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床上,赵一倩答应他林茜茜会回来,却又悄无声息的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年后,赵银银出现在他的面前,性格大变,灵魂却还是一样的温柔和坚强。
她蹲在街边和橘猫玩得起劲,也在舞台上唱性感的歌。对他说轻佻的话,看他的眼神却真挚而迷人。
在林茜茜发来结婚邮件的那天晚上,她扑进他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说她彻底和男朋友分手了。
秦出眼前最后的画面,也只剩下昨天,她从车子的副驾驶座探出脑袋来,对他认真的承诺。
“她一定会回来的。”
有一口气堵在秦出的心口,他微微启唇困难的呼吸,像只离了清水的鱼,整颗心都痛得几欲撕裂。
他不知道林茜茜对他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她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林茜茜一次又一次的剥落自己的脸皮,她该有多痛啊。
她一定是想要依靠他的,他必须找到她。
如果不是门卫在此刻询问他的情况,秦出几乎以为自己是一个疯子,所以才会遇到这种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秦出捡起了手机,依次拨打了林茜茜、赵一倩、赵银银的电话,意料之中都没有人接。最后他拨通了赵信然的电话。
“喂,老秦,我正要找你呢。小吴说你出事了,你出什么事儿了?”
“给我赵西屿的电话号码。”
第七十三章
赵信然一脚踹开别墅的门时, 赵西屿正坐在沙发上吃一桶泡面。
电视里播放着一则社会新闻, 为空荡荡的别墅里增添了一些声音。
踹门声对赵西屿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甚至拿起旁边的醋往里又多加了一点。赵信然大步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赵西屿, 你他妈是真出息了。你知不知道你帮着林茜茜干了什么?你们这是拿命在玩儿!”
在他沉重的喘息里, 赵西屿露出一个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笑容。
“不就是命?”
“不就是命?”
“对啊。我死了, 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赵西屿抬眼,看见秦出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略低着头从门外一步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是漫天的大雨, 他踩着伞尖雨滴落下来的速度,一步步走到了赵西屿面前,眼神岑寂的看着他。
“林茜茜在哪里?”
赵西屿松开了手指, 扔了手里的叉子。
他扯住赵信然的衣领,把他掀在一边, 爬起来拍了拍衣服。
“我这里没有林茜茜。”
秦出还是看着他,眼神里好像没有波澜似的。
“那赵一倩你这里有吗?”
在赵西屿动作一顿的片刻, 他眼神更加深沉。
“赵银银你又认不认识?”
门外的天际扯过一道又亮又刺的闪电,映得秦出整张脸毫无血色。他冷淡得像一块化也化不开的冰,又狼狈得像是丢失了生命力最重要的东西。可这个人即使是这个时候,也依然干干净净,笔直挺拔,像是天塌下来,他也能够冷静的撑住。
赵西屿略微仰了仰头, 唇角慢慢的酝酿出一个冷冷的笑。
“两年过去了,秦大法医终于认出自己的女朋友来了。”他甚至拍了拍手掌,“了不起,真了不起。”
秦出的脸色更苍白了。
心里的猜测远比不上被人直接往胸口插刀来得疼痛,他一动不动的僵着身体,感觉从天灵盖到心脏全都扭曲的隐隐作痛。
是林茜茜。
赵一倩是林茜茜,赵银银也是林茜茜。
他所喜欢过的、好感过的、热爱过的、挣扎过的,全部都是林茜茜。
秦出像是刚从一辆火车上下来,沿途风景还历历在目。
从林茜茜到赵一倩,再到赵银银。初见赵一倩时,她做出了他熟悉的意面味道,离别赵一倩时,他偶然抬起头来,看见窗外和他对视的那双泪眼。赵银银给他的每一个拥抱和每一个微笑,每一滴眼泪和每一次挑逗,这些也都是林茜茜。
这像个烂俗的故事,可故事外的人永远无法体会他经历过的痛苦、绝望和坠入深渊般的无助。
他在故事里支离破碎,却还要强撑着,想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尾。
他又重复的,冷声问了一遍:“林茜茜在哪儿?”
赵西屿笑了,上前一步揪住秦出的领子,咬牙问道:“还问?连女朋友在哪儿都不知道的男人你可真是头一个,我他妈早就想揍你了,从七年以前就想揍你了。要不是看在林茜茜的面子上,我能揍到你给自己做伤情鉴定,你信不信?”
秦出抬眼,反揪住赵西屿的衬衫领子。
“我没有时间逞口舌之快。”他皱紧眉头,陡然收紧了赵西屿脸旁的拳头,“我再问最后一次,她在哪儿?”
赵西屿看着他似乎真准备打人的样子,略一挑眉还是没有说话,赵信然暴脾气一上来,一把将他薅过来,“砰”一声按墙上了。
“操。”他盯着赵西屿的眼睛,笑了,“不说是吧,不说也行。不就是一条命。我当个警察把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更何况一个女人的命。”他扯着赵西屿的衣领,带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又把泡面盒子往他面前一摔,“来,吃泡面。继续吃啊,你他妈怎么不吃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赵西屿被他吼得耳膜痛,吸了口气终于道:“吼什么吼,跟条藏獒似的。”
他转头去看电视,在播放完上一个新闻后,电视里又播放起了秦出女友绑架案的专题节目。
女主持人面色严肃,对着镜头露出一脸沉重的表情。
“据本台记者报道,轰动全川城的“秦出法医女友绑架案”犯人张怀民已于今日服刑完毕,并从川城市监狱顺利出狱。面对记者的镜头,张怀民表示自己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部分网友对其表示原谅,也有网友认为,张怀民彻底毁了林小姐的人生,除了林小姐谁也没有资格原谅其所作所为,众说纷纭,难以统一。本台记者也请到了刑事案件侦破专家……”
“你他妈有病吧,这时候看电视?”
赵信然不知从哪儿摸到了遥控器,“滴”一声把电视给关了。
赵西屿“哎”了一声,又夺过遥控器把电视机给打开了。
秦出的目光从赵西屿身上移开,看向电视屏幕。
重新打开以后,电视上没有再出现任何新闻频道,而是出现了一张川城市的精细地图。一个红点在地图上闪烁着,沿着出城的方向正快速的移动。
“你不是找林茜茜吗?”赵西屿没看秦出,而是盯着地图上的红点,慢慢道,“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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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茜茜在剧烈的颤动中醒来。
她还没有张开眼,一股复杂浓烈的香味就争先恐后的涌入鼻腔,晕眩随之而来。
张开眼努力的看清眼前的景象,她花了半天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昨晚带着口罩的男人绑架她的画面因为药物的作用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人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
绑架她的人不是时逢生就是郑有致。
她环顾四周,猜测这应该是一辆行驶着的运送花草的卡车,整个车厢内都装满了各式各样花盆栽植的花卉,盆盆都有半人高,拥挤得几乎将她完全挡在了中间。
车内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人绑住了,嘴里也塞着毛巾,毛巾更是被一条不干胶带严严实实的在嘴唇上粘了一圈,她甚至不能站起来查看四周的情况。
直到林茜茜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空的陶瓷花盆,随着车子的行驶,花盆被震倒了,在车里滚来滚去,好几次都差点滚到她的脚边。她将身体靠在铁壁上保持平衡,用力的伸出脚去够花盆。
一次,两次,直绷得脚背开始抽筋,冷汗直流,才终于用脚尖夹住了花瓶。
她无法张嘴喘气,只觉得整个人都呼吸困难起来。
休息了片刻,林茜茜开始用双脚控制着花盆,往车厢铁壁上用力撞去。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只敢在车子颠簸出声的每一个瞬间这样做。一下,两下,三下,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落了下来。
在林茜茜准备片刻的时候,她感觉到车子似乎开上了一段下坡路,道路也更加凹凸不平了。
“砰”的一声,就是现在。
林茜茜腿上一用力,花盆在铁壁上撞得碎裂开来。
她心跳得厉害,立刻挪动身躯,伸出手去捡起了一块尖利的碎片,开始割起了绑住她的绳子。绳子绑得很严实,林茜茜好几次割到了自己的手腕,钻心的疼,她咬咬牙,硬是一声不吭,手上的动作片刻没停。
因为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到哪里去,她担心自己动作太慢,还没来得及割断绳子车子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终于割断绳子以后,林茜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撕掉了嘴上的胶带,又吐掉了毛巾,她终于可以正常呼吸。接着继续割掉脚上的绳子,活动了好一会儿已经麻掉的脚,林茜茜站了起来,扶着铁壁,在持续的颠簸之中走到车门前,透过上面的缝隙朝外面看。
这似乎是一条寂静的乡间道路,道路两旁开满了农作物的白色花朵,除此以外一个人也没有。直接和人正面冲突接着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对方是两个人以上,她甚至很可能就地遇害。
就在她的眼睛即将看清外面情况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了。林茜茜立刻坐回原地,把绳子假装缠回手上,又自己咬住了毛巾。
她闭上双眼,感觉到车门开了。
车厢内传来了车门反锁的声音。
车子又继续开始行驶。
林茜茜忍不住吞咽唾沫,果然是两个人以上。她庆幸自己没有轻易的跑出去。
进来的人忽然叹了口气,他把手边的花草拨动得哗啦哗啦直响。
“小姑娘,你可别再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林茜茜眉心微动,仍然没有张开双眼。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是在……
“还装呢?”男人说道,“车厢里有摄像头,我看得见你的一举一动。”
在男人说出这句话以后,林茜茜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张怀民,她噩梦的开始。
她张开双眼,看见张怀民穿了件白色的工作服,提着个黑色的箱子,对她笑了笑。
几年的牢狱生活后,他瘦了,却越发精神矍铄。
在林茜茜下意识露出恐慌表情的一瞬间,他摆了摆手:“没事,乖啊,我对第一次整容的小姑娘都是很温柔的,我会找个卫生的环境再动手,你不用怕。”
林茜茜收起了惊恐的眼神。
她对他也笑了。
“那对整容很多次的呢?你会怎么办?”
第七十四章
车内的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
张怀民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反问, 楞了一下, 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这张脸,看不出整过的痕迹。”
林茜茜对他只是微笑,不再说话,张怀民盯着她那张脸, 越来越觉得她似乎有些眼熟, 却又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卡车颠颠簸簸一路前行, 林茜茜听见车外有了车子的声音,又有了不算嘈杂的人声。张怀民已经重新封住了她的嘴巴, 她无法求救。很快的, 四周又安静下去,车子不知道停在了什么地方。
张怀民揪着林茜茜的衣领下车,她抬起头来, 看见眼前是一辆干净锃亮的黑色宝马。时逢生穿了件白色的夹克,戴了顶鸭舌帽, 下了卡车坐进驾驶座里,又探出头来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他躲躲藏藏这么久, 却一点也不见憔悴,反而精神焕发似的。
“赵小姐,好久不见。”
林茜茜嘴被堵着,昂了昂头。时逢生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挑眉,看了眼副驾驶座。
他很快对林茜茜身边的张怀民点头道:“让她说话。”
张怀民一怔:“可是她一旦呼救……”
“她不会轻易呼救的。”时逢生笑了一声,自顾自说道,“这可是一个能在你身边隐忍五年, 就为了自己能活着出去见男朋友的女人。怎么可能没确定好能获救就随便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呢。”
林茜茜笑了。
张怀民惊愕的睁大眼睛,他看一眼林茜茜,又看一眼时逢生:“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顿了顿,他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不可能,林茜茜的脸已经被我整到不能再整了,再整一次,脸早就垮了。”
“闭嘴。”
副驾驶座的人说话了,声音冷凝得像是冰面的一块浮冰。
“还有其他人?”张怀民更加惊疑不定了。
副驾驶里的人没理他。
时逢生还是微微笑着,替那人补充道:“先上车,我再跟你解释。”
没有人再去管卡车,看来时逢生只是借用卡车的掩护带着她出了城。
林茜茜被塞进了后座,和张怀民坐在一起。张怀民撕掉了她脸上的胶带,让她能吐掉毛巾说出话来。
林茜茜吐出一根线头,慢慢的呼吸了一大口,才从后视镜里看向副驾驶座上人的那双眼睛。
“郑有致?”
郑有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淡淡道:“是我。”
“为什么绑架我?”
“绑架?”他像是有些意外从林茜茜的嘴里说出这个词语来,“不,这不是绑架,只是用了强迫的手段,让你能留在我身边而已。”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之间只见过不到五次面。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我必须留在你身边的关系?”
“是你自己招惹我的。”他说道。
林茜茜很清楚他在说什么,却故作不懂的询问是什么意思。
接着无论林茜茜再说什么,他都不再说话了。后视镜里能看见他的双眼,褪去了平时的故作尔雅,冷淡得如同对世界毫无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