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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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 永遇乐5
 
  七娘愣了愣。
  不是不愿与他说,是她不敢说。那些回忆,她不想一次又一次地经历。
  七娘遂感叹道:
  “见三郎风姿俊朗,如幼时一般,可我却再回不去了……”
  绍玉闻言,心下蓦地一酸。
  他缓缓转过头,细细审视着七娘。
  只见她一身衣衫素简,长裙曳地。发髻上无花也无珠玉,唯一根素木簪子,朦胧隐在帷帽之后。
  刺眼又刺心。
  绍玉行在她身侧,双手负于身后,紧紧攒成拳头,逼出满掌心的冷汗。
  七娘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她说她回不去,可他回来了,他会护着她。
  “七娘……”绍玉缓缓停下脚步。
  七娘随他停下,仰面而视。
  四下无人,绍玉抿了抿唇,半带犹疑地掀起她帷帽的纱帘。
  她的脸由朦胧变为清晰,渐渐填满绍玉的瞳孔。
  七娘眉眼如初,却添了分难以言说的憔悴。清清净净的脸上,淡了不可一世的傲慢。但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丝毫不减。
  谢七娘还是谢七娘,却又不是从前的七娘了。
  绍玉的神情逐渐变得深沉。
  所有情绪沉在眼底,缓缓回流,又往心底沉下去。只研成一团浓墨,化不开,也丢不下。
  七娘抬眼看他,没有太多的情绪。她方才的话,就像在说一件习以为常,又无关紧要的事。
  绍玉深吸一口气。
  他的七娘,不该如此。
  绍玉缓了缓,又道:
  “七娘,你住在他家,应是不大好受吧?”
  七娘微微一怔,想起韩氏与陈酬,一时轻咬着唇,不知如何言语。
  “我不是要惹你伤心,”绍玉忙道,“我只是,真的很担心你。你……”
  “我明白。”七娘接道。
  “三郎,”她轻声唤,“我不是有意瞒你。沧海桑田,许多人事皆已不同了。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亦明白的。”绍玉道。
  七娘垂头一笑,淡淡的,一晃而过。
  绍玉亦笑了笑。二人之间,再不需过多言语解释。
  双双明白,双双了然,便是最好的重逢。
  ………………………………
  深秋的天越发寒凉,战地的风呼啸而过,隐约夹杂着血腥气息。
  陈酿立在山丘上,望着金营的方向。风吹起他的斗篷,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深沉之中。
  双方已打了两场,各有死伤,僵持不下。
  朝廷批下的粮草物资还不曾抵达,冬日渐近,也不知熬不熬的过。
  有将士的家人已寄来寒衣,引得众人思乡之情更重。连陈酿,也不由得思念起扬州来。
  也不知七娘独在扬州,过得如何。
  在他的记忆里,兄嫂待人客气,是定不会为难七娘的。故而,他才放心将七娘留在扬州。
  自离了汴京,一路颠沛,七娘比从前更加畏寒。
  他在信中老生常谈,要她添衣珍重,也不知她听是没听。
  从前也不曾想到,来了这战场,竟生出许多的不放心来。时时牵挂,连史雄也笑了他许多回。
  陈酿摇摇头,不觉嘴角挂起微笑。
  史雄正练兵,逢着大冷的天,他却越发来了斗志。
  一排排士兵士气高涨,似乎有了他们,粮草与物资皆不是问题。
  见陈酿行过,史雄忙立直了身子。他将长枪往地上一插,高声道:
  “陈参军好!”
  士兵们亦齐齐排列,高喊:
  “陈参军好!”
  陈酿微点了一下头。看着他们,又充满了胜利的希望。
  史雄唤了个英勇的士兵,带着众人操练,自己向陈酿行去。
  “陈先生,”他道,“这是往韩将军帐中去?”
  私下里,史雄还是习惯这般唤他。
  陈酿点了点头。
  史雄一时有些兴奋神色:
  “可是粮草物资到了?”
  陈酿微怔,看他一眼。
  按理说,将军召见参军,是不该与史雄多说什么。史雄出身行伍,这些规矩又怎会不懂?
  陈酿又看一眼积极操练的士兵。
  士气高涨的背后,到底还是对战况深切的担忧。
  毕竟,粮草与物资的短缺,无异于自掘坟墓。
  他四下看了看,低声道:
  “史大哥,我会想办法的。”
  史雄闻言,只轻叹了口气。
  陈酿虽未明说,言下之意,史雄自也懂得。
  粮草与物资依旧没有消息,或许,派出去的接应的士兵也失去了联络。
  故而,韩世忠与陈酿才打算另想办法。
  如此看来,此番物资延后,说不定是另有隐情。
  金人,也许脱不了干系。
  史雄点了一下头,并不多问,又兀自操练。他心中有了数,行事自然也能更稳妥些。眼下最要紧的,是保存兵力!
  他遂举起红缨枪,道:
  “大家歇一歇!”
  陈酿又看一眼,便举步离开。
  韩世忠端坐帐中,正如以往一般。
  他一向视关羽为榜样,留了一口极美的长髯。平日里指点山河,从容用兵,自有一番不怒自威。
  见陈酿进来,韩世忠不多言语,只招了他坐。
  “有消息了。”
  韩世忠言语平静,大将之风倒很能安定人心。
  可唯有陈酿知道,从容的背后,是怎样紧迫的军情。
  “是金人?”陈酿问。
  韩世忠点了点头。
  确认了此事,陈酿反而舒了口气。
  再艰难的情况,总有解决之法,是比蒙在鼓里要强上许多。
  他的神情亦是平静,只道:
  “断我粮草物资,做得滴水不漏,想来军中定有细作。”
  韩世忠点头,又道:
  “不过,如今战事紧急,却不是抓细作的最佳时机。”
  这个道理,陈酿自然懂得。
  此时大举查抄细作,必然导致军心不稳,反倒顺了金蛮子的意。
  陈酿沉吟一阵,方道:
  “或许,还有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韩世忠闻言,平静的神情之中,忽而荡起一丝涟漪。
  陈酿遂接着道:
  “如今粮草已然被劫,若全力追寻去处,咱们耗不起这时日。离前线最近的后方,当属扬州。眼下是陛下坐镇,他定不会放任不理。”
  “你是说,往扬州筹粮?”韩世忠捻须。
  陈酿点头:
  “江南富庶,解决燃眉之急,应不是难事。”
  “可如今军情紧急,该派谁去呢?”韩世忠一时为难。
  陈酿忽站起身来,行了一揖:
  “将军若信得过一介书生,陈酿当毛遂自荐。”
  韩世忠上下打量他一番。
  他运筹帷幄之中,一支笔能抵千军万马,又岂止是一介书生?
  可眼下,细作尚不知是谁,金军又虎视眈眈。他这一走,军营之中若有变动,又该找谁商量来?
  韩世忠心下犹疑,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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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 撼庭秋1
 
  陈酿看了看韩世忠,也知他的考虑。
  陈酿方道:
  “将军,你忘了?学生适才说,一箭双雕。”
  韩世忠的瞳孔颤了颤。
  一箭双雕,他是什么意思?
  陈酿接着道:
  “咱们虽不知细作是何人,却能让细作传些消息过去。”
  韩世忠闻言一愣,这才恍然大悟!
  他方抬手道:
  “陈参军请讲。”
  陈酿又行一礼,遂道:
  “还望将军放出话去。就说,粮草物资即日便到。”
  韩世忠一惊。
  这倒是个稳定军心的法子。只是,粮草物资已然被劫,贸然许诺时日,是否太冒险了?
  一旦供应不及,将士们只怕更难安抚!
  “自然,这话不是光给将士们听的。”陈酿道,“最要紧的,是教那细作传至金营。稳住的,不只是我方的军心,更有金贼的攻势。”
  话及此处,韩世忠方才完全明白。
  眼下双方僵持,金贼若知晓宋营粮草充足,兵器完备,必不敢贸然进攻。
  纵然纸包不住火,早晚有戳破的一日。但那时,扬州的粮草物资已然筹来,正好士气高涨,可与金贼大干一场。
  陈酿说的一箭双雕,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来,他安心筹粮;二来,稳住战局。
  既如此,韩世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方抱拳道:
  “陈先生大才,此事便依你所言。”
  韩世忠思索一阵,又道:
  “只是,陈先生此去多凶险,还需有人护送。不知,派谁更合适些?”
  陈酿遂道:
  “此事暗中进行,实在不宜重兵相送。但粮草物资太过要紧,还是需可靠之人。”
  这个“可靠”,自是一语双关。
  一来,武艺可靠,护得物资安全;二来,身份可靠,否则便是满盘皆输。
  此计步步为营,半分也容不得差错。
  陈酿接着道:
  “学生斗胆,借一回将军的副将,史雄。”
  韩世忠倒吸一口气。
  即便陈酿不说,他心中所想,亦是此人。
  史雄为他副将,自然是全军营最可信的。况且他武艺高强,颇有战功,是人尽皆知的事。
  韩世忠沉吟片时,一拍案头,笑道:
  “好!本将军等先生的好消息!”
  ………………………………
  今年的深秋尤其冷,可对于金人,却是司空见惯。
  他们惯了的在雪中行马狩猎,一派粗犷豪放之气。
  而江南的富庶柔婉,反倒令他们不习惯。
  对于大宋的土地与财富,他们有些后知后觉的兴奋。
  从一开始天降横财的窃喜,变作了如今粗暴的肆虐。
  金兵们围着篝火与烤羊,恣意歌舞。在他们看来,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此番必能旗开得胜。
  而唯有一座营帐之中,男子深深蹙起了眉头。
  “王爷,”一金兵道,“宋营传来消息,他们的粮草即日便到。”
  男子紧紧握着酒盏,险些捏碎。
  他沉着声音,只道:
  “废物。”
  金兵霎时腿软,忙跪了下来。
  男子语气虽不凌厉,可身上的阴沉气,直教人害怕。
  他接着道:
  “上回劫的,却是什么?”
  金兵吓得发颤,声音抖得厉害:
  “是……是粮草……”
  “那怎么……”
  男子还未说罢,忽地顿住。
  默了半晌,他遂抬了抬手,示意金兵下去。
  那金兵心下长长舒出一口气,似拿了免死进牌,一刻也不愿多留。
  男人拿指尖敲打着桌沿。
  宋人的消息,也未必是真。
  若是真,此时自然打不得。
  可若是假……
  宋营粮草短缺,眼下便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不过……
  他们真没后招么?
  他们是否会算准了自己多想,然后唱一出空城计呢?
  男子又蹙了蹙眉,一时拿不准,不敢轻举妄动。
  “启禀王爷,”帐外忽有人道,“阿烈求见。”
  竟然回来了?
  男子黯了黯神色,宣阿烈入帐。
  这个阿烈,长得与宋人极其相似,正是当日在柳花渡口行骗,故意抬高船价,意图扰乱大宋经济的商人。
  见到男子,他二话不说,直直跪下行礼:
  “王爷,阿烈没用。渡口之事,恐已败露。”
  男子倒波澜不惊,似乎心中早已有数。
  他方道:
  “早晚的事。”
  阿烈一惊,都说王爷心思细腻,料事如神,果不其然啊!
  男子又道:
  “那时给你的东西,还来吧。”
  提及这个,阿烈面露难色。
  那是枚麒麟扳指,据说是大宋宗室之物。
  正是凭着这信物,他才能买通小吏,瞒着上面,在渡口掀起风浪。
  而那枚扳指,如今早已落到赵明诚手中,被他查了个清清楚楚。
  只阿烈不知罢了!
  他有些战战兢兢,只道:
  “王爷,当时走得匆忙,那东西落下了。”
  说罢,阿烈又行一礼:
  “请王爷赎罪!”
  男子负手踱了两步,背转过身,若有所思。
  时间似乎静止,此间不闻任何声音。
  但阿烈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又一阵死寂,男子忽开口:
  “我知道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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