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想到了什么,转而拉开了厨房的门。
秦出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手边放着一个玻璃的碗,和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水果。他正一个一个的切着水果,动作熟练而枯燥。粉红色的围裙系得不算紧,但却勾勒出他精瘦有力的腰线,让他的腰部看起来手感不错。
林茜茜心里酸软一片,她靠在门边,看着他装好了水果,像是早就发现了她的偷看一样疲惫道:“拿去。”
林茜茜张了张嘴。
她本该说谢谢,但却仍然维持着赵银银的性格,落寞的笑了一声。
“你就只用一盘水果沙拉来招待我吗?”
秦出没回答她,只是解开围裙挂在一边,拉开冰箱将玻璃碗放了进去。
他什么话也没说,林茜茜却读出了他的不耐烦。
他一句话也没再说,给猫倒好了猫粮,换好了水。和她擦身而过进了卧室,再也没出来,像是已经决定要忽视家里多了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林茜茜回到沙发前坐下,她盯着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个不停,只吃了一个芒果糯米糍的胃终于开始微微痉挛起来,她有些讪讪的又站起来,从冰箱里把那碗水果沙拉带到了茶几上。
橘猫不吃猫粮,对水果沙拉却好像挺感兴趣。
林茜茜刚喂了它一小块儿苹果,却听秦出卧室的门开了。
她抬起头,看见换了睡衣的秦出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的猫。
他仍然没理她,只是接了杯温热的水,把什么药片扔进嘴里,仰脖吞了下去。
林茜茜出声询问,终于得到他的回答。
他看了眼她面前切好的水果,低声道:“放一会儿再吃。”
“为什么?”
“喝过酒以后不要吃刺激性的东西,冰的也不行。”
林茜茜怔住。
原来他不是因为没耐心,才只拿一盘水果沙拉来招待她。
轻描淡写的说完以后,秦出从冰箱里拿了瓶麦卡伦12,又拿了个杯子坐到了林茜茜身边。林茜茜下意识抱着橘猫给他让了个位置。
他倒了杯酒,抬头喝了。
在倒第二杯酒的时候,林茜茜抓住了他的手。
“你知道喝酒对胃不好,所以,别喝了,行吗?”
秦出抬眼,看她的眼神里好像写着“和你有什么关系”,林茜茜紧了紧手指,再次强调道:“别喝了。”
秦出低声道:“离我远点。”
林茜茜没有被他这句话伤到分毫,反而笑了一声。她把勺子扔回玻璃碗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真要喝?”
不等秦出回答,她补充道:“其实我心情没比你好到哪儿去,还养什么胃。”
说罢另一只手拎起桌上的酒瓶,咕咚咕咚仰脖喝了起来。辛辣的液体穿过食道,灼烧着脆弱的胃壁,即使秦出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夺回了酒,林茜茜也早就喝掉了大半瓶。
“疯子。”他说道。
林茜茜打了个带着酒味儿的嗝,对秦出露出个说不清什么意思的笑。
“我和你一样难过。”
像一块大石头,“砰”的一声砸落在秦出心底。
一种心酸而熟稔的气息围绕在这两个人身边,秦出看着她好像有些喝醉了的样子,就着她喝过的瓶子,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酒精的催化下,眼前的女人看起来更像林茜茜了,连她那双好像含情脉脉的眼,鲜艳的双唇,都和她话语里的情绪一样,让他觉得林茜茜好像还在身边。
秦出垂眸,缓缓地靠近女人。
两个人呼吸交缠,被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意熏醉,气氛暧昧而澄明。
今年林茜茜二十九岁,而他三十岁。
二十九岁的林茜茜已经快要结婚,而他却仍然将自己的生活搞得像一团乱麻。
他什么都没有,现在连等下去的意义也失去了。
他没资格再等下去,他也必须活得温暖才可以。
秦出亲吻了眼前的女人,双唇接触的一瞬间,他看见女人睫毛轻颤,乖顺的闭上了双眼。
唾液在互换中发酵,酝酿出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情意。秦出感觉女人是柔软的,滚烫的,也是像猫一样,依赖着他的。
林茜茜不知道秦出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太累了。
林茜茜让他躺在自己的膝盖上,俯首看着他那张疲惫的脸。
天快亮的时候,她替秦出盖上卧室里搬出来的被子,对着镜子,拿出包里的那对流星耳环,戴上了。
关上门离开之前,林茜茜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秦出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可离得太远,她没看见。
走进电梯,林茜茜看见了赵西屿发来的好几条短信,询问她住在哪个酒店。
她回复完以后,又问了一句:“时逢生抓到了吗?”
回复是:“罗浮找到了他出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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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被时逢生抓走,是赵信然最先发现的。
他被亲了以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了一整晚。他摸着自己的嘴唇,想着自己这脾气真不适合谈恋爱,又想到高中那年被一个女生拦在校门口告白的情景。
“赵信然,我每天给你送水送糖送巧克力,你就算是根木头也该发芽了吧?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跟我试一试呢,你根本不知道恋爱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
女孩子声嘶力竭的哭诉还言犹在耳。
恋爱……美好吗?
赵信然只能想到秦出和林茜茜那段结局简直凄惨的恋情。
他觉得脑子里实在太乱了,怎么也睡不着,只能明天开完会以后找她聊聊,再劝她放弃自己。
想是这么想的,但第二天,赵信然却并没有见到小吴。
小吴是个从来没迟到过的人,赵信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把徐溶溶叫过来问了一下,徐溶溶也说昨晚微信上找小吴,小吴都没回她。
他给小吴打了个电话过去,提示音响了半天,最后来了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把赵信然听得直想砸手机。
他到小吴的办公桌转悠了一圈,一眼就看见笔筒下面压着张名片,名片上杜青声三个字格外的显眼。再想想搜查之前小吴跟他反映过在旅馆里遇到时逢生的事情,一句“操”在嘴边打了个转,脱口而出。
时逢生我x你全家。
他连椅子上自己的外套都没拿,转身往外大步的走。
“小张,带着今天执勤人数的一半跟我走。目的地是吴晓晓她家,不知道在哪儿的话自己查去!现在,立刻,出发!”
一行人匆匆到达上楼,发现小吴家的门没锁。
赵信然率先推开门,迈了进去。
他看见装饰得充满少女心的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天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地上落了一地的画纸,一张画纸被风吹到了他的胸前,他低头,看见画上的小吴微微笑着,嘴唇微张,像是在喊着“赵队,您来啦”。
房间里没有她背过的包,估计从他的车上下来,她连家门都没能进就在半路上被时逢生那混球带走了。
赵信然忽然之间有点明白秦出为什么明明有胃病,却老是不按时吃饭折磨自己了。
他现在就特别想狠狠地扇自己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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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醒来。
昏迷之前遇到的人的面孔还在她的脑海里留存,她既感觉到绝望和惊恐,也深知恐慌是大忌。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她被时逢生抓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四周,发现这是个密闭的空间。用手拍了拍离得很近的墙壁,是厚厚的砖墙。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药品的味道,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印着汽车零件字样的泡沫。
这里,是个废弃的工厂吗?
“别看了,逃不掉的。”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第五十九章
任谁在以为一个空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却在这时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都会感觉到恐慌, 更何况心慌得呼吸都困难的小吴。
她警觉的站起来, 脑袋顿时有些发晕。
“你是谁?”
像是惊讶于她的声音竟然意外的冷静,女人沉默了片刻。
“你不害怕吗?”
小吴皱眉, 伸手在地上摸了半天, 却什么能拿来当防卫武器的东西都没找到。她努力的克制着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般的紧张感,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缓慢。
“我不怕,我是人民警察。和恶势力作斗争,大不了死在这里。”
一句话说得干巴巴硬邦邦的,跟背课文似的, 女人再次沉默, 接着轻轻地吸了口气。
“你是警察?”
“对, 我是警察。如果你和时逢生有什么关系,我建议你立刻及时止损,对你减刑有帮助。”
女人无视了她后面那句话,跟自言自语似的慢慢重复道:“你是个警察……”她忽然提高了声音,“那你为什么会被抓?”
小吴一下子被堵住了, 张了张嘴, 半天才有些讪讪道:“因为我是个技术警……我是法医, 体力不行。”
女人安静下去。她不说话, 于是这个密闭的空间显得格外的寂静吓人, 小吴皱了皱眉, 还是想套她的话。
“你听起来不算太坏, 真的不能把我放走吗?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保证你不会遭到时逢生的报复,还有……”
“他不叫时逢生。”女人说道,“他叫时远,你不知道吗?”
停了停,她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不带什么情绪,却无端让小吴觉得有些悲戚。
“还有,不是我不想放你走。”她说道,“墙上有个缝隙,我建议你从那个缝隙里看我一眼。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我吓到。”
小吴楞了一下。
缝隙?
她扶着墙从墙头走到墙尾,终于在靠近地面的墙上发现了一道缝隙。因为缝隙实在是太小了,裂的地方又正好是连接砖块与砖块之间的水泥,如果不是趴在地面上仔细摸索,是看不见的。
墙的那面会是什么呢?
小吴有些害怕。
但这是她唯一能看到这房间以外画面的方式,即使对面有伽椰子和贞子爬来爬去,她也忍不住想要看上一眼。
抱着这样又恐惧又紧张的想法,小吴闭上了一只眼,将张开的另一只眼凑近了缝隙。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赫然映入眼帘。
在她吓得尖叫一声,几乎跌坐在地之前,那只眼睛却向后退了退,露出秀挺的鼻子,饱满却干燥的双唇,和干枯发黄的长发。
小吴终于看清,那是一个瘫坐在地上的女人。
她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疲惫的双眼里装满了不安与局促,整个人都透露着厌世和死气沉沉。从那出色的几乎挑不出毛病的五官里不难想象,她如果能好好打扮起来,该漂亮成什么样子。
像是知道小吴在看着她,女人还伸出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慢慢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穿着的脏兮兮的裙子,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的食指指甲很长,上面斑斑驳驳,像是抠挖过什么什么坚硬的东西。
“你好。”她说道,用一种低得像是刻意压抑过的声音问道,“吓到你了吗?”
小吴怔怔的看着她,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惊愕与不敢置信之中。
“你也是被抓来关在这里的吗?”
她说出这几个字,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嗓音在颤抖。
女人的眼睛黑沉沉的,泛起一丝有些疑惑的光。
“这里?”她模糊掉了重点,摇了摇头,“不,我不止被关在这里。别墅的地下室,餐厅的储藏室,殡仪馆的隔间,还有废弃的工厂。我……在很多地方待过。”
她每说一个地方,小吴都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颤。
她皱紧眉头,感觉自己从心尖到每一条血管都在隐隐作痛,脑袋里空白一片。
“每待一个地方,我都会在墙上弄条缝隙,想看清楚旁边究竟是别的人,还是更厚的墙面。”女人微微弯了弯唇角,那个笑容却看得小吴心里一酸,“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其他人了,所以刚才急着靠过来,吓到你了,抱歉。”
小吴摇了摇头,呢喃了一句没关系。
“对不起,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她的语气从一开始的试探,变成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小心翼翼,“您被囚禁……我是说,您失去自由多久了?”
“十年。”女人说道,眉心微拧,“也可能是更久,我不记得了。一开始我还会在墙上刻字,后来换了几个地方,我记录的什么东西都乱了。”
小吴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眼眶发酸,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她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听到她是个警察的时候,对方应该是有过片刻充满希望的吧。结果她自己都是落入时逢生手里的羔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生命,更别提救她出去了。
不,即使是真的死在这里,她也要给同事们留下些线索。
她得想办法告诉赵队,这里有一个女人,已经被囚禁十年之久。
现在她必须多了解一些事情。
“我问您一些事情,您可以回答我吗?”
“你问吧。”女人迟疑了一下,“但我最近精神有些恍惚,很多东西自己都分不清真假,我不知道自己告诉你的是真话,还是我自己编造出来安慰自己的谎言。”
“没关系。”小吴说道,“第一个问题,您叫什么名字。”
“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了。”
“第二个问题,时远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每天只会在天黑以后来一次,给我送吃的,偶尔替我画像。”
“第三个问题,他为什么囚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