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气恨,随手掀翻了两个茶杯,深吸一口气,道:“我明天就回娘家。还望侯爷顾忌着自己的声名,你自己怎么作死都不要紧,可别带累了皇后娘娘。”
宋如锦回到燕飞楼,没过一会儿,就有丫头来寻她,道:“二姑娘,角门那儿有人找。”
暗香奇道:“这么晚了,谁来找姑娘?”
“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
宋如锦听了,立马套上斗篷,提着纱灯往角门走。远远地望见一个颀长的影子立在那里,门下灯火随风摇曳,他整个人都沾着暖黄的柔光。
果真是徐牧之。
作者有话要说: 徐牧之: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姐姐皇上那种虐恋情深的感情戏啊?吃我和锦妹妹的无脑小甜饼不好吗?
第67章 泥塑兔子
这时徐牧之也看见了宋如锦。两人的目光对上, 宋如锦唇颊不由自主地浮出笑意,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徐牧之怀里抱着一对泥塑的兔子。各自只有一个手掌大小, 灰扑扑肥嘟嘟的, 面对面趴着,长长的耳朵垂在脑袋上, 很是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宋如锦的目光立刻被引过去了。
徐牧之便把两只泥兔子送到宋如锦面前, 道:“这是灯市上瞧见的,料想妹妹一定喜欢, 就买下送过来了。”
宋如锦点了好几下头,两颊笑靥若隐若现, “谢谢世兄……我很喜欢。”
墙内有一株腊梅延伸出来, 正好伸展在宋如锦的斜后方。小朵的腊梅馥郁幽香, 月照花影,叠着灯火的光芒,朦胧而秀雅。
宋如锦在家中穿戴得随意, 头发也只绾了一半,但立在夜色中花枝下, 却尤为姽婳昳丽,仿若踏月而来。
徐牧之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抬手摘了一朵腊梅花,递给宋如锦, 神思不属地说:“我记得妹妹是喜欢腊梅的。”
见宋如锦两手抱着兔子,着实腾不出手拿腊梅,他便把腊梅花斜斜别进了宋如锦松松散散的发髻。
宋如锦呆了一呆。
徐牧之正色道:“妹妹回去吧,时辰不早了, 早些歇息。”
宋如锦应了一声,乖乖地往回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见徐牧之还立在角门那儿,便折了回去,仰首望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憋出一句:“祝世兄上元节安康。”
徐牧之的眼中柔光满溢。他道:“妹妹也是。”
宋如锦便揣着两只泥兔子走了。
回去之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困意全无。夜深露重,她披了衣裳起来,去院子里折了几株细软的腊梅枝,编了一对小花环,戴在两只泥兔子的头上。嫩黄的腊梅压着兔耳朵,泥塑的小兔子便陡然生动活泼起来。
做完这一切,宋如锦终于安心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周嬷嬷过来唤她:“二姑娘快醒醒,该起了。”
时辰尚早。宋如锦昨天又睡得晚,此刻自然醒不过来。她睡得昏沉,迷迷糊糊地听见声儿,还有些恼,背过身继续睡了。
周嬷嬷只好轻轻推了她两下。
宋如锦的意识渐渐回笼,终于想起今天是十六,是要去宗学的。她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嘟囔着哼了几声:“我不要去上宗学……”
哪知周嬷嬷道:“二姑娘今儿不用去宗学了,夫人带您回外祖家。”
听见不用去宗学,宋如锦便露出半个脑袋,惺忪的杏眼转了转,撒娇道:“让我再睡会儿嘛……娘回她的娘家,带我去干什么?”
——夫人同娘家来往得少,若带女儿一起回去,尚可以说是走亲戚,若自己一个人回去,旁人岂不是要说她在夫家受了气,气不过才回了娘家?
当然这些话周嬷嬷没有说出来,只继续温声劝道:“姑娘先起来吧,夫人已经备好了早膳,有莲藕肉末粥,酸溜白菜,黄豆酱肉……”
周嬷嬷还没说完,宋如锦就翻身坐了起来,趿拉着绣鞋下床。
系统“呵”了一声:“就知道你听了吃的才会起床。”
宋如锦穿戴完毕去了正院。早膳还是热的,她埋首细嚼慢咽,一旁的刘氏细细地叮嘱着周嬷嬷:“我也就回去住三五天,这段时日,衍哥儿就劳你照看了。”
周嬷嬷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原就是我分内的事。”
“家中若出了什么事……”刘氏意有所指,“就赶紧遣人来告诉我,义安侯府离这儿也不远,我赶回来也来得及。”
周嬷嬷郑重点了下头。
不多时,宋如锦便吃完了早膳。母女俩一块儿上了马车。马蹄“哒哒”响了一路,约莫过了三刻钟,两人便到了义安侯府的大门前。
刘氏一早就遣人往这儿递了信,所以此时此刻已有几个仆妇在门口候着。一见到刘氏和宋如锦,便笑着迎上来,道:“可算把咱们姑太太和表姑娘等来了。”
那些仆妇穿戴都不差,比寻常官宦人家的娘子穿得都要好,显然在府中是得脸的。刘氏便也客客气气地待她们,道:“有劳几位带路。”
义安侯府祖上出身乡野,既不是战功累累的武将,亦不是开济辅国的文臣,仅仅凭借一口棺材换来了爵位,因而没有多少世家底蕴,其他勋贵府上的装饰都是不显山露水的清雅贵气,义安侯府则是坦坦荡荡的富丽堂皇,一眼看得出的奢贵。
幸而义安侯府的后辈们都勤学上进,大多都在朝中任着一官半职,如今新帝掌权,一大家子都乘着皇后的东风扶摇直上,现任义安侯已然累官至平章政事。
便没有人再嘲笑他们家暴发户般奢丽的装饰风格了。
宋如锦小时候也来义安侯府玩过,只不过时日隔得久了,已记不太清,现在顺着大门一路走过堂屋庭院,倒也觉得处处新奇。
张氏在二门那儿等着母女俩,一见到她们,就笑着挽起了刘氏的手,道:“一早听说你们要来,连忙让人收拾了一处干净院子,你们去瞧瞧喜不喜欢。”
刘氏道:“不过是来小住几日,哪需要这样兴师动众?”
张氏便放开了刘氏的手,佯怒道:“费心思招待你,你还不领情。”转而揽住宋如锦的肩膀,亲亲热热地说:“锦姐儿,我们俩走,不管你娘了。”
宋如锦偏头望着刘氏,怔怔地说:“那,那怎么成……”
张氏忍俊不禁:“傻姑娘,我骗你呢,你还真信了。”
刘氏拍了她两下,嗔道:“去去去,别逗我的锦姐儿,她性子单纯,你说什么她都是信的。”
张氏摸了摸宋如锦的后脑勺,又揉了揉她的脸,笑道:“锦姐儿长得好,性子也好,我一见就喜欢,就是要多和她聊聊。你也别舍不得,得会儿见了梦姐儿娴姐儿,随你怎么逗她们玩。”
张氏膝下共有一儿两女。儿子早已及冠娶妻,很是才华出众的一个人,已被请封为世子。一双女儿倒声名不显。姐姐名为刘近梦,素来体弱,不怎么出门。妹妹名唤刘近娴,才九岁,也一直养在深闺,不曾带出去见人。
刘氏便又笑着说:“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往里走。
刘氏先带宋如锦拜见了义安侯老夫人。老夫人眼睛不大好,招手唤宋如锦近前,细细打量了几眼,道:“长得比你娘好看。”
刘氏也不辩驳,就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以前宋怀远嫌义安侯府没有底蕴,不是真正的功勋世家,她便刻意少与娘家来往。现在见娘亲和女儿这般其乐融融,恍然觉得自己这些年都错了。
宋怀远那样让她不痛快,她又何必顺着他来?
刘老夫人对身后的丫头道:“去把箱子里那对紫玉如意簪拿来,都说好刀配良将,好簪子也要配美人。”
刘氏连忙拦了下来,说:“锦姐儿是回来看您的,又不是来讨东西的,您有什么好玉好簪子自个儿收着便是,给她做什么。再说了,锦姐儿还年轻,撑不起紫玉这样贵重的。”
宋如锦听刘氏这么说了,也跟着推拒道:“年节的时候,外祖母送了两串南珠链子,娘都给了我,外祖母不必再破费了。”
刘老夫人拍了拍宋如锦的手背,慈祥笑道:“傻孩子,喜欢你才给你的,梦姐儿娴姐儿她们都没有。”
这话倒也不尽其然,只是说来哄宋如锦罢了。外孙女再怎么喜欢,也不会比亲孙女来得亲近。
“不过紫玉确实老气……”刘老夫人想了想,又吩咐道,“去把我妆奁里那对红玛瑙耳珰拿来。”
红玛瑙算不得稀奇东西,也适宜小姑娘佩戴。刘氏没有再拦阻。
宋如锦微微笑弯了眼。本来不必入宫进学就足够让她高兴了,现下又得了好看的首饰,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没过一会儿,张氏也领着一双女儿过来了。大家坐在一块儿谈笑了一阵子,便有门房来报:“老夫人,夫人,华平县主来了。”
宋如锦不禁疑惑:“县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近娴答道:“我哥哥娶的就是英国公府的大姑娘,和华平县主正是一对姑嫂。县主娘娘经常来给我嫂嫂送点心吃。”
宋如锦说:“县主做的点心都很好吃的,我吃过好几回呢!不过自她出嫁之后我就再没有吃过了。”
张氏笑道:“等你以后也嫁出去了,还愁华平县主不给你做点心吃?”
刘近娴没听明白,连忙问其中缘故。张氏就说:“你的锦表姐同华平县主的哥哥有婚约呢。”
刘近娴慢慢捋着这里头的关系,好半天才理顺了,对宋如锦道:“那表姐以后出嫁了,县主反倒要唤你一声‘嫂夫人’了!”
宋如锦不期然地想起那对泥兔子,明明满心都是欢喜,耳根子却是一热。张氏瞧见她红通通的耳朵,便半是打趣半是提点道:“你表姐脸皮薄,可不许聊她的亲事。”
刘氏斜睨了张氏一眼,“还不是你挑起来的话头,这会儿反倒扮起好人来了!”
第68章 罪不至死
几人喝着热茶聊着天, 久久等不到华平县主过来。
张氏便遣了身边的嬷嬷去问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嬷嬷折回来禀道:“世子夫人正缠着县主教她做点心呢, 学得像模像样的。”
张氏不由笑道:“我这个儿媳妇儿, 既娇气又贪吃,难得肯洗手作羹汤了。”
虽是嗔怪之语, 却透着几分亲昵喜爱的意味, 面上亦带着笑意。
刘氏不禁感慨:“娇气才好呢……年轻媳妇儿就应当娇纵活泼些。”
能娇气也是福气。有人疼宠着、在意着、爱重着,才有娇气的资本。如刘氏这般, 每日都要防着丈夫纳妾生子,时不时就要同丈夫斗智斗勇, 便是想娇气也娇气不起来。
春来日暖, 惠风温煦。到了下午, 宋如锦便和刘家两个表姊妹坐在一处下棋绣花,第二日又各自临了一幅字,比谁写得好。时日这般消磨过去, 很快三个小姑娘就形影不离了。
娘家虽好,但也不能久住。四日之后, 刘氏便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带女儿回家了。
张氏挽留道:“难得来一次,怎么不多住几天?”
刘氏笑道:“都在京中, 还怕见不到了不成?”
刘近娴摇着宋如锦的胳膊,殷殷切切地说:“表姐记得常来玩啊……”
刘近梦身子不大好,但也特意出了闺阁,送宋如锦到了二门, 此刻正一手扶着月亮门,一手攥着绣帕,满目依依不舍地望过来。
宋如锦说:“你们也可以来我家玩……我还有个弟弟,才五岁,但养得很好,一张脸圆圆的都是肉。你们若来了,我就让你们捏他的脸。”
系统说:“……你就这么把你弟弟卖了啊。”
刘近梦惆怅地蹙着柳叶眉,轻声细语地说:“可惜我素来体弱,轻易不能出门。”她走近了几步,轻轻捏了捏宋如锦的脸颊,唇畔漾出柔缓的笑意:“想来捏锦表妹的脸也是一样的。”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刘氏见她们姊妹处得好,便又说:“以后得了空,还是会来小住的。”
母女二人回到家,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宋如锦坐在桌子边等饭菜,宋衍小步跑过来,一本正经地说:“好久没有见到二姐姐了。”
他这个年龄恰是最喜欢表达自己的时候,因而又响亮地说了一句:“衍弟可想二姐姐了。”
这时刘氏也掀帘子进来了,宋衍便又“蹬蹬蹬”走到刘氏面前,一口童音软糯稚嫩,道:“也很想娘亲!”
刘氏不禁笑了,“鬼机灵,谁都不落下。”
母女姐弟三人坐在一起用晚膳。周嬷嬷走过来,附在刘氏耳边小声说道:“近几日侯爷经常不在府里,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刘氏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淡然,“随他去。”
自打从义安侯府回来,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现下正高兴,真的不想再理会那些糟心事了。
展眼入了阳春三月。花红柳绿的时节,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昌平长公主大婚的日子就定在这个月的月底。
婚期定得仓促。但四月不吉,五月是恶月,六月天气太热,七月又是鬼月……若细细筹备下来,婚事倒要推到入秋之后。
不论是昌平公主,还是准驸马卫辙,甚至是太后,都不想等那么久。所以干脆把婚期定在了三月的尾巴。
虽说大婚的日子选定得十分匆忙,但昌平公主毕竟身份尊贵,自有人为她往来奔赴——去各家各户递请帖,拟定喜宴的菜式,准备大婚那日赠与宾客的礼品……事情虽繁杂,倒也有条不紊地安排妥帖了。
各府亦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贺礼。因宋如锦和昌平公主有几分交情,所以近几日经常有人写书帖问她,昌平长公主都喜欢些什么。
虽然昌平公主与今上不是一母同胞,但到底出身皇室,又是先帝头一个女儿,所以一众筹备贺礼的命妇还是打算投其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