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说的是,大侄儿这话说的好!是个男儿便该如此!”乐太后强忍着笑,挥着帕子道:“时候也不早了,陛下,咱们这便登车走吧!”
景泰帝无法,偷偷跟陈夫人使个眼色。陈夫人明白他意思,向他微微点头。
周玄美滋滋扶了苏凤竹上车。两个弟弟则被赶到另一辆车上,这样就没人打扰他们了。
“媳妇儿你别把刚才我爹的话放在心上。有我在,万不会让你受委屈。”上了车他又与苏凤竹道。
苏凤竹看着他明亮漆黑的眼眸,莫名一阵心虚别开了头。
周玄只以为苏凤竹朕委屈难受了,赶忙搂住她,把脸凑她面前:“媳妇儿没事了啊,媳妇儿你相信我,什么事儿有我呢。媳妇儿你笑一笑啊,媳妇儿你说话,别把事儿存在心里......媳妇儿,好媳妇儿......”
苏凤竹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扭过头。“你......”她张了张嘴,迟疑了下,最终只道:“妾无事。谢殿下垂怜。”
“又跟我生分上了,还叫无事?”周玄捧住她的脸,大大的掌心厚实又温暖:“你相信我,什么事儿都有我在。”
苏凤竹不知和他说什么好,顾左右而言他:“殿下你看,出宫了呢。这永宁街是京城最繁华热闹所在,殿下可曾游玩过?”
“不曾。”周玄道:“改日我们一起来游玩。”
又是逃离好时机。苏凤竹心里如此想着,可嘴上却不由自主地道:“妾来过很多次了,殿下带小殿下们来吧。”
周玄叹口气:“原本觉着养着这么多弟妹,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做什么都有意思。可现在,有了你以后,就觉着一时见不着你心里就空落落的,什么好玩的事情都褪了颜色,身边有再多的人也觉着孤单。”
啊......他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夫莽汉?如何说出来的话,让她心神大震?苏凤竹目光闪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周玄看她这样,便笑了。“媳妇儿,我要和你一起。”他一个熊抱,苏凤竹上下左右都是他。
便在此时车子突然停下了。“启禀殿下,”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陈夫人突发不适,陛下请苏夫人过去照料。”
苏凤竹正不知如何面对周玄,听了这话正中下怀。“陈夫人不适,妾合该过去侍奉。”她说着,推开周玄下车。
周玄忙抢在她前边下了车,一把把她抱了下去。示意那来请人的女官:“陈夫人车驾何在?带路。”
女官看他这架势,是要把人亲自护送过去的样子,心中暗暗叫苦。陈夫人的计谋原是借这由头把人骗出来,然后塞进个小车送回宫里。等到了威武侯府,周玄便是发现人不见了,也无奈何。谁料周玄竟是片刻不离苏凤竹。
女官无法,只好引导两人至陈夫人车架前。“我这是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忍一会儿也就过去了。惊动你们过来,我心中委实过意不去。”陈夫人装出个有气无力的声儿,隔着车帘与他们道。
“夫人是长辈,我等小辈儿伺候夫人,原是应当应分的。”周玄说着,把苏凤竹扶上车。自己向旁边骑马护卫的侍卫招招手:“兄弟你载我一程如何?”
“小人不敢。”那人忙下马把马让给了周玄。周玄便控马紧跟在陈夫人车子旁。
车队再次起行。“大殿下真真体贴入微,你是个有福气的。”陈夫人与苏凤竹道。
苏凤竹含笑不语。“这等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你可要抓紧了。”陈夫人又道:“切莫让人给抢了去。”
陈夫人心里小九九打的响亮:周玄有宠没势力,自己有势力无子。自己与周玄结盟,岂不是完美无缺、牢不可破?而要结成这个同盟,陈夫人思来想去,没有比把亲女顾圆儿嫁给周玄更好更的法子了。如此一来,自己不必说凤位手到擒来,便是更长远的荣华富贵也可谋划了。
既有此打算,陈夫人自然不希望周玄相看上王鱼。景泰帝命她分离苏凤竹与周玄,她不敢不依。但是心底下她巴不得苏凤竹霸着周玄,她知道王鱼那姑娘,她自视甚高,又是将门虎女给娇宠惯了,绝不会容下未来夫婿身边有别的女人的。
至于苏凤竹,陈夫人则根本没放在眼里。一个前朝公主能成什么势!
跪坐在陈夫人身边、正在为她揉太阳穴的顾圆儿,哪里知道她娘心中这百转千回。见她娘殷殷关切苏凤竹,她心里不舒服了:娘这整天就知道着紧外人,如何就不知道着紧着紧她亲生闺女!
她眼前不由得又浮现起,刚刚离宫之时,豫王郑律策马而行的英俊又潇洒的身姿......这身姿,刻在她心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武威侯寿宴并非设在京城中的武威侯府,而是在京城外的别苑里。等到了苏凤竹心中暗哂:真真是巧,这个望山别苑,在旧朝的时候正是属于她的呢。
帝辇在最前边。陈夫人这边车驾还没停稳,景泰帝就派了人来,把周玄拉他身边。“记着昨天爹告诉你的,不会说话不要怕,一切看爹的指示就是了。”景泰帝又小声叮嘱周玄一遍。周玄从容点头,初入宫廷时畏手畏脚的模样已经不见了。到底是俄滴种。景泰帝心中欢喜。
武威侯阖家和一概宾客早迎了出来。“咱们弟兄,不讲那些虚礼。”景泰帝带着周玄和其他皇子们,跟众人寒暄着。
“拜见陛下。”一个唇红齿白、甲胄在身的少年拜倒在景泰帝面前。景泰帝定睛一看,哈哈大笑:“这不是鱼儿吗?怎穿成这样?好看,好看!”
说着拉身边的周玄:“玄儿,你看你王叔叔的这个公子如何?”
“好,好,兄弟好。”周玄还在扭头四顾:陈夫人已经过来了,在后边被侯府女眷围上了,可她身边不见自己媳妇儿啊?
“哪里是兄弟好,是妹妹好!”景泰帝带头,众人哄笑起来。
苏凤竹此时还在陈夫人车中。两个女官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夫人就请安坐这里,不需出去。”
唔,到底小蛮牛斗不过老狐狸。苏凤竹想。车夫已经御车掉头,应该是要从侧门进入,停在别苑北边的马厩里。那边比较荒凉破败,应该防备松散些,苏凤竹琢磨着。
突然车帘被一把掀起,露出笑的一脸甜甜的小少年。“嫂嫂如何还在这里?还不快走?”周橙抓住苏凤竹胳膊就往下拉。
“橙殿下!”女官们慌忙阻拦。“我是殿下,你们敢拦我?”周橙依旧甜甜地笑着,手上却一把把女官们推个倒仰——他力气这样大!苏凤竹正惊讶着,已然被拉下了车子,一径向着人群中而去。
“王鱼见过大殿下。”那边人群中王鱼正在向周玄行礼。“鱼儿这是长大了,跟叔叔生分了!”景泰帝佯怒道:“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你叫他哥哥便是!”
“是,玄哥哥!”少女的声音清脆脆。
“啊,啊,那什么,妹妹好,妹妹好。” 周玄慌乱地摸着脑袋,模样看起来很是憨厚,又引的王鱼和众人哄笑起来。
五大三粗、举止粗鲁,跟个大狗熊似的,还带着刚从地里钻出来的土味儿!王鱼面上笑的天真无邪,实则在挑剔地打量评价着周玄:这样的人,若不是有皇长子这个身份,自己是看他一眼都不愿的,更勿论嫁给他!王鱼心里顿时一阵委屈。
“那什么,你且等等!”周玄突然分开众人,大步向外走去。众人顺着他去向一看,便看见了被周橙拉着急急行来的苏凤竹。虽是这般匆忙,然丝毫不损绝世风姿。风翩翩一吹,裙袂翻飞中勾勒出妖娆的身体曲线,顿时男人们眼睛都直了。
众目睽睽下,周玄从周橙手里接过苏凤竹:“这半日跑哪儿去了,怎不早过来?”
然后牵着她,施施然走到众人中间他刚才所在,笑容可掬对王鱼道:“这是我媳妇儿,来,妹子,也见过你嫂嫂。”
乐太后赶忙拿帕子捂嘴,陈卢二位夫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欢喜。而景泰帝,只觉着自己心口一口老血直往上冲。
作者有话要说: 景泰帝:儿砸不过是仗着爹疼你,嘤。
☆、寿宴(二)
受到冲击最大的自然是当事人王鱼。她再没想到周玄会来这么一出,顿时一张俏丽小脸都涨红了。她脑子也快,立刻道:“恕王鱼愚钝,不知这位贵人是何种位分,更不知该行何种礼节。”
“这孩子认生,认生!就不要多礼了!”景泰帝一听这话头,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下去了,赶紧给他们打断。“可不是么,失礼了,失礼了!”武威侯夫人赶紧把女儿往身后扯。“陛下快请,快里边请!”武威侯则挡到妻女前边去。“请请请,哈哈哈!”周围人等也都陪衬着,一起把这场尴尬遮盖过去。
“媳妇儿,她说的位分是什么东西?”周玄问苏凤竹。尽管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精看他唇形就看出来了。“凤竹,凤竹你来,与我一起!”陈夫人忙伸手拉苏凤竹,又与周玄道:“大殿下,我们妇人家在一处,殿下请随陛下去,结识结识朝臣们。”
岂料周玄并不放人:“这儿这么多人,我得把我媳妇儿看好了。”
陈夫人心中暗骂村夫上不了台面:“怎地,殿下怕人丢了怎地?”
“这倒不至于。”周玄咧嘴笑道:“我是怕她给人欺负了去。”
他声音洪亮,顿时周围人等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哄笑。
呵呵,景泰帝面上也随着众人笑,心里却把笑的最得意忘形的几个记了下来。他原本是想趁着这机会,让周玄接触一下朝臣们。现下却想,是自己疏忽了,玄儿以往再机灵,也是个乡下小子,不识大局。原该多教导他些时日,再带人出来。于是便只顾自己和人说笑,不管周玄了。
周玄似浑然不觉,拉着苏凤竹和弟弟们,兴致勃勃地指点沿途风景。苏凤竹看着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哥啊,你说这人怎么能傻成这样呢?他爹给他铺了路都不知道走。”人群后边郑行跟他哥小声笑道:“我看今日你这胜局,是手到擒来了。”
郑律摇摇头,没说话。
“不过也是傻人有傻福啊。”郑行斜眼盯着苏凤竹又道:“可惜了这般殊色。”
郑律皱皱眉,抬手给郑行脑袋上一个暴栗:“你这好色毛病,倒像是二叔亲生的。”
“陛下可知,赏赐这园子给臣,陛下可亏了!”那边武威侯迫不及待地引着景泰帝去一处:“臣打赌陛下绝不知道,这园子里藏了这样好一个马场!”
一时眼前开阔,一个数里方圆的马场出现在众人面前。更有数十匹脖长腿长的骏马悠然放养于其中。景泰帝一见便瞪圆了眼:“这些都是西域天马?这里怎有这许多?便是整个京城里都没有这么多!”
“哈哈,陛下,即赐了臣,可不能反悔啦!”武威侯笑道。
其他武将也都一副眼馋模样:“老王忒不厚道,得了这样一个大便宜,闷声不响的!”“他从来就爱吃独食儿!”“不行不行,得匀我两匹,就那匹枣红的,和那匹白的!”竟一哄而上,各捡了看好的马,登鞍而上。
“陛下也试试?”“试试试试,许久没松松筋骨了。”景泰帝也技痒,给武威侯邀着下了场。于是其他天家贵人会骑马的都去凑趣了。
顾圆儿看郑律兄弟俩去了,自己思量一番,提步往前走:“娘,我也去骑一会儿。”
可把陈夫人吓的不轻:“圆儿快别,姑娘家家的,哪里好骑马!”
“王鱼都去骑了,还有卢夫人,你看卢夫人这是要和陛下赛马!娘啊,你还是也学学吧!”顾圆儿说着,在宫人服侍下胆战心惊地骑上一匹马,一抖缰绳,冲着郑律而去。
陈夫人展眼一望:可不是!卢氏正和景泰帝并缰齐御,看着好不恩爱!这贱人,光天化日地冲着男人就贴上去了,真不害臊!陈夫人把手中的帕子都要撕碎了。
“哥,哥,我也想骑!”那边周青扯他哥哥袖子。“我也要骑大马!”周橙也眼巴巴地。
“这......”周玄挠头:“这些马看着性子野的很,哥怕都骑不好呢——喂,阿行兄弟,阿行兄弟!”
他一溜小跑追上刚从他们身边御马经过的郑行。
呃,这是叫我?我怎成他兄弟了?我和这粗人有什么好说的?郑行勒了勒马,歪头垂眸看周玄,模样很是无礼。
周玄一把把周橙抱起塞在他身前:“阿橙想骑马,你载着他罢!”
呃...... 郑行还没来得及推据,周玄已经伸手死死搂住他脖子,小脸儿凑他面前笑成一朵花:“阿行哥哥阿行哥哥你真厉害!阿行哥哥你教阿橙骑大马好不好!”
呃......“你松开,松开手,勒的我喘不过气来了!”郑行扒他的手。
“可是阿行哥哥我好怕,松开手会掉下去呢!”周橙反搂更紧:“阿行哥哥你好好拉着马呀,别摔着阿橙!”
“摔不死你!松开......”
周玄又把周青塞给了范信芳,然后问苏凤竹:“媳妇儿你要不要骑马?没事,不怕,你上去,我给你牵着慢慢走。”
“不必了殿下,只看他们骑马也挺有趣。”苏凤竹笑道。
“可我想给你牵着嘛。”周玄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她。
苏凤竹一看他这仿若摇尾乞怜的模样,就觉着心中软软的,没了办法。“那就,那就骑吧。”她垂首道。
周玄立刻高兴起来,招手叫马奴牵了一匹马来,自己扶着苏凤竹坐上去。“坐过去,手抓紧缰绳,脚塞进这里,踩实了......”他又是忙着查看苏凤竹是不是坐稳了,又是忙着给苏凤竹提裙子整理后裳。
远处王鱼一眼瞥见他这样,只觉着心中怒火忍都忍不住:那苏凤竹既是末帝之女,便是我家的仇人。父亲寿辰这样日子,周玄把苏凤竹带来,不仅是羞辱于我,更是羞辱于我王家!于是便一夹马腹,纵马向苏凤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