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等林大妞开口，柴夫人就继续说道；“你可不要和我说，低嫁是为了莹莹幸福那种鬼话, 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 嫁人也是在京城, 这些年见过的太多太多了，男人这种东西, 只可共患难, 不能同富贵。”
林大妞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柴夫人总结的这觉话，实在太精辟了, 简直把男人的劣根性扒了个彻彻底底！
现代多少抛弃糟糠之妻的例子？更何况，这可是古代！
受了委屈，连倾诉获取同情都不行，只能打落牙齿混着血咽下去。
“再者，你们夫妻二人总是雾里看花，莹莹有多出色，难道你心里没有数吗？叫她嫁一个普通男人，过着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平凡日子，将一身灵气慢慢消耗掉，最后也成为每日将一身喜怒哀乐全系在男人身上的傀儡，你就忍心？”
林大妞心咚咚直跳，这可真是……她必须要承认一点，眼前这人绝对是搞传销的一把好手，言语之间的煽动性实在太过强悍。
差点就信了她了！
林大妞将小心脏平复下，才慢慢开口：“柴姐姐，你就会忽悠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还是那句话，巨大的利益同时意味着巨大的风险，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了解，莹莹无论在哪里，都会过的很好，即便是依赖男人，那她也会是褒姒妺喜之流。”
林大妞保持面上微笑，莹莹只会是狐狸精，黄脸婆？不可能的。
柴夫人被噎了一下，好吧，她得承认，莹莹那个小丫头那满身心眼，都是遗传自这对夫妻。
不过嘛……柴夫人的话在心中转了转，又开口道：“可她明明这么出色，你就想她如此平凡度过一生？别怪我说话难听，即便你们夫妻眼光再好，能强多她爹的几率有多少？跟着一个平凡的男人过一生，在外不停的讨好其他女人，这就是你们夫妻眼中的平凡生活？”
别开玩笑了，平凡生活？现实之中所谓对平凡的追求与推崇，只是懦夫的逃避而已，想要平凡的有意义，那也有先辉煌登顶过再说，一般人谈平凡，那只会是平庸。
“呃……”林大妞卡壳，这话实在是太犀利了，她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她得承认，柴夫人这话，在某些程度上，戳到了她的自尊和那层不为人知的遮羞布。
这就像你是选择大城市，过着精英的快节奏生活，还是选择生活在农村，享受田园小调。
虽然话是这么说，要放松，要回归自然，远离纸醉金迷，但这些话也只能是说说而已，说到底，追逐与争夺才是人的本性。
而且，她此时也要承认一点，有些事情，她是想的太多简单了。
孙家如果是世族豪门，亦或是权贵世家，那莹莹完全可以靠着父辈的荣耀，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过着潇洒恣意的一生，即使不用争夺，只去挥霍，都能活的无忧无虑。
可现实并非如此，孙家还没这个资格，哪怕是孙青山官品火箭般上升，做到首辅的位置，同样不行。
——还是那句话，底蕴。
孙家没有底蕴。
林大妞不再说话，垂眸像是在思考，见她如此，柴夫人自觉到了火候，没有再刺她，有些话，可以说一次，却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不然就是得罪人了。
想到这，柴夫人叹了一口气，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是我奶大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他，这孩子，敏感却又聪慧，有手腕却不玩弄权术。”说道这，她轻咳两声：“若不是陛下念着旧情，皇后能如此嚣张？”
林大妞瞪她；“可就宫里现在这个破环境，我敢把姑娘往里送？”
现在宫里那就是个火坑，谁跳就坑谁！
柴夫人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话也不能这么说……”
林大妞嗤笑：“当初皇后是什么样子，可这才几年，就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还敢说皇宫是个好地方，我知道，和莹莹比起来，还是皇上和你亲，但你也不能这么坑我闺女！”
柴夫人有些头疼，这女人，只要一碰上她宝贝闺女的事，就跟刺猬一样，碰都碰不得。
可话都说到这一步，也不能顾忌太多，柴夫人想了想开口道：“阿玄，你要明白一点，虽然陛下是我奶大的，但莹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真的去害她，你现在情绪不对，就跟刺猬一样，我无论怎么和你解释，你都认定了我这是在找借口，但你拍着胸口想想，我们二人相交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真的不了解吗？”
“再者来说，若不是发生进宫这档子事，有些事情，我提都不会提起，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近些时日频繁打听人家，无非是想着将莹莹的亲事定下来，想着这样一来，宫里那位就无法插手了对不对？”说道这，柴夫人突然冷笑一下。
“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些都是白费功夫，你不了解宫里那位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能凭着一个宫女身份，就能在宫里混开的人，会是讲究脸面的人？和她讲规矩，讲脸面？只有她乐意耐着性子同你讲的时候才行。”
她就不明白了，这夫妻两人，都是聪明人物，怎么就钻进这个牛角尖里了？
到底明不明白皇家代表什么，就算她跟皇上关系不好，但，光凭太后这个名分，就足够压的孙家这等人家抬不起头来。
太后那个性子，她是再了解不过了，心性不是一般的狭窄，虽然不知道她这次又在抽什么疯，但依着这些年的德行，被她盯上的姑娘，尤其是漂亮姑娘，看看郑家那些就知道什么下场了。
照她的意思，与其等着太后有什么动作，倒不如借着她的手，在后面推一把，否则，真等轮到那个老妖婆动手，莹莹怕是不知道遭遇什么了。
皇后是崔家女又如何？孩子没了，可太后的位子还是坐的稳稳的，有什么影响吗？她怕刺激到阿玄没有敢说出的话是，若是等着太后想出什么念头，为了叫莹莹帮她达到目的，最大的可能是提前被喂了药。
只有一个没有孩子的宫妃，才会真心的去依赖太后这个靠山。
虽然她对太后这种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持怀疑，但以那女人的脾性，这种事情是绝对干的出来。
看看皇后没的那个孩子就知道了。
林大妞抬头，眼中有一种无措的迷茫，这双清澈美丽的眼睛里，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柴夫人心中忽然就一软，可怜天下父母心，莹莹是她的骨肉，想要做到她这个外人一样的冷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柴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没再说其他，而是安慰道：“莹莹还年纪还小，即便入宫也不是现在，你先回去，你们夫妻俩好好商量一下，这毕竟不是件小事。”
林大妞点点头，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低落了走了。
柴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实也命也，她从前到真生出过，莹莹要是进宫就好了的念头，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谁又能预料到今天的局面呢。
林大妞快要出门，柴夫人忽然叫住她：“对了，认干亲这件事，还是找个日子办了吧，有我的面子，想必宫里那位不敢轻举妄动，她还不敢拿我怎么样。”
说到这，柴夫人冷笑两声。
林大妞默然，她心里清楚，柴夫人这话应该没有乱说，她的底气不单单是皇帝乳母，还来自陆家的地位，还有娘家柴家的地位，太后身后只有一个郑家，还是不那么争气的那种，这样一来，要和柴夫人对上，好像还真的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里，林大妞心里更怅然了，地位，地位，地位，这便是所有人汲汲营营追名逐利的本质吗？想要活的随心所欲，只有站在顶端，拥有资本才行。
再一想到她之前的一些想法，林大妞忍不住捂脸，她必须要承认，是有些愚蠢的可爱。
平凡生活，去他妈的平凡生活，像她这种平凡生活，平日里巴结是常态，一遇到事只有等着被整的份。
林大妞自己尚未发现，她的有些想法已经开始改变了。
回到家之后，见她心情烦闷，莹莹笑着过来哄她，看着闺女这张有些妖冶的脸，林大妞的心开始动摇了。
难到是她想错了，莹莹有了这张脸，注定是无法平凡的？
第72章 认亲
林大妞怔怔的想, 她还是对这个时代不够了解，即便现代社会, 总是有人在说人人平等是在放屁，但只有在真正的阶级社会面前, 才能明白以前的生活有多幸福。
现代社会有法律，再不济了, 还有舆论, 怎么都不至于到了最糟的地步, 可是现在……林大妞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有些事情还真是不好说。
林大妞将莹莹抱住, 母女两个静静的，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不过, 家里有小的，根本安静不了多长时间, 小猴子甩开徐氏, 歪歪扭扭的朝她们走来，小胳膊舞的虎虎生威, 嘴里还不甘寂寞的哇哇叫着。
见着这小东西, 林大妞觉得心更累了, 按理说他哥姐基因都不差, 自小就聪明伶俐，可就这个小混蛋，嘴那叫一个笨, 如今连话都说不清楚，平日里就是个单字先生，一旦着急，更是只会扯着嗓子叫。
因为小猴子，原本有些哀伤的氛围，也瞬间变得有些搞笑起来，林大妞弯腰将他抱起来，小东西才咯咯笑了起来。
小猴子先是把她娘胸口的位置霸占住，然后才扭过头对着莹莹笑，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姐’。
真是心累……林大妞无语，自家小儿子这个颜狗属性，看来一时半会的改不了了。
但，不得不说，因着这小东西的出现，林大妞心底的阴霾被扫去了大半，压抑的心终于得以喘息片刻。
……
孙青山因心里存着事，下衙之后急忙赶回家，不过，在见到妻女的神色时，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大妞见他回家，只是暗地朝他使了个眼色，表面上仍旧没有变化。
是的，到如今这地步，林大妞也有些想通了，焦躁与不安，除了叫家人一起跟着担心之外，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她之前只顾自己惶恐，却忘了莹莹有多敏感，这段时间这孩子一言不发，总是默默听着安排，只要一想到这点，她就忍不住自责，真是太失职了。
徐氏也察觉到，近些时日家中氛围有些不对，可她从来都不是个有主见的人，顺从听话惯了，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能做的，只是更加用心的照顾家里人。
因为夫妻俩的有意营造，再加上小猴子这小东西的闹腾，一改近日低来迷的氛围。
直至夜深人静，林大妞这才和他说起柴夫人的话。
说实话，孙青山听完这些话，内心实则是在强力撕扯之中的，作为一个在官场上混的，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他的内心其实并不拒绝女儿进宫，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莹莹拥有极致的美貌，决顶聪明的头脑，还有那一身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能男人迷的神魂颠倒的风情，他是男人，也最了解男人，莹莹这种，天生就应该在宫中生活。
他一点都不觉得钩心斗角会难住莹莹，相反，越是这种境况，她越是会如鱼得水，阿玄有句话其实说的很对，三个孩子里，莹莹才是最像他的那个，同样喜欢争夺，喜欢对人俯视，对于想要的东西，同样会不择手段得到，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一直没有说出口，一般的人家根本装不下她的野心。
——莹莹骨子里像极了他，她未必就满足于平凡生活。
此时，正在倾诉的林大妞，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身旁这个男人的内心，在进行着怎样的斗争，她说着心里的担忧和不确定，整个人都处在那种六神无主的状态。
“我心里特别乱，你知道吗，我觉得三观都受到了冲击，就好像自己之前所坚持的一切，仿佛是个笑话，甚至……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林大妞抓了抓头发，将脸埋进掌心。
她现在就像那些自己没见识的家长，空有一颗为了孩子好的心没错，但却不知道怎样做才是真的为了孩子好，生怕因为她的一个失误，而影响到莹莹的一生，这才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林大妞仰头望着他：“……所以，你的意思呢？”
现在的她，迫切需要别人来给她下一个决心。
孙青山先是垂眸，然后再看向她：“……柴夫人的话，不无道理。”
听了他这话，林大妞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到是有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其实，说到底还是她距离这个社会太遥远，她所坚守的，是属于现代人虚伪的清高，她不了解这个社会，更不了解皇宫，很多东西，都是她凭着自己所为的‘见识’，擅自揣测出来的。
林大妞苦笑，说到底，她这种行为，并不比那些认为‘皇帝老爷马桶都是金子做的’人强到哪里去，二者本质相同的，她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身在其中没有看清而已。
“那就这样吧……我有些累了。”这一刻，林大妞身心俱疲。
她心里清楚，这不能怪孙青山，他们也只是观念不同而已，她折腾这么长时间，能忍到现在才开口，已经对她足够包容了。
孙青山将人揽进怀里，夫妻两个谁也没说话，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不知为何，林大妞突然生出一股委屈来，她明明就没有任何私心啊，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莹莹好，可即便没有人会怪她，还是好委屈啊。
林大妞使劲的抱着孙青山，小声的哭起来。
耳边传来的啜泣声，还有胸前的湿热，将孙青山搞的紧张起来，他赶忙小心的喊着怀中人：“阿玄，阿玄……”
他心底并不认为妻子做错了，这是所有做父母的通病，若是莹莹个性天真单纯，即便长的再美，他都不会允许她进宫，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坚持和底线，阿玄也只是关心则乱而已，其实，他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哭的这么伤心。
不过，不清楚不要紧，他只要明白自己此时需要做什么就行了。
在孙青山哄劝下，林大妞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又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才带着些许鼻音问道：“那……就叫莹莹认下柴姐姐这个干亲？”
孙青山摸着她后脑的头发，慢慢说道：“柴夫人对太后的了解，对皇宫的行事风格，比任何人都要深。”
他没有再多说，相信凭借妻子的聪慧，已经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林大妞心中了然，就算孙青山有个算无遗策的狐狸脑，可都弥补不了一个劣势——对宫中了解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