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儿就说,别给我来这套。”
林茜茜笑了一声,在赵西屿看过来的瞬间,轻声道:“对不起。”
赵西屿僵了一下,拿眼睛瞥她:“你哪儿对不起我,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描述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哪儿都对不起你吧。”她说着,把身后背着的手拿了出来,手上是罗浮家的小医药箱。
“手拿出来。”
赵西屿不耐烦地咋舌:“我又没受伤。”
林茜茜没说话,只是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赵西屿看着外面的雨没说话,她就一直固执的举着手,许久之后,赵西屿终于呼出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转开了脸。
“……真没事。”
手肘上一小片擦伤并不显眼,林茜茜拉着他回到行军床上坐下,然后蹲低了,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赵西屿低眼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和发顶的漩儿,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克制又克制,也只是把另一只手放到嘴边张嘴咬住。
林茜茜没抬头,却好像什么都看到了似的:“你笑什么,不疼吗?”
赵西屿神经质的行为被看破,却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夜晚太冷,他咳嗽了一声,轻声道:“其实我笑什么,你应该特别清楚才对啊。这种事你做了这么多年,看起来还真是熟练。”
林茜茜什么话都没说,赵西屿沉默了一会儿,自己说道:“高一那年我跟高二的打架,我被那帮孙子阴了,你平时其实挺怕我的,结果还是替我打了120。”
林茜茜点头:“不打能怎么办,不打的话你现在估计已经残废了。”
赵西屿咂嘴,继续陈述道:“高二那年的运动会,跑道上不知道谁扔了香蕉皮进来,我摔得跟个傻子似的,只有你敢跑过来扶我去医务室。”
“你骂街骂得跟要杀人全家似的,除了我谁敢碰你。”
“还有高三那年,校花陈兮兮有了男朋友,我半夜翻墙出去喝酒。你一个三好学生,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那两根断了的栏杆里钻出来找我的。”
“都高三了,我不找你难道让你喝醉了回来,接着站到旗台上被留校察看?”
“所以我说你就是圣母。我为别的女人买醉,有你什么事儿啊。”
赵西屿说话口无遮拦,低着头的林茜茜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也没理他,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赵西屿:“我前两天在电视上看到了陈兮兮,她果然成了个明星。新闻里说她现在还单身,你应该有很大的机会一偿心愿。”
赵西屿脸上的笑容淡了。
半天,他才张嘴吐出两个字。
“扯淡。”
林茜茜摇摇头:“你这个脾气,这辈子大概是改不了了。”
赵西屿低眸看着她的脸,长长的睫毛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像是小小的扇子,她每轻轻的眨动一次眼睛,这把扇子都在他的心上留下战栗。
“反正你忍得了。”
“你又知道我忍得了?”
“我逃学你帮我圆谎,我打架你帮我包扎,我带着你这个乖乖女翘课,你跟着我去泡酒吧。我把别人写给你的情书撕了,我在你身后的座位整天看血淋淋的书研究整容,这些你不是都忍下来了吗?”
赵西屿说完,像是自己都有些意外。
“够能忍的啊,林茜茜。你不会是忍者神龟吧。”
林茜茜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下猛地一使劲。赵西屿倒抽一口凉气,一句川城著名脏话都到嘴边了,硬是又咽了回去。
林茜茜收拾好药箱站了起来,比坐着的赵西屿高了一大截。她低头看着他疼得甩手的样子,半天,低声道:“赵西屿,今天真的对不起。”
赵西屿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道:“没事。”
林茜茜又道:“赵一倩可能得死在今天了。”
“……什么意思?”
“我的项链在时逢生身上,而他被警察带走,搜身是免不了的。”
赵西屿一下子抬起头来,眉头紧皱的盯着她。他在一瞬间已经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林茜茜放下药箱,在他的身边坐下来。
两个人胳膊挨着胳膊。
空气里的烟草味道淡淡的,院子里的雨声也轻轻的,只有罗浮的打呼声,忽高忽低,此起彼伏,像隔山打牛似的。
处于绝望与紧张之中的林茜茜眼睛有些酸,她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拿胳膊捅了捅赵西屿,于是赵西屿骂了句脏话,也笑出了声。
“妈的。”他心情沉重得不行,还要看似一脸不在乎的补充道,“别啊,抽你的筋,扒你的皮,这事儿我真不想做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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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案发现场拉起了警戒线,痕检科的人各忙各的,警察分头走访周边住户。
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记者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赵信然好几次试图离开包围圈去找秦出问问情况,硬是没能挤出去。
偏偏上头还打了个电话过来,让他把记者应付好,别让他们逮着机会乱写,损害人民警察光辉形象。
赵信然哪儿懂这个,被一个记者几句话套路过去就忍不住要说出脏话来,幸好徐溶溶一个电话正好打了过来,他一摆手,赶紧让其他同事过来顶住,自己躲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喂小徐,怎么了?”
徐溶溶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信然催了一句,她终于有些迟疑的开口道:“赵队,你回局里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小吴拎着袋包子小步跑了过来,赵信然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到一边去。
“电话里说不行吗?”
“不行。”徐溶溶又停顿了一下,“老秦在吗?”
“熬了一夜,还在跟孩子们一起搜证。我帮你叫他?”
“不用了。”徐溶溶认真道,“赵队,你一个人,不要叫老秦,现在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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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生坐在讯问室里,面前放着一杯白开水。
开水是年轻的小警员新倒的,袅袅热气升腾而起,很快时逢生的眼睛上就结起了淡淡的白雾,再也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
门开了,徐溶溶走进来,在他面前坐下。
她没有开口,只是用一种看幕后真凶一样冷淡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时逢生。
时逢生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同样回看了她。
“徐小姐,这是我第一次在miangas以外的地方见到你。不胜荣幸。”
徐溶溶微微一笑:“可我觉得很难过,像店长这样的绅士,怎么会进了局子。”
时逢生点头:“我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难过。我想不到雨夜写生竟然是一件触犯法律的事情,实在抱歉。”
“您需要配合调查的原因是涉嫌谋杀一名富士康女工。如果您只是雨夜写生,在找到您确切的无罪证明以后,您当然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那我应该很快就要跟徐小姐道别了。”
两个人说完以后又是互相微笑,热气萦绕在两个人身边,似挥散不去。
徐溶溶终于还是没能沉住气,她将一直藏在手里的证物袋拿了出来,展开,放在了桌上。
银色的项链在白天更加熠熠生辉。
时逢生低眸看了一眼项链,又抬眼看着徐溶溶,等着她开口。
“这条项链,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您”变成“你”,语气也由随意变得严肃了起来。
徐溶溶观察着时逢生的每一个表情,对方却无懈可击得令她无从下手。
“这条项链啊,真是有点眼熟。”时逢生同样看着徐溶溶的脸,没有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她紧张起来的表情,她微微蜷缩的手指,还有她美艳得像玫瑰一样,十分适合出现在画纸上的容颜。
“我想起来了,这条项链啊,是个熟人送给我的。”
“熟人?”
“嗯,徐小姐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第二十六章
miangas因为杀人案牵连的关系, 次日停业,朱声声一个微信发过来, 林茜茜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上午, 她就待在罗浮家里,捧着一杯热水,看着他啪嗒啪嗒在电脑上操作着。
赵西屿出去买早餐还没回来,期间罗浮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好几次。林茜茜笑,罗浮就拿眼刀委屈的飞她:“你这就过分了吧, 一天一夜了, 我就吃了碗泡面,肚子叫一下你还嘲笑我。”
林茜茜摆手道歉, 赵西屿刚好也提着几袋早餐回来了。
三个人一个坐在电脑前,两个并肩坐着。一个小口的吸着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 另外两个大口咬着又香又软的花卷儿。像是光吃有些乏味,罗浮还顺手把电视机给打开了。
他那黑白电视机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画面惨白一片,还动不动就飘雪花, 看个新闻都像是在看鬼片。
林茜茜正喝着粥,却听新闻节目提到昨晚的凶案。
三个人同时抬头看着电视机屏幕,主持人面色严肃:“据川城刑侦支局支队赵队长介绍, 这是一桩有计划有预谋的恶性杀人案。凶手旨在挑衅警方,并试图在川城引起恐慌。十点新闻在此提醒广大女性, 夜晚出门时务必和友人同行, 以避免……”
罗浮用胳膊肘捅了捅赵西屿:“纸递给我一下。”赵西屿于是又捅了捅林茜茜, 林茜茜却没动。
她看着新闻画面切换到了miangas店里,两个警察正从地下室往上搬着一大盆栀子花。
因为搬动,花盆里的土松了。土下露出几个苍白的鸡蛋壳。
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大厨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店门口,念叨的话全都被离得很近的收音话筒录了个清清楚楚。
“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鸡蛋壳。你们把花弄死了,我的工作也保不住了啊。”
接着是警察跟他解释,地下室栽种栀子花实在令人可疑,时逢生的嫌疑也还没洗清,他们必须检查所有的花盆。
“真的什么也没有,店长只是让我隔几天就往土里埋点鸡蛋壳,这样对花好啊。”
三个人同时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
林茜茜抿了抿嘴唇,没说话。罗浮看向赵西屿,赵西屿也没说话。沉默在空气里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有一种自己被耍弄了的挫败感。
半天,赵西屿低骂了一句:“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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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茜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过了。
因为明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她的身份已经暴露,她和赵西屿花了几个小时时间新找了个可以住的地方。房东出国,急着出租房屋,房间的装修和采光也都还算不错。
林茜茜准备回来收拾一些换洗的衣服,清理好房间里留下的一些私人用品就立刻离开。她认定了案子没破,秦出这时候应该在局里加班,所以毫无遮掩着回家的打算。
只是没有想到,一迈出电梯秦出的身影就映入眼帘。他侧对着她,正低头拿钥匙开门。听到声音,他转头看向她。
那是她早已经习以为常的能洞穿人心的一双眼,冷冽的气息在他的身上浑然天成,凛然得让她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砰”的一声,电梯门在林茜茜的身后阖上了。
林茜茜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感到有一种想从这里逃跑的冲动沉甸甸的压着她,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指纹比对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她在他的面前理应无所遁形。
不如自己开口打招呼。
“秦……”
“赵小姐脸色不太好,又病了?”
在林茜茜开口说出这句话之前,秦出先开了口。
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多余感情的语气,淡淡的夹杂着与他无关的漠然。林茜茜的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半天才抬起头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秦法医是刚从警局里回来吗?”
秦出默认了。
林茜茜轻声道:“昨晚的案子,结果出来了吗?”
被记者围堵过以后,秦出并不奇怪她知道这件案子的事情,稍一思索,似乎明白了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他没来由的觉得有些不耐烦,冷漠道:“你是想知道时先生的情况?”他将头转了回去,扭转钥匙,“在目击者看到凶手的同一时间,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监控拍到时先生从街上撑伞经过的画面。他的嫌疑已经解除了,你不用太担心。”
这结果其实在林茜茜的意料之中,从时逢生不慌不忙的样子里她就能看出来,这件事即使和他有关系,他也能轻松脱身。只是没有理由的,她的心仍然狠狠地沉了下去。
她要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秦出却没有再跟她多说一句话,门打开了,他放柔声音叫了一声茜茜,橘猫在门里柔柔的叫了一声,门在她的眼前又关上了。
林茜茜僵立在门口,久久的无法明白此刻的状况。
秦出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
那条项链被她反反复复的触摸和握在掌心,不可能没有留下指纹。被解救出来以后,她不止一次的在警局留下自己的指纹,要将这两组指纹重叠在一起显然并不困难。
到底是为什么?
林茜茜回到自己安静得吓人的房间里,坐在沙发中间。她觉得鼻尖隐隐作痛,不知道这是正常的后遗症,还是已经到了需要尽快修补的时候。她轻轻地揉了揉鼻尖,向后靠在了坐垫上。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走得不疾不徐。林茜茜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拿出手机,给赵西屿发了条短信。
“赵一倩或许不用死,我需要再观望两天。”
赵西屿很久没有回复她的信息,她也不再等了,将手机放在一边,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