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猜到黎枭体质特殊,这时候听到他是天阴鬼体,穆长宁也没多惊讶,黎枭更是一脸冷漠,反倒是计疏燃又惊又喜,一副捡到宝的样子。
好一会儿,计疏燃平静下来,轻咳一声,“见笑了,让二位见笑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黎枭,“鬼友,你这体质是鬼修中不出世的奇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敢问一句,鬼友在冥界可曾拜师?”
黎枭眉目一寒,扯着嘴角冷笑,“怎么,计将军还想收我为徒?”
“不不不,鬼友误会了。”计疏燃解释道:“本将自认没有这个本事传授,本将师承高瞻鬼君,家师博闻广识,冥界众所周知,若是鬼友愿意,本将愿为你引荐,家师定然欣于收你为徒。”
黎枭不为所动,计疏燃语重心长道:“鬼面公子,实不相瞒,你这体质若是被十殿的鬼差们发现,免不得又会横生枝节,十殿阎王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倒不如来我无常殿,无常殿定会给你最好的资源。”
他说的句句在理,然而黎枭轻哼一声,直接拒绝:“多谢计将军美意,在下闲云野鹤惯了,更喜欢独来独往。”
计疏燃尤不死心,“鬼友不再考虑一下?”
黎枭似笑非笑起来,“计将军难不成还打算强买强卖?”
拜师这种事最好当然还是讲究你情我愿,计疏燃自持品行,也做不来那种事。
之前观看三号擂台上的竞技,见黎枭用的不是冥界的鬼器,计疏燃便知晓这人生前定然修炼至了金丹,甚至还可能是元婴修士。
再看他的模样年轻,想必生前也是天资卓绝之辈,不知为何陨落,来了冥界,也是万中无一的天阴鬼体,此等运道旁人都要叹服。
不过高阶修士的目光远大,自有考量,计疏燃摇头失笑,取出一枚腰牌递了过去,“鬼友还是莫要太早下决定,以后若是改变了主意,又或是遇到麻烦了,可以拿这腰牌来无常殿。”
没等黎枭回答,计疏燃就不容拒绝地把腰牌推到他面前,转而又捧着圆盘双眼亮晶晶地盯上了穆长宁。
“这位姑娘,可否将手放上来?”
穆长宁:“……”
第538章 借阅生死簿
穆长宁看着计疏燃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道这位计将军还真的有点让人一言难尽。
她瞥了眼那个黑色圆盘,虽然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轻易拂了金丹鬼将的面子,可心底却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去碰那个圆盘。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排斥感,而穆长宁从来不会忽视自己的本能直觉。
“计将军,在下只是区区一介小鬼,资质平庸,不足挂齿,便不劳驾计将军了。”穆长宁委婉地表示拒绝。
计疏燃显然不信。
刚喝了几口鬼酒就能上升快一个小境界的人,跟他说资质平庸?
但穆长宁摆出来的抗拒姿态已经足够明显,计疏燃不可能装不懂。
他左右看了看这二人,到底还是爱才之心占了上风,虽说有点遗憾,但这两人势必非池中之物,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可以循序渐进,但若是现在就把所有路都堵死了,未来即便想招揽,也无半分可能。
想明白这一点,计疏燃含笑将圆盘收了回去,又招呼两人喝酒。
来到冥界的全是鬼魂,因此这里的魂兽以及一些可食用的鬼蔬幽米等都是滋养魂体的东西,有了先前那几杯酒的先例,穆长宁便只坐在原地没再动筷子,计疏燃便当睁只眼闭只眼,但也更加确定这女鬼的特殊。
这一顿酒宴也算是宾主尽欢,等黎枭和穆长宁从茶馆走出来时,城内已经摆起了夜市。
街上灯火喧嚣,人来人往,穆长宁曾经以为的死气沉沉的冥界,实际却是满满的烟火气。
黎枭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是问我修为进阶的问题,那我只能说,我也不清楚。”穆长宁面不改色,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许是因为我生前修炼过淬炼元神的功法,元神强度比一般人高了许多。”
这种说法也不是没道理。
黎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穆长宁走了阵忽然问起来:“方才计将军的提议,你不考虑一下?”
在一个全新的地方,有资源有人脉有权势,有时候真比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好上许多。自然,有些人天生桀骜,不受拘束,更喜欢独来独往,这也无可厚非,只是以黎枭这天阴鬼体,碰上懂行的,确实会有点麻烦。
“没什么可考虑的。”他想都没想,直接给了答案。
穆长宁斟酌一下道:“其实,不是每个人都像石斛魔君那样……”
“别搞得你好像很懂我!”话还未说完,黎枭便像被踩了痛脚一样跳起来,怒吼道:“老子的事,用不着你瞎操心,管好你自己吧!”
他甩了袖就快步往人群里走,没一会儿功夫便看不见人了。
得,又炸毛了。
穆长宁基本上习惯他的间歇性抽风,耸了耸肩没多在意。
后来想想其实黎枭说的也没错,这毕竟是他个人的事,做什么决定他自己心里有数,与人无关,她也没资格多置喙。
穆长宁摇摇头,现在有了魂石,她就不用再回先前那个十魂珠一晚的破客栈了,而是租了一间洞府,支付了三个月的房租,到洞府内闭起关来。
无论是人是鬼,都知道看碟下菜,实力的重要性在那里都一样。
一个鬼卒,在一殿司户的那些鬼差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即便想花钱打通路子也未必有人搭理。有些时候,鬼将鬼君一句话的事,对于鬼卒而言,却是千难万难。
正好这个时候她已经鬼卒圆满,穆长宁想先进阶到筑基期,剩下的事便会好办许多。
她看了眼面前堆积的上百魂石,盘膝而坐,闭上眼开始吸收里面的魂力。
穆长宁也没有特定的功法,只是单纯地将魂力吸入体内,而后便慢慢感受到那束缚着自己的禁锢在逐渐松动,随后其中的某个锁扣吧嗒一声脆响,体内的关窍好像被突然打通,魂力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凝聚不散,而整个洞府内的气息都狂乱起来,劲风以她为中心肆意吹拂着。
租赁洞府的上空凝聚出大片大片的阴云,那是冥界的死气受魂力影响后自发聚集起来的,不少鬼修都驻足朝这边看了过来,自是明白这是进阶鬼差之时的异象。
冥界鬼修不胜凡几,隔一段时间便能看到进阶的异象,此事不足为奇,只是绝大多数的鬼卒都用羡慕又好奇的目光凝望着。
那阴云笼罩了七日,才化作无数透明的雨滴坠落下来,而这时穆长宁也睁开眼,感觉到体内的魂力似乎是到了鬼差中期?
面前堆砌的魂石都化作了齑粉,穆长宁倒是有些庆幸没准备太多,否则继续吸收下去,她自己也刹不住车。
将修为控制在鬼差初期,穆长宁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走出洞府。
租赁洞府外聚集着不少鬼修,大部分都是鬼卒,穆长宁扫了一眼,在看到某两个熟悉的身影时,身形一闪便用土灵珠遁走。
扑了个空的昭泽鬼将和白堂鬼将面面相觑,各自眼里都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是她!那个他们在酆都城外有意招揽的女鬼!
明明那个时候她还是鬼卒,怎么短短一个月不到的功夫就变鬼差了!
两人的面上晦涩不明,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道:事若反常便有妖,这事看来必须报备给鬼君知晓了。
穆长宁直接上了一殿司户,门前的两个鬼差肃容喝道:“干什么的!”
穆长宁从善如流地给两个鬼差塞了十块魂石,那鬼差见人出手大方,面色也好了不少,她这才将来意道来:“二位差爷,在下挂念留在凡间的亲朋,想借生死簿一看,烦请差爷通禀一下。”
这种事两个鬼差遇到的不算少,对视一眼神色讳莫如深,穆长宁又取出五十魂石递过去,“劳烦两位差爷通融通融。”
这一到手不少魂石,鬼差眉开眼笑,招了招手道:“跟我来。”
穆长宁如愿踏进司户所,一路上皆都目不斜视,直到将人带到一间司房前,那鬼差扣门道:“何大人,有个鬼差想来借阅生死簿。”
得到应允后,穆长宁在鬼差示意下走进司房,便见一个身穿玄袍的男子正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道:“借阅生死簿,三千魂石。”
穆长宁觉得这位何大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但也未曾多想,而是将准备好的魂石放到了桌案上。
那位何大人搁下笔抬起头来,穆长宁面上顿时出现片刻的空白。
第539章 册上无名
“何……何久?”穆长宁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在苍桐派的人际关系向来比较简单,真正要好的也就那么几个。当初她刚入门派的时候,在外门也有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何久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后来大规模爆发兽潮,各门派派出大量弟子奔赴前线,等到后来兽潮彻底结束了,回程途中,穆长宁却从陶恒口中得知何久早已陨落在无忧城,连个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
那都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来到冥界,她还真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何久,心中也是一时感慨万千。
何久从座位上慢慢站起身,目光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穆师姐?”
穆长宁的容貌因为变形诀而封印了部分,每次到一个新的大境界便会解开部分,何久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筑基期时的容貌,而来到冥界的鬼魂是保留生前形貌的,是以穆长宁如今的样子与何久固有的记忆有些许出入。
穆长宁微微点头。
何久忙从桌案后绕过来,走到穆长宁面前,面色万分激动,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我的穆师姐,你怎么也死了呀,虽然我在冥界有些孤单,也时常会惦念凡间的人,可也没想把你给念下来啊!”
穆长宁:“……”你想太多了。
刚升起的一点感慨霎时烟消云散,穆长宁莫名又觉得好笑。
多说人生有几大喜,其中之一便是他乡遇故知,虽然是在冥界这种地方,不过还是很令人高兴的。
何久的情绪还是很激动,声泪俱下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拿出块小帕子擦了擦,整理了一下仪容问道:“穆师姐,你是怎么陨落的。”
“这事说来话来……”
穆长宁简单将事情经过交代了一番,何久听得不由目瞪口呆,“你……师姐你这纯粹是被冤死的啊!”
他又掏出了那块小帕子,嚎啕大哭,“我的穆师姐,你怎么这么惨啊……”
“……”这种哭丧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冥界难道流行这种认亲方式?
穆长宁扶了扶额,轻咳一声道:“先不说这个了,何久,我想借阅一下生死簿。”
何久这才停下来,猛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把正事都给忘了!”
“不就是生死簿嘛,咱什么关系,这还不是师姐你一句话的事。”何久把穆长宁推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将那袋子魂石给她塞了回去,又给她沏了杯茶,笑呵呵道:“师姐你先坐会儿,我这就将生死簿取来。”
他取出一块宝令,置于掌心,随后口中喃喃念着魂咒,最后高喝一声:“开!”
那宝令白光大绽,很快何久手中便出现了一本黑皮名册,名册上书写着“生死簿”三字。
“穆师姐你想看哪一日的,我给你翻。”
穆长宁想了想,说出孟扶摇陨落的那日日期,何久便对着生死簿打入几道指诀,便见虚空之中浮现了一排排人名,她一行一行逐一扫过,可始终没找到孟扶摇的名字。
穆长宁眉心微拧,“生死簿上找不到人是为何?”
何久答道:“凡是过了黄泉路的鬼魂,都会自发在生死簿上留下姓名,如果说生死簿上找不到人,那便只能说明那人未曾来到冥界。”
穆长宁心中一顿。
未曾来到冥界……那师叔陨落后究竟去了哪里?
穆长宁双手握拳,抿紧唇暂将此事放下,又问道:“可以翻看六十多年前的生死名单吗?”
“没问题。”
何久又对着生死簿打入道道指诀,不一会儿功夫,虚空中浮现的人名名单便换了一页,穆长宁一目十行看过去,目光忽然一顿,指着其中一个人名道:“替我看看蒲宴的去向。”
何久扬手一挥,那密密麻麻的人名瞬间散去,只余下一个蒲宴,随着几道指诀打入,人名一旁便浮现出了几行小字,却只是蒲宴的生辰和死期。
穆长宁一愣,何久也眨了眨眼有点懵。
“这是怎么回事?”
何久摸着下巴寻思了一会儿,“在冥界的鬼修,生前大多数都曾是修士,身上多少都带有杀孽,但只要不去还魂涯,不入忘川河,这些罪孽对自身就没有多大影响,可若是生前做过什么天理不容之事,那么这人一旦过了黄泉路,便会直接接受冥界刑罚,这些事便不会记在生死簿上了。”
“天理不容……”
穆长宁喃喃念道,忽然想起蒲宴曾经夺舍过凡人。
凡人修仙这种事本身逆天,而夺舍更是一大忌,除却某些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一般人不会去选择夺舍,因为此举虽然确实能够延续生命,却也相当于将自己所有的后路全部切断了。
“若是生前夺舍,那将要受何种刑罚?”穆长宁轻声问道。
何久面色古怪,“若是夺舍,只怕要永世囚禁青冥地狱。”
她又追问道:“地狱在何处?”
“在忘川河底。”
何久下意识地回答,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愣,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直觉,“穆师姐,你不会想去地狱见她吧。”
穆长宁并不否认,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我必须见她一面。”
何久只觉得不可思议,“青冥地狱在忘川河底,先不说忘川河水对鬼魂的洗礼之刑有多痛苦,地狱之上压着寒冰烈火山,那山上燃烧的是连十殿阎王都为之忌惮的红莲业火!就是忘川河中那些经年的厉鬼怨魂都要离寒冰烈火山远远的,你要怎么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