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如今局势已稳,待岳将军的兵到,咱们便能将金人一举歼灭。”
  原是赵构担心金兵杀回温州,遂派了岳飞自后堵截。
  如此,金人进退不得,腹背受敌。
  若无意外,胜负此时已定。
  韩世忠又看了眼奏疏,接着道:
  “此前在秀州时,听闻冲喜一说。我想,这折奏疏,亦需冲一冲喜。”
  为陛下的胸怀与仁义,冲一冲喜。
  为他们此役的胜利。冲一冲喜。
  陈酿一怔,似乎已知他要说什么。
  韩世忠笑道:
  “此前同你说,你与谢小娘子娘子的婚姻之事,是该办了。”
  陈酿深吸一口气,只道:
  “蓼蓼还小。况且,战船之上,只怕有些委屈她。”
  韩世忠哈哈大笑起来:
  “已十八了!再不过门,便成老娘子了!”
  他看着陈酿摇摇头,又道:
  “至于委屈么……我与夫人亲自主婚,战船便作十里红妆。寻常小娘子,哪有这个体面?”
  此话倒也不假,战船送嫁,本朝还是头一个。只怕日后载入史册,也未可知!
  韩世忠见陈酿不语,只拍拍他的肩,打趣道:
  “陈参军还羞了?”
  陈酿倒吸一口气,他自然不是羞。
  战乱之际,生死未卜,这时候成亲,只怕愧对七娘。
 
  ☆、第一百三十五章 破阵子5
 
  韩世忠看他两眼,心下了然。
  他是个过来人,自然知道,作为一个男人,眼下担心的是什么。
  韩世忠方道:
  “想来,我与夫人成婚,亦是战时。”
  陈酿眼眸颤了颤,看向韩世忠。
  韩世忠接着道:
  “我明白你的焦虑。若身首异处,好好的小娘子,岂不小小年纪便成了寡妇?日后若有人欺凌,又有谁护着?”
  陈酿心下一沉,这话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可你想过么?”韩世忠接着道,“小娘子心中,是作何想呢?”
  陈酿一怔。
  韩世忠拍着他的肩,道:
  “我虚长你些年岁,勉强算个兄长吧!我此时才知,那时成婚,便是最好的抉择。”
  陈酿看向他。
  “人家跟着你上战场,为你日夜忧心。你觉着,她还能另嫁他人么?”韩世忠问。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陈酿心下一紧,“只是说,缓些时候。”
  “缓至何时?”韩世忠顿了顿,“眼下战火未平,纵使咱们收拾了完颜宗弼,日后也还有仗要打呢!谁知打到几时呢?”
  韩世忠叹了口气:
  “女子的年光易逝,这般拖着,想来也会伤心吧!”
  陈酿微惊。
  他一味想着护七娘周全,却忘了,她最想要的周全,便是与他相伴。
  韩世忠的话,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酿抬头看一眼船外的战势,心下沉了沉。
  他只道:
  “多谢将军以心相待。此是二人之事,待我回去问过蓼蓼,再做决断吧!”
  韩世忠点头:
  “你想明白就好。”
  …………………………………………
  船舱之中,一豆灯火微闪着光,映上七娘的侧颜。
  陈酿掀帘进来,一时有些恍然。
  七娘忽觉有风灌入,顿了顿笔。
  一抬头,恰与陈酿四目相对。
  她霎时慌张,面色发红,忙低下头兀自作文。
  陈酿一时不解。
  他们长日一处,不过对视一眼,何至于如此羞怯?
  “蓼蓼,”他轻唤,“文章作久了,便歇一歇吧。”
  七娘轻咬着唇,眼波流转,只将笔管握得更紧。
  她嘴角含笑,只一瞬,却又猛地收住。
  “蓼蓼,”陈酿招手,“来,我有事同你讲。”
  七娘挑眼看他,听话地行过去。
  只听她低声道:
  “我亦有事同酿哥哥讲呢!”
  陈酿牵过她的手,拉她在身旁坐下。
  二人臂膀紧贴,靠得近很。
  七娘能隐隐感到他的呼吸。似乎,不像他面上一般平静。
  他是,在紧张么?
  七娘只好奇地望着他。
  这样的酿哥哥,她不曾见过。
  陈酿感到她投来的目光,心头有些慌,只道:
  “蓼蓼先讲吧。”
  七娘双手搭在身前,只含羞道:
  “白日里,梁夫人来过。”
  陈酿转头看她。
  梁红玉来过,她害什么羞?
  莫不是,说了些话?与韩世忠相同的话!
  “蓼蓼。”
  “酿哥哥。”
  二人几乎同时发声。
  闻听对方开口,却又双双闭了嘴。
  “你先说。”
  二人齐声道,又猛地收住。
  一时间,紧靠的二人皆有些慌乱。
  默了半晌,他们偷偷瞧了对方一眼。
  “我想,”陈酿吸了口气,“我知道梁夫人所言何事。”
  七娘唰地烧红了脸,一片红晕直漫向耳根。
  她双手紧抓着裙摆,指尖不易察觉地揉搓。
  陈酿转头看她,她一瞬揪紧了心,猛提到嗓子眼。
  但陈酿,似乎更放肆些。
  话一出口,他开始放肆地看她,用不同以往的眼神看她。
  他轻扬起嘴角,审视七娘耳垂的红晕,只觉越发可爱。
  他微微向她倾身,七娘忽感到他的呼吸在颈间游走。
  痒痒的,直痒到心尖去。
  “蓼蓼,”他气声耳语,“咱们成亲,好不好?”
  七娘双手猛地抓紧。
  默了一瞬,又渐渐瘫软下来。
  酿哥哥的声音很低沉,沉入她的心底最深处。
  只觉细细的痒,又挠不着。
  却,很是舒服。
  若这般昏死过去,似乎也很好的。
  见七娘久不言语,陈酿又靠近一寸,依旧低声:
  “好不好?”
  七娘整片神经都绷紧了。
  她无数次地幻想着这一刻,真来之时,却叫人如此不知所措。
  又,自拔不能。
  七娘缓缓转过头,险些碰上陈酿的鼻尖。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
  陈酿却锁住她的肩,深深凝视着她。
  七娘垂下眸子,轻点一下头,含笑着,再不言语。
  陈酿双臂环住她,又抵上她的额头。
  “蓼蓼,谢谢。”他闭上眼。
  可眼中,早已包了一汪泪。
  谢她的不离不弃,谢她的生死相依。
  谢在这乱世之中,还有个以赤子之心相对之人。
  七娘亦闭上眼,只瘫软在他怀中。
  “酿哥哥,”她埋在他的颈窝,“谢谢。”
  七娘言语间,双唇摩挲着陈酿的颈。
  他心下猛地一颤。
  那两片唇,似花瓣,也似毒药。
  他忽觉心口燃起一丝火苗,慢慢地煎,慢慢地挠,烧得自己面颊发烫。
  江风拂过船舱,窗上两个相拥的影微微晃动。
  明月高悬,春水向东,被吹起褶皱。
  战地的夜,原来也这样美。
  …………………………………………
  九王爷依旧坐镇金营,勉强支撑。
  张政与徐秣已来攻过两回。这个金营,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九王爷手握配件,抹一把自己光洁的下巴,蹙眉道:
  “怎么回事?消息没传出去么?”
  照理说,眼下赵构应已收到韩世忠要迎回徽、钦二帝的消息。
  怎么对面宋营,却不见有撤兵的动静?
  难道赵构转性了?
  九王爷自幼养在宋地,也与赵构接触过几回。
  依他看来,赵构是个求稳之人,是不会冒迎回徽、钦二帝之险。
  莫非真是亲情使然?
  那也太可笑了些!
  帐中臣子亦满脸忧色,只道:
  “王爷,消息早已传出。况且,依韩世忠的性子,必定上报徽、钦二帝之事。不怕宋主不知啊!”
  九王爷心下猛地一沉。
  莫不是,自己算错了?
  …………………………………………
  对面的宋营,虽连胜两场,却依旧一片焦虑。
  张政握着宫中传来的令牌,双手有些发颤。
  “徐兄,”他看向徐秣,“撤,还是不撤?”
  徐秣蹙眉,望向金营的方向。
  眼看就快大功告成,陛下为何来了撤兵的消息?
  此时撤兵,岂不前功尽弃?
  更要紧的是,没了他们的牵制,韩将军那处怕是险了!
  徐秣深吸一口气,一时难以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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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的小剧场】
  七娘:妈呀!这货是在求婚么?
  老酒(呼吸蹭):对!快说嫁不嫁,嫁不嫁?
  七娘(麻麻壮):平时看着挺正经,居然这么能撩!原来你是这样的酿哥哥!
  老酒(勾嘴笑):嫁了之后更能撩~~~
  沐清曰:你们两个给我滚!要过年了,我又要被爹妈催了!你们还在秀恩爱!哎哟喂,气得我字都码不动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阵子6
 
  张政看徐秣的模样,一时满脸焦躁:
  “我不明白!”
  徐秣看他一眼,欲语还休。
  自己虽猜出几分,但徽、钦二帝之事,却不好嘴说。
  一旦出口,便是编排陛下不忠不孝了。
  到时,被冠上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也未可知!
  徐秣沉下眼神,只道:
  “我亦不明白。”
  “想来,”他又道,“陛下既又令,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帝王远见,原不是咱们能洞悉的。”
  “那你说,”张政眉头拧成一团,“咱们撤不撤?”
  徐秣沉吟一阵,道:
  “咱们是臣子,自然唯皇命是从。”
  张政神情颤了颤,一把背了手,踱步至窗前。
  他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他心头清清楚楚。这一撤,不光是此处崩溃。一旦九王爷在岳将军之前赶赴镇江,韩世忠与完颜宗弼谁胜谁负,就两说了!
  金人兵力已然不足,韩世忠虽不至伤筋动骨,只怕也无力阻截。
  “咱们不能撤!”张政又道。
  徐秣默了半晌,加重了语气:
  “张兄,咱们是臣子。”
  张政转头看向徐秣,一字一句道:
  “咱们是将领。”
  他接着道:
  “咱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光复疆土!天子有不妥之处,当冒死相谏。若只知听命于人,虽非奸臣,亦是无用之臣!那百姓的赋税,凭什么供养无用之人?”
  徐秣一怔,倒吸一口气。
  他似乎看到了当年江宁府衙,那个滔滔雄辩,热血喷张的张政!
  那时,他就该明白,张政与自己是不同的。
  他呼出气,方劝道:
  “可天子之命,是规矩,是制度。无有规矩,不成方圆;不遵制度,国体混乱。今日你不受军令,来日他不受军令,这个国,又该如何治呢?”
  “你所言有理,不过此番不同。”张政神情坚定,“一旦撤退,是江南战线的崩塌。日后再想收复汴京,怕是难上加难!”
  徐秣见他似少年般热血,只叹了口气,道:
  “陛下许有后招。”
  “你信么?”张政直愣愣道。
  徐秣干笑两声。
  的确,他自己也不信。
  不论什么后招,皆须兵力。眼下看来,宋金双方俱无多余兵力了。
  张政冷眼看向徐秣,忽道:
  “其实,我知你的顾虑,也明白陛下的顾虑。”
  徐秣一惊。
  既明白,为何还不肯撤?
  张政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遂道:
  “正是因为明白,才更不能撤。”
  他接着道:
  “我十年寒窗,带兵来此,不是为了谁的私心!便是有私心,那也是收复失地,重回故土!徐兄,你不想回家么?”
  徐秣一瞬愣住。
  旋即,又苦笑着摇摇头。
  回家!也要有命回啊!
  若此刻不撤,陛下怕是也会送他回家!
  过个奈何桥,回老家!
  张政一声冷笑:
  “你到底怕了!”
  “是。”徐秣道,“我怕了。”
  张政点点头,神情中满是失落,却不见怒色。
  他沉声道:
  “我早该明白。在赵大人的论学之上,我就该明白。你的志向是为官,而非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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