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正待离去,却听亭上有人唤:
  “鬼鬼祟祟,谁在那处?”
  李蔻闻声,猛僵直了身子。那声音严肃而压抑,不是王夫人是谁!
  她到底是世家出来的丫头,纵然心下打鼓,依旧撞着胆子上前行礼,丝毫不乱。
  王夫人冷眼看着她,见是送伞而至,心头已添上一分不悦。
  李蔻怀抱雨伞,俯身一福,道:
  “给老爷道荣升之喜,给夫人道喜。”
  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嘴甜卖乖,却教人生不起气来!
  还不待王夫人问话,王绍言却半含斥责道:
  “你怎上此处来了?你家娘子身子尚虚,离不得人啊!”
  绍言记挂着谢蕖,本就心不在此,眼下见李蔻来,一颗心早已飞回去了!
  他满脸忧色毕露,与四下喜庆的景,倒有些格格不入。
  李蔻偷瞧了王夫人一眼,心下一紧,只回道:
  “娘子见屋外飘雨,想着老爷夫人未必备了伞,故而教我送来。”
  绍言有些急色,道:
  “她自己还病着,却又操这份心来!你快回去守着她!”
  说罢,他依旧觉着不妥,又道:
  “罢了,我与你一同回去。”
  此话既出,李蔻吓得大惊失色。还不及阻止,绍言已站起身来,就要与父母告辞。
  王老爷与王夫人早黑了脸,只冷眼看着他不说话。
  大郎绍宣见此,忙强拉了绍言坐下,道:
  “谢娘子自有丫头们服侍,你回去作甚!莫添乱!”
  他一面说,一面直朝绍言使眼色。
  绍言方才关心则乱,却也不是傻子。此时明白过来,只留下伞,忙遣了李蔻回去,又赔笑着与父亲敬酒。
  王夫人看他一眼,半打趣道:
  “你倒会卖乖!”
  绍言嘿嘿笑了两声,又举了酒盏与王夫人劝酒:
  “那丫头忒不懂事!想来,蕖娘是挂心二老身体,才让送伞来,又岂敢存着别的心思?”
  王夫人接过酒盏,瞥他一眼,半笑道:
  “不让你三弟寻她妹妹,她便急了?她是什么心思我不知,你是什么心思,母亲一清二楚!成日只会护着你媳妇,便是父母也忘了,兄弟也忘了!”
  她虽是玩笑,可言语捻酸,听得绍言很不是滋味。
  他亦作玩笑状,只道:
  “母亲这话,可不是折煞儿子么?百善孝为先,儿子自罚三杯,母亲可解气了?”
  王夫人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接过酒盏,遂也不与儿子计较。
  绍玉坐在角落,兀自浅酌。
  他举目四顾,自来黄州,家中便从未如此热闹过。只是就着热闹的景,心中却越发空落起来。
  酒过三巡,众人俱是微醺姿态。
  绍玉趁人不查,缓缓退了出去。到底,于他心中,亦有别的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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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 阮郎归5
 
  雨势渐小,绍玉遂不曾撑伞。雨点沾上衣袂发间,整个人浸润在一片潮湿之中。
  他步回自己的小院,院口一片杜鹃盈盈,是他初来黄州时亲手所植。它们兀自摇曳,在雨中虽有憔悴之态,却也鲜艳非常。
  绍玉查视了一回,心头蓦地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当年,他还与她寄过呢!
  如今杜鹃依旧,却是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他心下暗自叹息,随手披了件蓑衣并斗笠,骑上毛驴,便出了王府。
  黄州的雨势最喜反复,眼下又渐渐大了起来。
  绍玉至赤壁时,只见得风浪成卷,惊涛拍岸,看来是行不得船了。
  曾载过绍玉的老艄公与小童子,正架了一堆篝火,晒着渔网。不渡人时,祖孙二人便打渔为生,勉强度日。
  见着雨大了,他们遂急忙收着渔网,一时在茅舍与篝火之间来回,倒也慌而不乱。
  小童披了绿蓑衣,正要灭篝火,不提防间,竟瞧着绍玉身影。
  在他眼里,绍玉是个见多识广的小郎君,他是极爱听绍玉说话的。
  小童心中高兴,忙踮着脚招手,又高声唤道:
  “王小郎君!王小郎君!”
  绍玉闻声一笑,栓了毛驴便行上前去。
  “本想再游一回赤壁,”他笑道,又看了看天,“眼下看来,是不能够了。”
  老艄公也闻着声音,遂自茅舍中探出头来:
  “虽不得游船,既来了,也进屋吃一杯酒,暖暖肚肠才是。”
  绍玉方才行路不觉,此时蓦地停下,才觉出小雨的丝丝寒意来。
  他搓了搓手,方随小童应声进去。
  刚进屋中,只见小童忙上忙下,又是架马扎,又是备杯盏,忙的是不亦乐乎。
  绍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含笑道:
  “来许多回了,你别忙了,我自己来吧!”
  老艄公却拉了绍玉坐下,笑道:
  “你便由他去吧!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更多些。况且你好不容易来一回,他心里高兴!”
  绍玉看了看艄公,又看了看小童,虽是萍水相逢,蓦地要分离,却也生出一丝伤感来。
  他方直言道:
  “老先生,实不相瞒,我此番是辞行来的。”
  此话既出,小童霎时一惊,忙放下手中活计,直凑到绍玉身边。
  “王小郎君,”他问道,“你要去何处?何时回来呢?”
  绍玉见他质朴单纯,只笑了笑,又向祖孙二人道:
  “家父官职变动,明日便要往应天府去。至于回不回来,却也不知的。”
  老艄公推了小童一把,斥道:
  “说什么回不回来的话?王小郎君的父亲该高升,应当恭喜才是!”
  说罢,他又转向绍玉,抱拳笑道:
  “倒是件可喜可贺之事!如今新皇在那处,小郎君家中也总算是熬出头了。”
  绍玉亦回礼:
  “借老先生吉言了。”
  他嘴上虽如此说,可对于家中升迁,却依旧有些惶惶。当年在汴京,是何等的如日中天?还不是落得个远放黄州的下场!
  官场起落,不过瞬息之间。如今举家往应天府去,便是又搅进了那片混水之中。
  是福是祸,谁又知呢?
  小童见此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纵然舍不得绍玉,也不得不信来。
  他方撅嘴道:
  “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却又要走了!”
  绍玉正待说些宽慰言语,却见老艄公一把打上小童的头,只道:
  “没出息的!王小郎君此去,自是有个好前程!你做出这丧声歪气的模样作甚?便要得个说话的人,你爷爷日日在你跟前,也不见你多说什么?”
  小童撇撇嘴,一时讪讪。
  绍玉笑了笑,只摆手道:
  “老先生莫怪他。这孩子心眼实,人也激灵。我瞧着,倒是与浊世之人大不相同的。将来若读书识字,必会有一番出息!”
  说罢,他又转头向小童问道:
  “前些日子教你的书,可都念熟了么?”
  问起这个,小童倒颇是得意。许是祖孙二人渡过不少文人,他身上便沾了些墨水气,背起书来倒是快得很!
  只听他得意道:
  “早烂熟呢!不信,小郎君考一考来?”
  绍玉一时来了兴致,遂将四书、《庄子》、《史记》中事,随意考来。谁知,这小童竟一处未错!
  这些年,绍玉不过偶尔带他认字念书,若非下了苦功,便是天赋异禀了!
  绍玉颇有些惊奇,只道:
  “我若有你这般资质,想来,我父亲也不至每每训斥于我。”
  小童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挠头笑笑,又低下头去。
  老艄公心中虽惊喜,却又不大好外露,未免让人觉得老来轻狂。
  他半笑半斥道:
  “他日日跟着我打鱼渡人,哪有什么天资?还不是王小郎君不嫌弃,容得他近朱者赤!”
  绍玉亦笑笑,直道不敢。
  小童却当爷爷看不上自己,心中有些懊恼与失落。
  他抿了抿唇,又向绍玉道:
  “王小郎君,你带我念书,我自是千恩万谢。只是,如今国破之际,是否习武更好些?这些日子,我渡了许多还乡之人,皆自汴京而来。从前我还与你说,想要去汴京看一看,现下却是不能够了!”
  小童自是童言无忌,想到何处,便说到何处。可于绍玉而言,却是听者有心,难免伤感。
  老艄公瞪了小童一眼,向绍玉赔笑道:
  “这孩子口无遮拦的,小郎君莫同他计较!”
  绍玉摇摇头:
  “虽是伤怀之事,哪里就不许人提了?从前我一味回避,今日听他这番赤子言语,倒有些愧为汴京旧人。”
  他顿了顿,又向小童道:
  “你既有此志向,倒也是极好。文治武功,皆是兴国安邦之道。”
  绍玉自来便是个富贵闲人的性子,今日说出这番话,又端得官家之后的正经架子,到底有些难得。
  或许,是小童言语所激,一时心中涌起热血。或许,本就压在心里,只是从前无法言说。
  老艄公遂向小童道:
  “金蛮子凶残,毁我河山。你若真有心习武,或搏个功名,爷爷自不相阻。只怕是一时兴起,却也难说!”
  小童方道:
  “何事又不是一时兴起?爷爷,我杨四儿与有名的杨家将还是一个姓呢!我若上得战场,也必不给祖宗丢人!”
  此话既出,绍玉与老艄公皆是一惊。寻常不查,这孩子心中竟有这等抱负!
  想来,少年人自有热血,多是如此。
  小童又向绍玉道:
  “王小郎君,你是个读书人,日后到了应天府必有作为。我那‘杨四儿’是个诨名,你既要走,不如赏我个名吧!也不枉你费心教我一场!日后人家时时唤我,也能教我记得小郎君!”
  绍玉看向艄公,只道:
  “自来皆是长辈取名,老先生意下如何?这似乎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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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杨四儿的身份~你们猜啊~嗷嗷嗷~~~
 
  ☆、第七十章 青玉案1
 
  老艄公却是随性笑笑:
  “我们本非诗书之家,哪有那些讲究?王小郎君有学问,他有幸捡个名,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绍玉见他们质朴,遂也不再推辞,只向杨四儿道:
  “见你胸怀热血,虽是少年行径,于国破之际,却也难得。便取‘再兴’二字,再兴国土,再兴宋威,不知你喜不喜欢?”
  杨再兴!
  小童一拍案头,起身抱拳。热肠之中,却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
  只听他道:
  “好!我从此便唤作‘杨再兴’!定不负王小郎君所赠之意!”
  且说江宁府这头,七娘已在赵府住了半月有余,也算暂且安稳。
  赵明诚早往青州去过书信,只将七娘之事说与李清照,要她快些来江宁,也好见上一见。
  他到底为当世大儒,七娘既在此处,免不得又恢复了从前日日念书的日子。
  只是这回,她倒不像从前一般懒怠。
  “浣花,”七娘唤着新丫头的名字,“我昨夜又得一篇学论,你去请陈先生来,要他做个讲解修改。”
  浣花约莫十二三的年纪,生得清瘦,颇染得些文气,从前在青州时也伺候过李清照。
  她正整理七娘昨夜看过的书卷,一面回头道:
  “昨夜不是才请过么?算来,小娘子还不曾温习。此时去请,若陈先生问起书来,可不是答不上来了么?”
  七娘却不以为意:
  “谁说我不曾温习?方才用早饭时,我已敷衍过一回。过会子你去请时,我再默一遍,也就烂熟了!”
  跟着七娘这几日,浣花也知她头脑好用,颇有灵性。可即便如此,也犯不着日日请先生讲解啊!
  况且,每每去请,陈酿皆是与赵明诚谈事。她一个丫头,总不好回回打断!
  浣花方劝道:
  “那回找赵大人拿的书还不曾看完……”
  不待她说罢,七娘只蹙了蹙眉,嫌她啰嗦。
  “怎的这样麻烦!”七娘故作不满,“从前家中皆道我不用功,总有许多抱怨!如今我知用功了,你又不许人上进!”
  浣花一听,却也慌了。听闻这谢小娘子一向任性骄纵,如今也算是见识了!她一时手足无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七娘看她几眼,方撇嘴道:
  “罢了!我自己去就是!”
  七娘整了整发髻,说着便要起身。浣花阻拦不及,忙跟了上去。
  谁知刚至门边,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陈酿。
  七娘猛地收住脚步,险些撞个满怀!
  陈酿只负手看着她,蹙眉道:
  “这般急匆匆的,又是去何处?”
  七娘转而一笑,拽着陈酿进屋。她小小的身子拖着陈酿,看上去很是滑稽,浣花竟忍不住笑了一声。
  七娘闻声,隔着陈酿探出头去,只羞恼道:
  “浣花出去!”
  浣花忙捂上嘴,这才去了。
  “酿哥哥坐。”七娘拉他在案前坐下。
  陈酿方道:
  “我早前往江宁府衙看了些卷宗,眼下才得空回来。虽迟了些,却也不算爽约吧?”
  原是昨夜讲学时,二人相约今早谈论,也难怪七娘这般急切。自然,浣花是不知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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