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跳在树上,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很笃定。那一眼,是极其有力量的,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的气势竟然把身后这片山林都比了下去。只那一眼,安溪心跳骤地跳了几下,咚咚咚,像是鼓节一样,极度不规律。
江潮身影消失在她视线当中,她还在最后那一瞥眼神中恍惚着。看小说的时候,后期有不少优秀男人出现,像高干子弟也不少,但江潮能以白身在一众优秀男人中脱颖而出,稳坐第一男主宝座,至始至终都不动摇不是没有道理,他确实有让人倾倒的个人魅力。
山林间传来一阵虎啸声。一时间,鸟兽惊起,整片林子骚动起来,在虎啸的威势下,树上的松鼠汗毛直竖,滚圆的眼珠带着惊恐,作为食物链上的一环,动物本能地害怕具有更大威胁的生物,更何况是老虎这样的山林霸主,那气势更是惊人。整片松林的松鼠纷纷窜逃,片刻时间,松林恢复了平静,而且静地很吓人,没有一丝声响。
躲在暗处观察的江潮脸上不觉流露出很浅的笑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趁着动物全部被吓走的空当,他赶到人参旁边,把人参挖了出来,那地方只留下一个很深的坑。
那声虎啸,同样也惊了安溪。一想到江潮还在上面,急地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完全忘了江潮让她捂耳朵的事。
人一急,就容易乱了章法。她想着至少去坡上看一眼,江潮是否还安全。可脚下一急,一下绊住了长出地底的树根,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小腿像是硌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声脆响,疼地她眼前一阵发懵,
地上落满了一层厚厚的叶子,因为她的跪倒而扬起了一阵灰尘,被埋在叶子下的一节白骨露了出来。安溪心一跳,学医的时候,免不了要接触各类尸体,头骨。这东西在她眼里,是再常见不过的。从露出的骨节来看,这应该是一节人的小腿骨。
这山林间为什么会多出一具人骨出来,她没心思理会,如果江潮出事的话,说不定他们两就得和这具白骨一起躺在这里了。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她用尽最大的力气喊道:“江潮,你还在吗?”
还在吗……在吗……吗……
回音还没散去,安溪就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土坡之上飞跃而下。只一晃的时间,就稳稳地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那株人参,根部泥土是湿的。见安溪倒在地上,他忙把人参丢在身后的背篓里,问道:“怎么了?”
安溪眼一热,将泪意强憋了回去,“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她作势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不知到是小腿骨折,还是脚筋拉伤,一点力都使不上,她又颓然坐了回去。她笑,笑容里带了些尴尬,还有藏在尴尬里的委屈。
江潮脸上整得很严肃,蹲下身后,他把安溪左脚划拉出来,左脚脚踝处肿成了馒头,他用手在她脚踝处握了一下,估摸着不像是骨折。所以应该只是脚筋拉伤。
好险不是骨折,不然就有点难办。不过如今她这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怕只是脚筋拉伤估计也得养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去,晚上是许多动物活动的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再待在山上就不安全了。
“安溪,你腿受伤的话,要下山会有些困难”,江潮无奈地道。
安溪当然清楚,她现在这腿脚,连走平路都困难,更何况是险峻的山路。可是这情况,她更不可能连累江潮。
“要不你先下山,再找人过来接我”,安溪睁大眼睛,同他商量着办法。这是她能想到目前最好的办法,本来山路就难走,他再带着一个伤病患,难度更大,搞不好两个人一个也下不去。
江潮眼一敛,似乎很认真考虑着她的提议。安溪心里很矛盾,既想他答应,又不想他答应。她的理智告诉她让江潮一个人下山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情感上却不想被人抛下,独自一人留在荒郊野岭。
心里憋着一口气,七上八下的。
“我下去”,江潮顿了一下。
七上八下的心落了回去,像是即将被宣判死刑犯人,判决书没下之前,希望与绝望交织着,折磨着。一旦死亡的结局注定,仅剩的希望被抹灭,绝望到头的时候,反而松气了,不挣扎了。
“好!”她笑着说,“我等你回来。”
笑地比哭还难看,江潮心里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逗她玩了,要不然真把人逗哭了,最后心疼的还是他。
“十五岁的时候,我跟我爸上山设陷阱打猎,猎了一头野猪,那头猪就是我一个人抗下去的,足足有五百斤。就你这小身板,连野猪一半的一半重量都不到,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提起来往山下带。”
安溪脸一红,感情她刚刚一个人在那里自作多情半天,全被人看了笑话。
江潮作势要把人背起来,安溪才想起,她旁边还有一具人骨的事情。她忙道:“江潮,你看那里。”
安溪指了指白骨堆叠的地方,把江潮视线引了过去。枝叶被扫开,露出了一具分明的人形白骨。是一具男性骨骼,大概五十来岁,死亡时间超过一年以上,安溪把自己判断告诉江潮。
涉及人命的事情,江潮不敢不慎重,只是最近几年村里村外也没听说有人失踪的事。脑海里一个念头闪现,前几年的时候,有个出逃的犯人似乎逃进了八点山,那时候还专门有人来村里问询过,说是如果见到那人一定要上报。
根据描述,那个犯人似乎就是一五十多岁的男人,听说是个很有名的老中医,前几年犯了事被抓进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跑了,只是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咦!”安溪发出轻声。
“怎么了”,江潮把视线转过来。
这具白骨五根手指上,握着一块牛皮,不过牛皮和土地的颜色很接近,二者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被忽视掉了。
牛皮的抗氧化性很强,安溪把它捡起来的时候,还是完好的,只是上面缠绕的线头早就成了大地的养分。
牛皮摊开后,露出了一排细长的银针,在太阳底下,闪地人晃眼。这银针质地应该算是非常好的,在这里枯草堆里埋了那么久,一点变暗发黑的迹象都没有。
牛皮上画着人体的经络图,看上去似乎很正常,可安溪却倒抽了一口凉气。要知道人体众多穴位分为中有三十六处非常脆弱,这些穴位一旦遭受外界打击,极有可能会致命,这也就是一般人所说的死穴,命脉。而这张经络图的有二十六处下针的穴位都是死穴,上至百汇穴,下至涌泉穴。如果施针人手法不准,不熟练的话,后果将会是致命的。
右下角有一处工整得小楷,上面写地是“二十六脉活络针”。
安溪圆眼一睁,这个针法她在家里一本古旧的医书上见过,有活穴去淤的功效,对心脑血管方面的病症有奇效,绝对能算上一大奇针,不过她那时候是说早在几十年前就失传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第8章
现代医学之所以式微,一方面是中医非常依靠经验,年轻人很少会舍得花那么多时间去研究中医一途,使地人才凋敝。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中医大都讲究血缘传承,许多中医世家的最精辟的那一部分只传家族后辈。如果传承在某一代中断,那么真正厉害的医术在历史长河中消失,而二十六脉活穴针就是失传的古法中的一种。
江潮看着安溪陷入沉思,没敢打扰她,只是在旁边静静守着。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比刚刚见到人参还高兴,道:“江潮,这是一卷针法,我以为已经失传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她看了那具尸骨,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先生会死在这里,无人收尸,但只要她接了这份传承,就算了欠了一份天大的人情,起码得敬意该还是有的,“江潮,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把老人埋了再走吗?”
江潮当然不会反对,他也是这想法,无论这人生前做错了什么,都不该成为他死后暴尸荒野的理由。
用锄头在旁边松软的泥土里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出来,安溪把每一处骨头按着顺序摆好好,然后覆上土层,一个低矮的坟包露了出来。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帮老先生找到家人真正入土为安吧。在坟前磕了一个头,两人才正式踏上回程。
江潮一路走地跟稳,哪怕背上还有她这么一个累赘,很险的陡坡也被他走成了平路,走在这山上,闲庭信步地跟走在自家后花园似的。似乎比两人来的时候还要顺利一点。
安溪双手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料子,他肩膀很宽厚,完全能把她身形遮盖住,脑袋微扬,尽量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如果他不是原文男主的话——安溪立刻甩了甩头,心里告诫自己,千万要和江潮保持着距离,还有江翠翠。这些人都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客,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一旦真的被牵绊住,她今后的日子绝对少不了一番水深火热。
快要到山下的时候,天快要下山,最后一轮红日已经和山头齐平,很快就要落在山后,天色发黄发暗,像是做旧的老相片,“江潮,山下那段路,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安溪抿着唇,生怕江潮拒绝,要是被人看到江潮背着她回去,到时候流言蜚语一传,那才叫真的有口难辩,如果再传到江翠翠耳朵里,她估摸着麻烦又要找上门了。
安溪所担忧的,江潮当然也知道,所以他没拒绝,到平路的时候把她放了下来,在周围找了一根长木棍,用砍刀削掉枝杈,拿给她柱着。
安溪走在前头,江潮落后她几步远,两人一前一后慢慢龟速前进着。
路上不时能见到忙碌一天归来的人。
“呦!安溪这是怎么了,脚受伤了?”
“山上采药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
“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以后可得注意一点。”
“嗳!谢谢你的关心!”
这样的对话不时有听到,夕阳最后的余光里,前头的身影很单薄,江潮双手握紧又松开,眼中不甘一闪而过。
明明之前,他感受到两人的距离在慢慢靠近,她没有刚来时候那么重的防备心了,可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他却觉得她在刻意疏远他,两人的似乎又回复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状态。
他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是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江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紧我在一起。
大约是太阳完全落下去之后,两人才回了江家,安溪把装着不少草药的药篓放在了院子里,眼看着江潮要进屋,“江潮,今天谢谢你了,这颗人参是你采回来的,应该归你才对。”
“不用,我拿了也没用,你自己留着吧”,说完,江潮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含着深意,只是天太暗了,安溪注定是察觉不到的。
江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安溪嘴唇动了动,睁睁看着手上这颗人参不知做何感想。
大约修养了半个月的时间,安溪脚上的红肿才消了下去。开始几天,她日子过得比较清闲,每天定时抄书,碰到好天气就把药材拿出来晒一晒,进行炮制。那颗人参被她养在卫生所,一时半会没去动它。
在研究那张从山上捡回来的行针图的时候,她发现牛皮中有一个夹层,夹层里夹了一张纸片。她把纸片抽出来,铺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小字。她仔细研究过后,发现上面记录地都是“二十六脉活络针”的施针心得,以及相关病例。
安溪心头的欣喜止也止不住,如果没有夹层里那张纸指导的话,即使有了这张行针图,她只知道要在什么穴位下针,下针顺序是什么,却不知道力道该如何把控。只是这样的话还是没有一点用,那种感觉就像是守了一座金山,却挖不出来的无力感。
纸片已经很生脆了,所以安溪碰地时候再小心不过了,生怕有一点的损失。这份纸上的东西又被她重新备份了一份出来。
这半个月时间,除了抄书晒药,她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研究那张图上,收货不小。
按安爸爸的说法,他家安溪是块学医的好料子,打小那么多医书,她全背地下来,而且能融会贯通,就是缺了个好老师的指导,不然她在中医一途的成就绝对不会低。
安溪确实也有这天赋,不然别人几年都入不了门的东西,她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控制好力道。当然也少不了她过去二十多年打下的好底子。
这天,黄医生闲庭散步的从外面跺进了卫生所,因为现在有了安溪守着卫生所,他一般不大来这边的。
黄医生一进来,打量了一眼卫生所,不觉暗自点头。小知青是个勤奋的,卫生所比他在的时候要干净明亮多了。药架上的灰有定时擦,水泥地面也是一尘不染,床铺上的被子平的一条皱印都没有。
“安溪,脚好点了没有”,黄医生问道。
安溪点头说:“已经不影响正常走路了。”
“那感情好,你准备一下,后天跟我去县城走一趟,大概在那里要呆上几天才行,生活用品什么的你都记得带上。”
在安溪疑惑的视线中,黄医生才做了解释。杨树林县几乎每个村都有一个卫生所,每年十月份的时候,县里都会组织各个村卫生所的医生去县里交流学习,总结过去一年的经验,当然所有医生进行统一培训也是少不了的。
像黄医生这样接受过第一批专业培训的人能力是最强的,许多像黄医生这样的人才几年后都被调到县医院工作去了,而接替他们位置的大都是一些大字不识几个,只会一些简单包扎的人,这些人可能连最基本的医疗常识都不清楚。
这就造成了医疗队伍的良莠不齐,错诊误诊在当时来说是极其常见的。而安溪所知道的后世“赤脚医生”的概念也是这个时候产生。所以进行定期培训是绝对少不了的。
黄医生年后就要被调到县医院工作去了,在这之前,他必须得先把继任他位置的人选给培养出来,恰恰是这个时候安溪就出现在他视野里。
安溪所表现出来的出色能力让他信任,接下卫生所的重任自然是没问题的,连培训都不用就可以直接上岗了,他心里估摸着小知青的能力可能比他想像的还要高出很多。
其他先不说,让她去县城里见见人,认认路也好。毕竟以后他去了县医院,手可就伸不到三水村里来了,他得先把一系列的事情交接好,省得小知青两眼一摸瞎,什么都不知道。
黄医生跟她说了半天,安溪一口应承了下来。她刚好炮制了一批药材,琢磨着去供销社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第9章
三水村是位于南方某省的一个小村子,南方地区多雨水,而且夏天去地晚。基本上一场暴雨是毫无征兆地下,又毫无征兆地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