一顿的说。
“一个能护住你的男人!”
“就这么简单?”
“这已经很不简单了。”
第5章
十一月下旬的时候,童家老爷子因为一场风寒弄得旧疾复发住进了医院。
童昭作为家族里唯一的医生,每天总是得去高级病房里给爷爷请安,她知道,爷爷不是真的病了,而是思念过世的奶奶,所以才不想回家,想在奶奶弥留之际住过的病房里待着。
这天,又有不少人来探病,看着那些接近“卑躬屈膝”的男人,童昭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讽刺。
“妈,我那边还有事,爷爷这边你们多留心,一会儿就该让他休息了。”
看着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童昭都有些担心老爷子的身子吃不消,平时老将军深居简出,旁人想来拜访都找不到门路,现在终于是有个正当的理由了。
“好,你去忙吧,有事会叫你的。”
见母亲都把心思放在了爷爷身上,童昭点点头眼中难掩失望和落寞,抱紧自己的本子离开。
出了病房没走多远,看见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男人。
“席先生,你也是来看我爷爷的吗?他在……”
童昭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席梁在摇头。
“不是,我是来医院拿点药,最近天气不好,嗓子有些不对劲。”
说完,席梁还偏过头轻轻的咳了一声,童昭看见他手里的那一袋药,动了动鼻翼,闻到了一股让她这个医生恼火的味道。
“如果嗓子不舒服,那就把烟先停一停。”
没想到她鼻子这么灵敏,席梁笑得有些尴尬,像是偷拿零食被父母抓包的孩子。
“嗯,你说的对,确实该戒了。”
童昭附和的点点头,却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绝大多数人戒烟,都是以失败告终,尤其是席梁这样处在高压环境下的男人。
“现在,里面的人多吗?”
顺着席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童昭无奈的瘪瘪嘴。
“挺多的,刚才还和我妈妈说了,一会儿就要把客人都送走,让爷爷好好休息,你如果要去看看他的话,现在就过去吧!”
虽然席梁说他是来医院拿药,但是童昭明白,拿完药之后肯定是要顺带看看她爷爷,不然也不用跑到顶层的高级病房来。
“既然人那么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免得影响到老爷子休息。”
如果没遇见她,席梁肯定就进去了,现在听童昭这么说,他又觉得去或者不去,大概都没什么意义了,说不定进去了还会被打上巴结童家的标签。
听他这么说,童昭还有些诧异,但是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就打算离开。
“我先走了,你回去吃了药,好好休息!”
说着,童昭就迈开腿离开,刚走两步被他叫住了。
“你等一下!”
“怎么了?”
席梁低头摸了摸口袋,找出一块薄荷糖,一步步的走到她跟前,把糖放在她手里。
“生日快乐!”
看着掌心里的薄荷糖,童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觉得眼睛有些酸涩,胸口闷闷的,她吸了吸鼻子干巴巴的问。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上次相亲前,看过你的资料,本来忘记了,刚才看见你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
“来之前没有准备礼物,身上就这几颗助理帮我准备的薄荷糖,你别嫌弃。”
自从祖母去世之后,童昭就没过过生日了,因为她生日的前一天,就是祖母的忌日。时间一久,童家人也都忘了她的生日,包括她的母亲。
“谢谢!”
把眼角的泪憋回去之后,童昭把糖放进口袋里,半开玩笑的说。
“没想到你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你每次相过亲,不就得往脑袋里塞很多东西吗?”
听着她取笑自己的语气,席梁低头笑了笑,看看窗外假装没有看见她眼角的那滴泪。
“我还真没有这个本事,只是我四年前退伍也是在今天,这个日子对我来说比较有纪念性,所以那天看见你资料的时候,就记住了。”
听席梁说起他当过兵的事,童昭忍不住起了好奇心。
“听我妈妈说,你当过特种兵?四年前退伍的话,你那个时候年龄也不算大啊,怎么会想着退伍?”
当初席梁救她的时候就已经是中队长了,如果留在军营,留在特种兵里,将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所以童昭是真的不懂他为什么要走现在的这条路。
提起这件事,席梁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低头看了眼地面,抬头淡淡的说。
“受了点伤,就退了。”
童昭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一时间心里涌出许多愧疚,她以为席梁是像她哥哥童御那样,野心太大才选了这条路,却没想到是他因为身体原因。
“抱歉,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没事,已经过去四年了,我也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那你的伤养好了吗?”
能让一个军人退伍,童昭知道,那绝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一点小伤。
“伤养好了,还剩个疤在那里。”
这层楼,就住着一个病人,楼道里也安静的不得了,童昭站在席梁面前,看着他沉稳的眼神,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想起当年,席梁从天而降,握住她的手对她说“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样子。
“你当特种兵的时候,应该执行过很多危险的任务吧?有没有哪一次是让你印象最深的,你可以把保密的部分省略,就说一下怎么印象深刻的。”
虽然是个军人,可童昭从没有上过战场,去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那些受到自然灾害的地方,在余震中从死神手里抢人。
席梁听完,忍不住低头莞尔一笑,像是回忆到了什么好笑又好玩的事。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
“那可以和我说说吗?”
看着一脸好奇的她,席梁勾勾唇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儿,轻启薄唇娓娓道来。
“那一年我刚当上中队长,市里发生一桩绑架案,几个亡命匪徒挟持了一所学校的校车,三十二个学生被九个实枪核弹的绑匪困在一个破旧的仓库里……”
童昭做梦也没想到席梁会提起这件事,一时间她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可从他平静而又怅然的表情上来看,好像又不是。
“当时那个学生可能是被吓坏了吧,紧张到浑身都在发抖,拿着枪指着我的头,把我也吓了一跳,如果她扣动扳机,我可能会成为特种兵历史上死的最憋屈的人。”
说着,席梁停下来清了清有些刺痛的嗓子,顺便回头看了眼拧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童昭。
“最有意思的是,我说送她去医院,她竟然还不情愿,一直在说老师要带他们去看考场,她马上要参加高考了,不去医院,要去学校。”
“后来,把她交给医生之后,我们就离开了,案子也破了,就再没见过那个胆子大到让人害怕的小姑娘。”
等席梁说完这话的时候,他旁边的那个胆子大到让人害怕的女医生,已经打算把他从窗户踹出去了。
“故事挺好的,起承转合!如果那个小姑娘当时真的扣动扳机了,结局大概会更加有戏剧性吧。”
讽刺完了他,童昭又恢复到了平常当医生的样子。
“你的药记得按时吃,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烟少抽,多穿衣服,多喝温水,别熬夜,少喝酒,这样才能少来医院。”
“我那边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你回去的时候,开车注意安全,今天雪天路滑。”
说完,童昭抿着嘴抱着本子离开,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才又听见他的声音。
“童昭,那年你考了多少分?”
背对着席梁的她撇撇嘴笑了,心想到底还是认出来了,难怪他刚才会讲那个故事。
“六百九十九!”
“好像也不是满分啊!”
听着背后传来的男人的笑声,童昭忍不住回头笑着说。
“对啊,你把我送到医院的时候晚了一步,伤口感染了,我发着高烧去的考场。”
没想到她会这么厚脸皮的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席梁忍不住抬手挡住自己的半边脸,眼里满是笑意。
“那这样看来,还是我的错了,你想我怎么赔你?”
“不用了,你把自己的嗓子养好再说。对了,谢谢你的糖,这个生日礼物,很有意思。”
说完,童昭抬腿走进了电梯,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两个人就那样定定的望着彼此,直到那扇金属门彻底合上,阻断了他们的视线。
站在电梯里的童昭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摸出了口袋里的薄荷糖。
“没想到,我今年的生日礼物,竟然会是一颗薄荷糖?”
别说是她了,童昭感觉老天爷都未必会猜得到,童瑶出国后,她就不对今年的生日有什么奢望了,因为家里只有童瑶和她自己还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童昭小心的剥开糖衣把糖放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在瞬间炸裂开来,涌进口腔,让她整个人都通透了不少。
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童昭低头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挤出来,抹掉眼角周围的泪水之后,她又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童医生。
第6章
十二月初,童家老爷子的身体终于彻底康复,爷爷出院那天,童昭站在马路边上,看着车队消失在车流中,长长的出了口气,心想这煎熬的日子,可算是结束了。
最近,每天来看爷爷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有一小部分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来看她童昭的,大概是都知道她工作忙,所以母亲就干脆把医院当成了相亲的地方。
每天,母亲都会暗示性的向童昭引荐那些青年才俊,并且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只不过,见了那么多人,童昭连一个名字都没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