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除了帮衬丈夫打理家业之外,她一颗心都用在了长子身上,不错眼珠的陪伴,母子两个每日里一同听夏守忠掌了眼从内务府挑来的人教导规矩礼仪,旁的事情上用的心思自然便少了,不免便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譬如已嫁到荣府二房生儿育女的宝二奶奶史湘云,就为夏家送去给贾蔚的满月礼恼了。
虽说荣府已经分家,贾宝玉依旧是贾琏最近的堂弟,便也接了帖子,携妻子一同来给堂侄过满月。可贾宝玉如今只有一个秀才功名在身,又与贾琏不甚亲热,诰命夫人大家奶奶自然对史湘云不甚热络,史湘云又不屑同其他贾氏族中的女眷那般围着黛玉贾敏等奉承,只好去贾母身边略尽孝心,陪着身份同样有些尴尬的薛王氏婆媳等说话。
这一说,史湘云便从贾母及薛王氏口中知道了夏家送给贾蔚的满月礼竟是比给她的萝哥儿的周岁礼丰厚数倍,当时面上就有些挂不住。
想当年她贵为侯府千金,从不曾因薛宝钗出身商家而有丝毫薄待,甚至待其比黛玉等世家千金更亲厚些,凡是稀罕新鲜物件儿,她有的,俱都分了薛宝钗一份。没想到薛宝钗嫁入夏家,别的没学会,倒是将那起子阉人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学了个十足,连姊妹小辈儿的礼都要分出三六九等来,真真枉费了她一片真心。
史湘云愈想愈委屈,恼薛宝钗无情势利,恨世人捧高踩低,垂头坐在一旁最后连贾宝玉都怨上了。若不是他冷心冷肺不为妻儿打算,自己又何至于受这份闲气?夫妻情分她已不求,却实在为自己苦命的孩儿抱屈。听听人家得的孩儿,荟、蔚哪个不是寓意极好,瞧名字也知父亲看重,再想想自己的萝哥儿,哪里有人给自己的长子取这样名字的。
贾母笑眯眯高坐,自然将史湘云那副晦气样子瞧在眼里,心里叹息许久,最后借口乏累,指名史湘云服侍她进去才罢了,倒也没再多加呵斥。
这几年里她能教的能劝的,好话歹话都已说尽了,史湘云非要自己钻了牛角尖,她也无甚办法可想。横竖她的私房能留的都已经留了,亦从贾琏那里得了准话,总能看护贾宝玉史湘云两个平安富足。
自从有两个疯疯癫癫的和尚道士趁官兵衙役不备在他们金陵祖宅外头徘徊了数日,拿了那通灵宝玉意图哄骗贾宝玉出家,还惊动了卫所兵丁、引来了刑部侍郎,贾母心里便隐约猜着了贾宝玉的来历。只要心爱的孙子别让那癞头和尚、破足道士拐了去,安安分分守着妻子儿女做一富家翁,她就别无所求了。
贾蔚满月后不久,致仕在家的林海便上了折子,自称年老不堪俗务,欲让爵于独子林樟。杨垣立时就准了,下旨林家不降等袭爵,封林樟为忠毅伯,诰封林樟妻子冯氏为一品夫人。
同年秋,贾赦与贾珍叔侄两个于宁府内吃酒听戏取乐时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喧闹中双双失足跌入梅林旁的花池。即使二人的小厮长随皆豁出命去救主,贾珍还是死于落水后的高热风寒,而贾赦虽说当时得救,却落下了病根,不等过年就又引出了旁的病症,中风偏瘫、口不能言。
贾琮已经由贾琏请来的夫子教导着读书进学、考取功名,鹃鹂二人姨娘也就安心在府里带着一众丫头婆子服侍贾赦。至于宁府那头,杨垣虽鄙弃贾珍父子德行,到底瞧在其祖的情分上留了个空头爵位给他们。
第147章 番外三
小儿长得极快, 一转眼贾蔚便要满四岁, 同姐姐贾荟一般生的眉目如画、玉雪可爱, 且他天性顽皮伶俐,嘴巴比贾荟还甜上几分, 哄得贾母贾敏二人一日也离不得他。便是一直对贾琏不假辞色的林海林樟父子, 对他也是珍爱非常,林家沅哥儿湃哥儿眼馋许久的稀罕玩意儿, 往往他略求求就能得偿所愿。
日子久了, 鬼精鬼精的贾蔚便学会了一套“欺软怕硬”的好本事, 有什么事儿贾琏黛玉两个不肯应承的,他便觑着空子在曾祖母、外祖母那边歪缠,自以为得计, 觉得爹爹娘亲也不能拿他如何。贾荟倒也劝过他两回,可贾蔚正是洋洋得意的时候, 哪里听得进去,反笑贾荟是胆小鬼, 气得贾荟多吃了好几顿糕饼, 赌气再也不理胞弟了。
姐弟俩拌嘴的消息传到正房, 黛玉听得直拧眉,贾琏却依旧笑的温和, 好生安慰了妻子一番, 道是等蔚哥儿再大一点点, 读了书就明白道理了。即便不明白, 比着书抄上个几十遍, 自然会有点长进,再不济,到时候拿戒尺抽上几下,也不用怕把他小小一团抽坏了。
等贾蔚过了四岁生辰,也就是贾琏眼中的再大一点点的时候了。小小的贾蔚一脸欢喜的收了诸位长辈们送的各色生辰礼,转头第二日一大早就被一副慈父模样的贾琏从被子里拎了出来,开始了他一日五个时辰读书,每月只休三日的进学生涯。
这一回他不论对谁撒娇弄痴,都只能换来爱怜的安慰,却是叫天天不应,抱怨的多了,还要吃外祖父和舅舅的戒尺。那戒尺落在白嫩的掌心,疼得贾蔚时常眼里蕴着两汪泪,同林沅林湃兄弟真个儿成了难兄难弟。
至此,贾蔚才算明白往日的偏爱都是过眼烟云,自家爹爹一反常态的贵重摆件儿也不是那么好收的,奈何悔之晚矣,只能每日里苦着张小脸儿努力背书,免得因为考校功课时出了纰漏,丢了他最爱的酥酪。
终于把小讨债鬼丢去读书,贾琏顿觉每日上朝轮值都神清气爽多了,休沐日时更是多了不少闲情逸致,亲自圈定了通州的一处田庄,同黛玉两个你一笔我一画的设计了一处三进宅院,请了能工巧匠推倒重建。等房子竣了工,大到家具花色样式,小到庭院里头搁的太湖石盆景,无一不是夫妻二人有商有量定下的,端的是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而贾琏也在宫中大言不惭,当着杨垣与一干重臣的面儿,直言自己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守着娇妻幼子便觉心神舒畅。自那之后,贾琏便当真言行如一,办完差事就脚底抹油,除却吏部差事外别的一概一问三不知,不知不觉间与几位皇子的关系竟还不如些新贵熟稔。
林樟曾私下问他是否退的太过急了些,毕竟权势富贵,历来嫌多的人少,贾琏只含笑摇头,说是可一不可二。
其实自贾蔚出生,娇妻在怀、儿女成双,贾琏曾于夜半惊醒,唯恐自己不过一枕黄粱,醒来后依旧是破屋冷席。
如今富贵腾达依旧,能闲暇时与妻画眉、共享天伦,此生实在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