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子白鹤可算赶走了,周玄回到他们身边,景泰帝却又道:“俄这背上怎么这么痒,这还没入夏,就有蚊子了!玄儿,你快给俄挠挠。”
周玄只当他又没事找事,只道:“这我媳妇在呢,成何体统。爹你得注意举止,身为皇帝,不是什么时候想挠痒痒就挠痒痒的。”
“可是真的很痒啊......”景泰帝边说着边不适地扭动着肩颈。骤然,他一蹦三尺高,呲牙咧嘴地大叫:“不是蚊子,是痒辣子,有痒辣子掉进俄衣领里去了!玄儿救命啊!爹最怕这个了!!”
周玄负手不动:“原来这能蹦能跳的啊。”
☆、晋江独发
一直折腾了一整天, 傍晚时分景泰帝才放苏凤竹和周玄离开。
苏凤竹心中早已着急,她挂念着含冰宫中的苏勉。昨日到今早她离开的时候, 苏勉不是在昏睡就是迷糊着, 病的着实厉害。 `
急急忙忙回到含冰宫, 迎面看见周紫, 不等苏凤竹问, 周紫便贴心地告诉她:“他今天好多了,午后到现在一直醒着, 也不犯迷糊了。”
苏凤竹大喜,脚下生风往苏勉在的屋子去。周玄忙也跟上。
“勉儿!”推开门, 迎面看见半卧床上的苏勉正掩面啜泣。
“不关我的事儿啊!”旁边的周青见他俩来了, 忙解释道:“我就是把他来到这儿的来龙去脉跟他讲了讲, 他就又哭起来了!”
苏勉闻声泪眼朦胧地看向苏凤竹,哽咽难言地唤了一声姐姐, 挣扎着就想下床。
苏凤竹身边的周玄几乎掩不住自己的讶异之色:虽然面貌那般相似, 但这如幽兰泣露般的气质, 真真是和兔儿天壤之别。便是苏凤竹,便是自己姐妹们, 怕是都要比他强硬些许——一个男娃子怎会给养成这样?!
苏凤竹早一脸心疼模样,急急上前去把他按住, 温柔地给他擦泪:“勉儿, 不哭了,姐姐在这里。”
苏勉抓着苏凤竹,激动地打量她, 眸中似有千言万语,然终不过颤声重复着:“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竟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勉儿,没事了没事了。”苏凤竹抱住苏勉,轻拍他后背:“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还是个孩子,你没做错任何事情。你不需要为别人做的错事责怪自己......”
“不,不,姐姐,我是大虞名正言顺的太子,帝王。”然苏勉抽抽搭搭道:“我上不能保社稷,下不能护骨肉,我有何颜面苟存于世......我原早该自行了断的,只是放心不下姐姐......”
“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嗯?”苏凤竹忙道:“对不起这社稷的不是我们,该为大虞陪葬的也不该是我们。那些一手葬送了大虞的无耻之徒尚觍颜活着,我们为什么要死?答应姐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好的活下去,好不好?”
苏勉只是哽咽摇头。苏凤竹于是又千言万语地开解他。
“好可怜的勉儿啊。”一旁的周紫早已看呆了:怎么会有人哭的这么好看!看着他哭,自己也想哭了呢!
“是啊是啊,”她身旁的周橙也猛点头:“这么可怜的勉儿,爹爹怎么可以抢他的皇位,爹爹欺负人!”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周玄啼笑皆非,上前劝道:“好了小舅子,你姐姐累了一天了,你先别引着她伤心了。天也晚了,肚子都该饿了吧,我去做晚饭。媳妇儿,小舅子有什么爱吃的?”
苏勉闻言,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惊讶。周玄毫不费力地解读了出来他此刻所想:这厮是在唤我么?是在唤我姐姐么?他难道不是个粗鲁无文的闲杂人等吗?!
苏凤竹这才想起忽视了周玄,忙与苏勉道:“这是你姐夫勉儿,魏帝长子,楚王周玄。”
眼见着苏勉眸光一暗眉心一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哎呀,不必说,这个小舅子也瞧不上自己。周玄已经经历过兔儿的鄙视,此时再对上勉儿,倒是坦然不以为意。只笑眯眯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要胡思乱想,专心养好身子最是要紧。”
却见苏勉咬咬唇,不顾苏凤竹阻拦挣扎着跪坐而起,有点勉强地道:“早听闻楚王殿下宅心仁厚,姐姐......深受殿下恩宠,勉为姐姐拜谢殿下。”语毕行大礼深深拜倒。
“何必如此,快起来。”周玄吃了一惊,忙把人扶起来。心想这个小舅子和兔儿的性子也是天差地别。现下要是兔儿在这儿,怕不气的跳起来呢。想了想对弟妹们道:“都随我去厨房吧,叫他们姐弟两个好好说话。”
苏凤竹却也为苏勉此举感动不已。“勉儿,你真的不必如此为我委屈自己......”周玄他们走后,苏凤竹与苏勉道。
不曾想苏勉又是哇地一声又哭出来:“苦了姐姐了,让这样的莽汉给糟蹋了......”
“勉儿你说什么呢,”苏凤竹一听哭笑不得:“姐姐正要告诉你,虽是有夺国之仇,但姐姐与他是真心的。你,姐姐知道你怕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啊,我懂了。”苏勉赶紧擦了擦泪,含悲忍痛地道:“现下不比以前了,万事都得谨慎小心才是。姐姐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不,姐姐不是这意思。”苏凤竹深吸一口气,正视于他:“你听清楚了,姐姐这话诚然没有分毫违心。姐姐与他两情相悦相约白首。姐姐已放下了所有的仇恨,也不会做任何背叛他伤害他的事。”
苏勉听了她这话,眼睛都直了:“也就是说,姐姐是真心实意,做这大魏的楚王妃了。”
“没错。”苏凤竹点点头。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苏勉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只觉着被背叛的耻辱充斥心头,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姐姐希望,你能站在姐姐这边,同样的,不要做任何伤害和背叛你姐夫的事。”苏凤竹缓慢而坚决地说道。
“背叛?明明是所有人都背叛了我,被背叛的人是我!”苏勉猛地钻进被子,呜呜痛哭起来。
苏凤竹心疼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着,弟弟惹你生气了?”大半夜她才回自己屋里歇息。周玄看看她脸色就猜出发生何事了。
苏凤竹摇摇头,道:“没事,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周玄安慰地抱抱她。
苏凤竹这才想起一事:“玉团子呢?”把玉团子从她母亲身边抱回来后,苏凤竹便养在自己屋里,这一天忙了这个忙那个,倒是忘了这小东西。现下哪里还见它踪影?
“唔,跑出去了吧,我也没留神。”周玄忙唤来丽玉吴义等人问过,都道是事情多无暇留意这猫儿。赶紧里里外外找起来,又到弟妹们房里找。然翻遍含冰宫每一处,都没见那小东西的踪影。
“皇宫这么大,一时半会儿跑不出去的,明儿个我叫禁军找。”周玄安慰苏凤竹。他已经听苏凤竹说了,这猫儿是苏凤竹的父皇赐给她,她从手掌大一团养大的。可后来文皇后也喜欢上了,硬跟苏凤竹要了去。苏凤竹一直耿耿于怀,不曾想现下竟又回到身边。故而对这猫儿的情感不同别个。谁料这刚寻回来,就又丢了呢。
然第二日就是傅见省班师入京之日。皇宫里从上到下忙成一团,虽是周玄吩咐了,禁军哪里顾的上。
这一日含冰宫众人起的比往日更要早,并隆重装扮。他们兄弟姐妹都是要参加班师献俘大典的,按理身为周玄正妃的苏凤竹也该陪伴在周玄左右。不过周玄早替她打算到了,怕到时候让她难堪,故而就叫她不必去典礼,只等过后的宴会露面即可。
苏凤竹待他们走后,便去照顾苏勉。苏勉约莫是因着她昨日的话,病情又加重了,又陷入长时间的昏睡不醒中。苏凤竹心疼着苏勉,又挂念着大典上的兔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煎熬。
此时周玄兄弟姐妹,跟在景泰帝和逢太后身后,登上了皇宫正门瑞阳门的城楼。城楼高九丈,站在这上面,可俯瞰整个京城。此时,顺着瑞阳门继续往南看去,可见一队威武雄壮的兵马,正从外城城门处浩浩荡荡进入城中。将士皆着明光甲,在晴空丽日下湛湛放光,首尾相连,恍若一条流淌的银河。而银河的前方,众将簇拥之中,一点璀璨金色就格外耀眼——那便是着金甲的傅见省了。
景泰帝一见脸色就不好了。“怎这么多兵马?怕不有上万人了?还有谁许他铠甲兵刃在身入京的?”他低声质问范信芳。
“我许的,怎地了。”范信芳诧异地道:“不过是为了彰显我大魏军功,安定人心罢了。历朝历代得胜班师也都是如此。”
“这,这他要是想造反,立马就能把京城掀了!”景泰帝皱眉道。
“嗐,二哥你这都说什么呢,见省如何会造反。我看二哥你就是看不得见省比你威风。”范信芳嗤之以鼻——实则他内心远没有面上那般轻松。
“你怎老向着他说话!”景泰帝狐疑地看了范信芳道:“老三啊老三,我这些时日看你就不对劲。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若是看不惯哥,想让哥给你腾地方你就说话,哥没那般小气!”
“越说越不像话了!”范信芳没想到这把火竟烧到他身上,顿时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哦,我知道了,就叛乱时候那谣言,说我要夺皇位那谣言,你竟是信了!我我我,我范信芳这一世清名,天日昭昭,天日昭昭那!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说着还真一脸悲愤地四顾寻柱子。
“咦,这说你两句你还跟俄闹死闹活咧!”景泰帝赶紧拉住他:“你个大男人,怎地竟和俄们村儿里那没见识的婆娘一般行径?”
“分明是你先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于我,倒又是我错了!”范信芳气道:“你还讲不讲理了!”
“是你先事儿做的不对,我才说你两句的!说你两句怎地了,现下你这大丞相连说都不能说了?好大威风!”景泰帝撇嘴道。
“我哪儿做的不对了哪儿不对了!我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自入京来就没睡过个好觉!”范信芳越说越委屈:“你倒好,甚事不管只管纵情享乐,闹出祸事来还得我给你收拾,你还有脸说我事儿做的不对!”
景泰帝还待反驳,然一边逢太后听的聒噪,顿顿拐杖打断他俩:“行了行了,你俩这打情骂俏有完没完!能不能让老娘舒舒心心看看年轻儿郎们?!”
☆、晋江独发
然而接下来, 傅见省的所作所为,让景泰帝愈发火冒三丈:
周玄作为大典仪导官先行在城门迎接傅见省, 傅见省竟倨傲地坐在马上见礼;城门往皇宫来的一路上, 傅见省完全不理会周玄的示意和引导, 只管自己招招摇摇出风头, 慢吞吞行进着。原本不过两刻钟的路, 他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完;到了瑞阳门下拜见景泰帝,傅见省只行军礼, 而非三拜九叩大礼......
“这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他这眼里还有没有俄!”景泰帝一早就想发作,给范信芳死活按住了:“想来是在南边时候受的伤还没好, 举动不便利, 你且忍耐下.....满京城的百姓和满朝臣子都看着呢, 有什么话等完事儿了再说!”一时又指给他看:“你看你看,那就是虞朝的小皇帝, 给你跪下了”
景泰帝这才提起了一点兴趣, 抬眼望去。
他身边周青也紧张地张望着。城楼之下, 冲天的鼓乐、飞舞跋扈的旌旗与闪亮冰冷的兵锋中,默默走出赤足披发、一身白衣的羸弱少年。无数人的注视下, 他缓慢地跪倒,俯首。鼓乐在此刻愈发喧嚣, 而胜利者的得意也到达顶峰。这一切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 压的这瘦削的身影动摇颤抖不已。
啧啧,到底是货真价实的兔子,演技真好, 把他兄弟的娇弱演的活灵活现的。周青莫名想笑。
景泰帝也抻长了脖子,看的仔细。范信芳心里松了一口气:“如何,总算高兴了吧?”
“看不清啊,”却听景泰帝喃喃自语道:“不过小身条还真勾人,再看那脖颈,长的一定错不了......”
“甚?”范信芳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呢这是?”
“俄说这小皇帝身后那妇人。”景泰帝已然眉开眼笑:“不知道是甚人?是这小皇帝的皇后,还是他姊妹啊?”
范信芳一脸冷漠:“那是他的母亲,虞朝的文氏太后。”
“甚?竟这般年轻?哎呀呀呀,若非亲眼看见俄再不能她能生出这样大一儿子!”景泰帝嘿嘿笑道。
“还生了更大一女儿,嫁给了你儿子。”范信芳冷笑:“文氏也是你正儿八经的亲家母!”
“甚?”景泰帝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俄儿媳妇的亲娘?这......”顿时那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便不由自主地收了起来。“这俄要不说看着面熟呢,呵呵,呵呵。”他勉强找补道。
“行了,都快别叫跪着了,快叫入宫领宴吧!”而逢太后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老娘要当面细细看看儿郎们!”
于是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移驾紫宸殿。傅见省及部将重新拜见。景泰帝还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任他们跪着这不叫起。岂料逢太后笑眯眯地招手:“都起来都起来,过来老婆子这儿,让老婆子好好瞅瞅。”
部将们面面相觑。傅见省一眼看到范信芳跟他使眼色,再不迟疑,起身大步走到逢太后宝座前。部将们忙也都跟在他身后。
“还真是和我们玄儿极像,又比玄儿长的好!”逢太后瞅着傅见省细看,看完了还动手去拧他的脸。
傅见省再没想到逢太后会有此举,下意识地手一挡同时倒退。
然逢太后也是有功夫的人,手顺势一滑就扣住了傅见省手腕,再往前一带,看着也没怎么使劲儿,然而傅见省闷哼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
“这是作甚?对太后你也敢不敬?反了你了!” 景泰帝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顿时暴跳如雷,拔腿过来就想踢傅见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