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下午四点半时,他以奇迹般的效率完成了原定为一整天的工作量。简单地和助理交代了几句之后,他便匆匆下楼驱车赶往心理医生的诊所。
目的地距离公司稍远,在距离郊区很近。诊所环境极佳,位于高新创业园里的一幢别墅中,还带着入户花园。虽然交通有些不方便,但这也相对来说远离了市区的喧嚣。在X市依旧是非常出名的心理诊所。
周穆将车停在车库,走上台阶按门铃,很快便有人来开门。
“姑娘,还走吗?”滴滴车司机通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座的阮甜问道。
这女孩下午约了车,从大学城到淡江区的中心商务区。结果她刚下了车后没两分钟就又约上了他的车。
而这次她一上车第一句话对他说的却是“跟着前面的那辆车”走。
司机有些无语的看了看阮甜。
“姑娘,我这是网约车,得带目的地的,又不是出租,你想往哪走就往哪走。”
“师傅,拜托您了!我这也是拦不到出租车,情急之下打了个快车。”阮甜好声好语地恳求着。“又约到您的车也算是我们的缘分。到时候最终目的地到了哪您一改就好。”
好在司机师傅也是好脾气,没和阮甜多计较。
“哎,行行行,给你跟着前头的那辆车是吧?”不过说真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乘客。以往这种一拉车门就说要跟上谁谁谁的不就是要跟着去捉|奸吗?
司机师傅有些唏嘘地摇摇头。后座着姑娘长得这么好看,竟然也要去捉?奸?
“前头那辆车很好啊,你男朋友还是老公?”司机一边跟车一边八卦。“不过也别太难过,说不定不是呢对吧?”
阮甜没有说话。
她中午吃过周穆专程给她订的午饭后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多。既然周穆给她请了全天的假,那她今天就可以放松一天。
简单收拾了下后她决定去周穆的公司找他。
她没有提前告诉他,却在刚下车时看到周穆的车自地下停车场出口开出。她追着那车走了跑了几步,周穆却没有注意到她。她给他打电话,却总是占线。
好在路口的红灯拦着了他,她又想要疾步快跑,然而昨晚的运动不仅极大的消耗了她的体力,过于剧烈的运动还将她的私|||处磨肿,到现在还疼着,让她完全没有办法迈开大步子。
红灯即将结束,而她同排在最前方的周穆的车还差了好几个车位。
路上没有计程车,她情急之下拿出手机寻找网约车。淡江区中心商务区的网约车一向多,她发出约车信息后系统几乎是秒匹配。而她所约到的车离她只有几步路,正式方才送她来这里的那辆。那车在前方掉了个头,这会儿正好回到送到她的地方。
车子行过几个路口,周穆给她回拨了电话过来。
“这是回笼觉醒来了啊?”电话那头是他依旧的温柔声音。阮甜深呼吸,“嗯”了一声。
“有想我吗?”周穆低着声音笑着问道。
“有。”阮甜声音软软地回道。
“午饭吃了吗?”周穆又问。
“吃了。”阮甜说完后顿了顿。“你在哪呢?”
“我在办公室。”周穆随口答道。他这是要去看心理医生,而他相信,这个职业在目前,在阮甜的面前绝对是大忌。
“......”阮甜看着前面的车,突然不说话了。周穆为什么要骗她?他明明就开着车在外面。方才给他打了电话也不接,这会儿电话倒是拨了回来,可他为什么要骗她?
他为什么要骗她?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阮甜长久的不回答,让周穆突然有些担心。
“没事,就是瞌睡,想睡了。”阮甜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太累了,我要睡了。”没给周穆再多的说话机会,她直接挂掉了电话。
两辆车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跟着,直到到了这处诊所。
司机师傅不常跑这个区,对这里不是很了解。只看到前面一直跟着的那辆车停下后走出了个身形英挺的男人。男人敲了敲小别墅的们,一个女人将他迎了进去。
他神色有些为难的看着阮甜——这姑娘是看到了男人出轨的铁证,哀莫大于心死了?不然这会儿脸色怎么会这么差劲!
阮甜捏着裙角,企图抑制住自己想要发抖的身体。
司机师傅不清楚,而她确实知道的。
这里是X市最好的心理诊所。她也曾在这里建档看病。而周穆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查到了她曾经的病史?
不,他来这里应该就是为了她而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所以他昨晚才会那么温柔。
他知道了她有病......
虽然已是五月仲春,X市的温度已经堪称入夏,可这会儿在没有开空调的车上,阮甜浑身猫折冷汗,止不住的发抖。
他知道了她有病......那他还会在她身边停留多久?
“姑娘,姑娘?”司机师傅通过后视镜看着阮甜那不太正常的样子,担心地叫她。
“你是不是生病......”
而还未等司机说完,他的话头就被阮甜打断。
“没有,我没有病!”
第45章 漂浮之岛五
阮甜出身一个医生家庭, 自己也是一个医生。这些年来她看了太多太多的例子。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而比这更为普遍的是,伴侣中的其中一方生病时另一方选择离去。往往,他们一开始会出于责任或其他, 选择留在生病的伴侣身边。只是病痛折磨的不仅仅是患者, 还有他们身边的人。
时间一久,当初选择陪伴的誓言就像是过期的长满了霉斑的甜点。当时有多甜多喜欢, 时间久了就有多馊多恶心。对方或许还会瞒着生病的伴侣,或许直接挽着新人的手, 成双成对地出现在病人面前, 告诉生病的对方:很抱歉, 没有办法再继续陪伴下去了。
她真的已经看了太多太多。
而以她对周穆的了解,那个善良且责任心重的人,至少在最初, 他也一定不会放开她的手。
她想起昨晚周穆对她说过的话——
“我会等着你的。”
可他又能等待多久呢?
她丝毫不会怀疑,为了表示他想要陪伴的决心,他甚至会和这个病着的她求婚,以婚姻为手段将两人绑在一起, 直到他再都无法承受为止。
“姑娘,我们这还走吗?”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又问。他看着阮甜这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觉得有些可怜。“要不然你叫你的朋友一起过来?”
朋友......朋友......
阮甜听到司机的话, 目光无神地抬起头。就在她又一次望着窗外看向那间看上去岁月静好的诊所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杜琳琳的来电。
她接起电话,眉头越拧越紧。
“走。”几句话之后,阮甜挂断电话对驾驶座上的司机说道。“我们回大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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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医生听完了周穆所说, 对他昨晚的做法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要拒绝她,这一点至关重要。对方这种情况,产生的根源是没有同自己的父母完成健康的情感联结和分离。父母得在孩子需要帮助时及时伸出援手,给予他们所需要的依靠和帮助。”
周穆点点头。可很明显的,这样的情感联结,在阮甜同她的父母之间并没能有效的建立起来。
“人的安全感,以及对他人的信任感最初就是由此而建立起来。”心理医生又说。“如果这个最初的工作没能做好,那在日后,这样的孩子或许在外人看来非常的独立自信,甚至是出类拔萃的成功人士。
但实际上,这样的独立并非真正的独立。而是他们认定,自己即便是寻求帮助也无法得到有效反馈,最终选择自己来消化解决那些困难。
一般在学术上,这样的状况又被称作是依赖无能。”
“但是她十分依赖她的母亲。”周穆皱着眉头。“现在也很依赖我。”
“她的依赖是否已超出普通范围的依赖?”心理医生问。“母亲在她那里或许已经成为了一个形象,这个形象拉着她,让她认为自己有人可以依赖。但实际上,她到底有多少事是依靠母亲来做的?她有困难时,是否有找母亲帮忙?”
“并且恕我直言,她此刻对您的依赖,您能否分辨得出那是她出于本能还是对自己的强迫?”
周穆没有说话。他意识到医生说的很可能是对的。在李老师出事之前,阮甜的一些行为或许夸张,但尚且在正常范围以内。且当两人刚开始恋爱时,她有困难也时常想不到他,全部都是自己来解决。后来在他几次三番的要求下,这个情况得到了些好转,她也逐渐开始接受了他的帮助。
而当李老师出事之后,她的情绪立即像是一个被绷紧的时刻会被拉断的弦。直到李老师醒来,她才从那种临界崩溃的情绪中走出。
这么细细想来,她真的很努力,想要让自己变好。
“如果她在平时的生活中,哪怕是对方无心的一个动作都被她过度解读当作是拒绝,又或者对接受了别人的帮助后有罪恶感,那么她就是‘依赖无能’的症状。”
周穆想起来,曾经阮甜对他说过的话。
她对他说,在他身边她觉得自己变得很软弱,这样的自己她很不喜欢。还有那盒辗转又回到他手中的红茶,也是在她意识到周而复始这个人对于老甜饼与其他人在某个方面真的不同后,秉着互不亏欠划清界限的想法送给他的。
还有那笔她做了慈善的积蓄。
那是她靠着自己的实力获得的报酬,却因为被她认作这是借了他的东风后,捐了出去。
周穆同医生谈了许久。临走前医生又专门叫住他。
“周先生,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您可以带着您的女朋友一起来我这里。”医生诚恳地看着他的双眼。
“......”周穆沉默,接着他抬头。“但是我不认为现在带她来这里是个好选择。”
“您害怕激化她的病情这我可以理解。我也非常感动您为她做出的这些努力。”医生对着周穆点点头,称赞他的这些做法。“可是,抑郁症这种病,并不是寻常病。寻常的病我们还可以看得见伤口,那些是有形的。但抑郁症不是,甚至比那些寻常病痛更加危险。更何况是这种病例。”医生说着,皱了皱眉头。
“她的情况,很容易让别人认为她是正常的。而她却并非如此。现在病况初发,您可以陪在她身边。可当时间久了,您对她的感情指不定也会因为她的发病而消退。那个时候您若是想要抽身,那对她来讲就是致命的打击。”
周穆没说话,他明白医生的意思。虽然在外人眼中他同阮甜不过是恋爱了才不过三个月的情侣,但是阮甜之于他是不同的,他对这点非常清楚。
“我会娶她,会和她结婚。”他对医生认真严肃的说。
“......”医生低笑着摇了摇头。“周先生,或许这话说出来是冒犯。但是我确实见过不少,在伴侣确诊后选择结婚,可在之后又出轨的例子。我不是在贬低或者斥责什么,我比别人更清楚的知道抑郁症意味着什么,同时也理解那些出轨的伴侣。
但是还是要重申一遍,虽然我理解他们,却不代表我接受他们所行所为。且不说出轨对于抑郁症患者的影响,出轨,对于不少正常人来说都也是致命打击。”
“我不会离开她。”最后说完这一句,周穆在医生陪同下离开诊所。
医生站在诊所门口看着周穆离开的车子,轻叹了一声。他转身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取出前几天他从诊所封存的病历档案中取出的一份病历。
病历上,建档人的名字叫做阮甜。与这些天在媒体上曝光的,此次X医大一附院伤医案受害者女儿、以及周穆的女友是同一个人。
大概是五年前,她来到自己这里建档看病。起初开了药,却不怎么能见到效果。接着他建议她去网络平台开直播,一遍直播做菜一遍同直播间里给她刷弹幕的网友们闲聊。起初她直播的内容是家常菜的做法,当她发现自己在焦虑时吃甜品确实能够缓解症状后,她就报了个班学习烘焙,后来直播的内容就变成了甜品教程。
最后她的情况逐渐好转,便再没有来过这里。可谁知道五年后,竟是她的男朋友替她再来此地。
只希望这位周先生真的能够做到如他承诺那般,一直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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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琳琳在一附院外大门外的一家咖啡厅等着阮甜。她木木的坐在卡座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只记得副主任在上手术台前准了她的一下午的假。到了咖啡店后,她好像还给阮甜拨了电话?
面前的小圆桌上放着她的手机,里面躺着一封来自一个不算陌生女人的短信。那是孙绍祺同科室的同事,温弘然的学生,同温弘然一起空降的女人。女人叫常心,她当时还担心常心会不会挤掉了孙绍祺留院的名额。
哪知最后被挤掉的人是她。
短信上附着几张照片,全是常心和孙绍祺在一起。那个与她相伴了七年的男人在照片上陷入了沉睡之中,被子露出的肩膀部分光着。她看着照片,不难猜想那被子下他是怎样用曾经搂着她的手臂搂着常心。
常心有背景,就是人们平时说的那种,娶到久能少奋斗三十年的女人。
而杜琳琳怎样都想不到,她的,不,现在已经不是她的了。她怎么都想不到,她曾经那么信任的孙绍祺竟然也会这么做。
现在想来,前些日子,两人的婚礼也全数是她一手操办的。直到李老师出了事,他才将一部分本该他自己做的事情揽走。
杜琳琳想着,笑出了声。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为何还要回头来找她?一想到自己在昨晚和同这个与别的女人有染的男人亲热,一阵恶心顿时涌了上来。
“琳琳。”阮甜终于从高新区赶到了大学城。车子一停稳她就直奔咖啡厅。她找到杜琳琳,立即坐到她的身旁,将浑身发着抖的杜琳琳揽入怀中。
“甜甜......”杜琳琳看到赶来的闺蜜,瞬间泪如雨下。“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怎么能够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