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听见乔晗句句‘诋毁’之后,蓝漪觉得自己没直接砸死他那都是好脾气的了。
“就那个大怂包在家绝对是地位倒数作不得主的,家人让干嘛就干嘛,家里要是闹矛盾肯定也是一点都不疼媳妇的。”生怕小术被挖墙脚的蓝漪使劲诋毁乔晗:“而且你看那张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的脸,天晓得会不会娶完媳妇背过脸就纳了七八个妾室姨娘乱七八糟的?”
见花小术一点反应也不给,蓝漪说着说着,就只剩下微弱的咕哝了:“你看我就不会了,这么多年我对你从一而终。”
“乔晗不像你说的那种人。”花小术哭笑不得。
见蓝漪虎着脸,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她这才缓缓接着说:“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也对。”
花小术温声说道:“至少比起他来,我知道你一直是对我好的。”
蓝漪的嘴角这才慢慢上扬,他含蓄且骄傲地补充道:“而且论有钱有权还有势,我家一点也不比他们家差的。”
花小术笑着摇头,转身走了几步,抬手折枝:“不过你有一点不好的。”
蓝漪警惕地竖起耳朵:“是什么?”
花小术看了眼手里的梨花枝,回身用这枝花轻轻点过他的鼻梁:“可惜你是别人的未婚夫,这一点不好。”
蓝漪杵在原地,然后紧张兮兮地跟上她:“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姓乔那对兄妹到了墨凉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我跟乔晗不一样,我不答应的事谁也奈何不了我,真的。”
花小术信步前行,听见身后的声音有些急。她漫不经心地挥舞着手中的梨花枝,阵阵轻风掠过梨花林,她抬头望着被卷上半空的花瓣,脚步忽而停了下来。
身后的人从背后环住她的脖子,仗着身高扑得她动弹不得,压得她又沉又闷,活像大型犬似的。
花小术皱了皱眉,勉强动了动胳膊拿手肘捅他:“……重。”
蓝漪的下巴抵在她的发旋上,隐隐能够嗅到她身上发丝的暖香,以及伴着这片梨花林带来的甘甘甜甜的清香:
“你不会不要我吧?”
花小术低头,盯着一地的残花:“……不会呀。”
“真的?”
花小术静默片刻,将他手臂轻轻拉开,然后转身让自己与他面对面。她仰起脑袋,看蓝漪低垂眼帘,遮掩着什么来不及看清的情绪。
花小术勾了勾手指:“弯下来。”
蓝漪眸光闪动,蓦然间心跳如鼓、悸动难耐,下意识闭起双眼,弯下腰……
花小术伸手,利索地摘下拈在他额发上的一片花瓣:“好了。”
“……”
白期待了。
蓝漪面色郁郁地撇开脸生闷气,哪知衣襟被她勾扯,微一用力,花小术掂起脚尖,双唇在他额上轻轻一点。
“……”
花小术站稳脚跟松开他,边舔唇边琢磨:“花粉的味道。”
蓝漪觉得不是花粉的味道,是蜜的甜。
见他从脸红到了耳根,原本挺自然的花小术也不禁微赧,她摸摸脸,转身继续往前行:“走了。”
蓝漪瞅着她在茫茫梨花之间的纤柳身姿,想着适才春水般的眼波一横,心酥得快要化了。
他三步并两步跟上去,想要伸手去牵她的手,却有些心怯地只是抓住了她轻风中飘荡的衣袂。
蓝漪眼巴巴地跟在她的背后,亦步亦趋:“小术,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是吗?”花小术没奈何地仰头望天。
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啊……
背后的人认真地应声:“嗯。”
花小术不由自主地回眸看他,那双眼里澄澈地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里就只有她。
花小术唇边噙起一缕轻浅的笑:“因为突然发现你很好,所以想要对你更好些。”
这话听得蓝漪很高兴,他沾沾自喜道:“我本来就很好。”
花小术听他没羞没臊地自卖自夸,闷在心中的郁结变得不那么沉重与难受,慢慢地也变得释然许多。
回程途中,花小术决定回去给太长公主知会一声。
她不放心乔晗就这么毫不设防地‘睡’在梨花林中,虽说这一带是公主府的范畴不怕遇见歹人,可听闻今日宴上来的可都是如狼似虎觊觎乔小侯爷的身家美色呢。花小术不能说京中姑娘皆是端庄娴雅识大体的,就怕遇上像乔娆娆这般奔放豪迈不矜持的,万一乔晗被劫色了怎么办?
倒不是说多么担心乔晗的贞操安危,花小术就怕他丢了面子将会惦记一辈子至死方休,凭他记仇的性子,这种可能性简直不要太高。
蓝漪今日心情大好,就连花小术为乔晗记挂忧心也没生气:“也好,回去顺便把花叔一并接走。”
花小术脚步突然刹止,愕然回头:“你说什么……你说我爹来了??”
蓝漪浑无所觉地点点头,他兀自冷笑:“我早料到那个老太婆私下有猫腻,无缘无故请你赏花是几个意思?仔细打听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花小术的声音带着颤意,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惊涛骇浪:“所以你就把我爹一并找来了?”
这时蓝漪后知后觉发现她的反应好像不对,连忙撇清:“不是我要带他来的,是花叔自己说担心你非要跟来的。”
“……”
所以说,侯夫人匆匆离席,乔娆娆突然喜孜孜落下她往回跑,原来都是因为阿爹来了!
“完了,完了。”花小术再不管不顾,立刻加快脚步往回赶。
蓝漪已经意识到做错事,乖乖闭嘴跟在后头,再不敢吱声了。
待两人找回了目的地,那里已经乱糟糟一团,充斥着各种尖锐的叫骂与哭闹,整个画面活像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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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群人围聚在一头,外边稀稀拉拉只聚着零星数人交头接耳,中心一波人纠缠不休,隐约可见乔娆娆被困在里头,她手脚并用死死趴着花爹嚎啕大哭。
奇的是围攻她俩的不是公主府的下人,而是好些不明来路衣着不俗的金贵夫人,一边毫无形象地叫骂、一边披头散发地拉扯,苦逼的花爹夹在中间已经快成馅饼咯……
花小术只觉天旋地转,宁可眼前一黑直接昏死得了。
她赶紧往边上瞄,只见贤荣太长公主立在最外围,由浣嬷嬷搀扶着,面无表情冷若冰渣。
得,这回真的要完。
第36章 花爹爹有话说
乔娆娆凭生头一回觉得祖母的公主府是如此安静如此冷,偌大的正堂空旷静寂、氛围冷凝。她呆若木鸡地跪在冰冷硌骨头的地板上,堂上祖母端坐正中央的位置,手执乌骨长杖,杖顶的鸠鸟头勾嘴尖锐,冰冷的双目一如它的主人散发着犀利凌厉的威慑和寒气。
贤荣太长公主自这场注定不欢而散的梨花宴中败兴而归,她的面色异常冷峻,令不曾见过祖母这副模样的乔娆娆有点畏缩,只能时不时瞅着身边的人寻求心灵慰藉。
花一松默不作声乖乖罚站,虽然能够清晰感受到隔壁投来的殷切目光,却不打算与她来个互勉互励互视一笑。
乔娆娆深受打击,没忍住酸着鼻子扁着嘴,委委屈屈抽嗒嗒。
没等哭出声来,贤荣太长公主的鸠鸟杖用力一拄,震出一声巨响,把乔娆娆给吓得生生憋住眼泪。她可怜兮兮地仰起头,只见祖母寒着脸,冷得能够冻冰渣……
“娆娆,你出身名门,身为堂堂乔家千金大小姐,圣上亲封端阳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扒着男人的裤腿哭闹撒野,你可知何谓礼仪廉耻?!”
乔娆娆低头嗫嚅:“我……”
贤荣太长公主的拐杖再次用力敲在地板上打断她:“你可知今日席上来了多少夫人小姐?依你今日种种行迹传了出去,明日便是整座京师的谈资笑话,你将你爹堂堂威远侯的威信、还有你祖母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乔娆娆自知有错,没敢吱声,埋头乖乖听训。
贤荣太长公主说罢犹不解气,冷笑一声:“你在这里胡闹生事,你那娘亲倒是跑得比什么都要快。平日就知纵宠娇惯事事依你,该学该懂的规矩礼仪却是样样没教。到底不是亲生的,总归没有那么上心……”
一向很维护娘亲的乔娆娆有心想辩驳:“可是这本来就不关娘亲什么事……”
贤荣太长公主喝斥道:“还敢驳嘴?!”
乔娆娆娇躯一震,平日里鲜少被人喝重话,还是这个平素把她捧在手心当宝贝千宠万宠的亲亲祖母,她登时悲伤逆流成海,湿蒙蒙泪汪汪作势就要放声大哭。
旁边的花一松实在没忍住多嘴插了一句:“诶,你以前不常说规矩不懂慢慢学便是?娆娆还是个小孩子,性子天真烂漫没拘没束的,多半平时你也没少这么纵宠着的。”
被人拆了台,贤荣太长公主脸黑如墨,她一眼剜向花一松。
花一松心知多说多错,悻悻然地摸鼻梁闭起嘴。不过这下注意力彻底转移到他头上来了,贤荣太长公主冲浣嬷嬷抬了抬下巴:“阿浣,你带娆娆先出去。”
乔娆娆一听急了:“咦?那他呢?”
贤荣太长公主正在气头上没打算搭理她,不情不愿的乔娆娆就这么被浣嬷嬷半拖半拽带出厅堂。
乔娆娆不依不饶还想去拍门,浣嬷嬷索性把她拖到月洞门口,直接将她隔绝在院子之外。
一直在庭院等候的花小术和蓝漪闻声赶来,就见乔娆娆打滚撒泼嗷嗷叫,铁面无私的浣嬷嬷不动如山,场面简直惨不忍睹。花小术这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追问:“我爹呢?”
乔娆娆一见花小术就扑上去哭得不能自理:“都怪我见到花大哥太激动没把持住,万一因为这事惹恼了祖母,她不给我嫁给花大哥怎么办?”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仍然认为这是一个需要花心思去烦恼的问题呢?
花小术决定无视她的问题:“我爹还在里面么?”
不等乔娆娆回答,紧闭的那扇门板之内突兀传出一声极其清亮的耳光——
门外众人面面相觑,花小术立刻站不住要冲过去破门而入,却被长臂一拦,生生阻挡在了月洞门外。
花小术心急如焚:“浣嬷嬷!”
浣嬷嬷双眉蹙拢,却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只是深深看了那扇镂空木门一眼,无声地冲花小术摇了摇头……
*
室内的香炉焚着公主府中最为常见的熏香,却全无往昔的静心宁神之效,只会让贤荣太长公主感到心浮气躁,嫌恶得不得了。
花一松轻轻按捂半边脸,微一扯动嘴角,被掌刮的脸上就像烧着一般火辣辣的疼。
说不清这一巴掌带着怎样的一股怨气,贤荣太长公主下手又狠又重,扇得极其用力。因之受力身型趔趄,花一松退了一步,虽然生生受了一记耳光,却没有避让退缩的意思。
约莫太久不曾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贤荣太长公主是真的气狠了。她的呼吸短促且急,胸膛伏动剧烈,怒气虽盛,却显现出疲老苍态。
花一松生怕她一个不慎把自己给气摔了,没忍心过去给她搭把手:“瞧你把自己给气的,年纪这么大了脾气也不晓得收一收……”
贤荣太长公主恼火地甩开他的手,沉声道:“跪下。”
“是是是。”花一松没跟她犟,双膝落地干干脆脆给她跪了。
也不知是因为对方太听话太顺粹还是看他脸上三道杠给堵着气,贤荣太长公主绷着脸来回踱步,阴恻恻地剜他一眼又一眼。
屋外不远还能听见纷扰吵杂的说话声,有娆娆的,也有花小术的。不知是气狠了还是累极了,贤荣太长公主坐回到了那张太师椅上,手里摸着尚带余温的杯沿,死死盯着低垂脑袋认真跪在跟前的花一松。
几乎已经生起了砸杯子的冲动,可是在抓起来的顷刻间又忍了回去。瞬息的变化仅仅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可是花一松却似有所觉地抬眸对上她的双眼,这一眼仿佛察觉出了她心中的波动,贤荣太长公主摇头不止,怒极反笑:“花一松,你好本事,当真是好本事。”
花一松复而垂首,没有说话,一瞬不瞬地盯着地板的位置。
太长公主神情莫测,看着这样的他,满腔怒火骤然消失大半,双眼渐渐黯了下来:“……我原以为你一旦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花一松牵动唇角:“我也以为从这里跨出去以后,今生都再不会重新踏回来了。”
贤荣太长公主兀自抬头,漠然以对:“当年我便说了,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绝对。如今可好,兜兜转转十数年又重新回到了原点,有甚意思?”
花一松哂然:“倒也不能说是原点。至少……时过境迁,你看孩子们都长大了。”
提及此,贤荣太长公主止不住地冷笑:“长是长大了,只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一个模子给教出来的,连带喜好偏爱都是相同的。这不,可别重蹈覆辙了呢。”
“话可说在前头,娆娆一厢情愿,我可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心。”
花一松含蓄地低头摸鼻梁,却听对方一声啧:“那是,不论亲疏血缘,你都是她的‘大伯’。”
花一松默了默,捏着跪得酸麻的小脚,缓缓站了起来:“虽说没什么血缘关系,总归挂名承人家一声‘大伯’,身为长辈还是希望小辈们能够过得好好的。”
“你瞧瞧娆娆这性子,她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孩子,说白了都是给你们这些家里作长辈的娇宠出来的。既然你们打一开始拿她当宝贝疙瘩疼着护着,要她活得这般懵懂天真,那就别好端端地一巴掌又把她给生生拍醒了,迫使她活像大起大落受苦受难的苦行僧似的感知百态顿悟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