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郁闷地揉了几下白色的帷帽。确实,除了她就再没有人待了,她也不想待,可这不没法子呢?
秋娘道:“这本是胡人的东西,原是男子戴的,可是传到京城,便戴到了女子头上,就好像你这般。”换了人戴,这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阿黎疑惑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秋娘语气淡淡的,“不过是觉得你本可以过的更好罢了。”
阿黎不太懂。
秋娘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是最后一次见了,说说也无妨。她道:“你明明可以过得好些,能不戴这帷帽,能让王爷对你再上心些,甚至不用多费心就能攒下大笔银钱,为什么就是不做呢?”
阿黎低下头,指头上的手帕都快要被她搅烂了。阿黎停下动作,认真道:“我不想,银子我可以自己挣。”
天真!
秋娘摇了摇头,道:“你的意思是,你既想要自由,又想要银子,却又不愿意委屈自个儿顺着王爷的心意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么,我还真没看出来。”秋娘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你如今这样想,不过是仗着受宠,没人能将你怎么样。可若是王爷不纵着你呢,那时,是不是该等死呢?”
这话忒直接了些,又刺耳得紧,阿黎刚想要辩解,可是再仔细想想,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譬如你的遭遇,譬如我之前的委曲求全。一点儿委屈都不受,那是不可能的。你想要十全十美,这不奇怪,可问题是,凭你现在的能耐,你做得到么?”秋娘只远远看过赵煊一眼,可是那已经够了。秋娘看人有几分准头,她知道赵煊喜欢阿黎,不过那又怎样,那点喜欢,根本不足以支撑阿黎的胡闹。
闹得多了,反而把情分闹淡了。到时候,吃苦头的便是阿黎了。
也只有阿黎,到现在还看不清。被王爷盯上了还想要自由,以为王爷那么好说话么?自由,身为女子,哪儿有什么自由,痴人说梦罢了。
她倒是自由身,还不是要逼着自己做不爱做的事儿。
“难道我注定了只做个外室?”阿黎苍白一笑,又嘲讽,又低落。秋娘的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假,可是她接受不了。
“外室?你现在可是连外室都不是呢。”秋娘知道,阿黎到现在还没名没份,没名没份不要紧,要紧的是眼前这人竟然还觉得挺好。
傻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听我的,男人都是贱皮子。你越是逆着他来,他反倒添了许多兴致;你若是顺着他来,没多久这心也淡了。你只需要在他放弃前攒够了钱财,等他对你无意了,不就自由了么?”
阿黎半张着嘴,吃惊道:“说的好像你很懂男人似的。”
秋娘白了她一眼:“比起你来,确实懂得挺多的。左右你也逃不掉了,也反抗不了不是么?”
阿黎无言以对。
赵煊确实不会放过她,她现在,也不过是能躲一时躲一时而已,有些事情,迟早是要来的。
“守住一颗心,能多给自己挣点傍身银钱就多挣点,其余的别管那么多了。过日子嘛,哪能一点儿委屈也不受。你想要自由,这玩意儿压根不存在,王爷也不会给,趁早死心吧。至于银钱,离了王府,想要赚银子可难得很。在外头挣得受委屈,在府里挣也会受委屈。只不过一个多,一个少而已,如此,还不如在王爷那儿挣。”况且,秋娘可不觉得顺着王爷来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容颜易老,靠不住的。那些情情爱爱的,更靠不住,别以为他这会儿心悦你,就能一辈子心悦你,纵容你。那些话,只能骗骗傻子。唯有银钱,才最可靠。”
阿黎定定地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认识了这么久,秋娘也知道阿黎是个倔脾气,一时半会大概也转不过来。算了,她道:“今儿是我多管闲事了,这些话,你只随便听听就是了,若是不顺耳,便忘了吧。”
秋娘起身,将阿黎的帷帽整理好,重新戴到她头上。
“我这儿人多,不长眼的也多,你还赶紧回去吧。你是明儿走,送行我估计是送不了了,就此别过吧,以后若是有缘,说不定还能再见呢。”
阿黎知道这不过是客气话。今儿一别,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西北呢,即便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秋娘性子直率,什么话都能说,唯独说不出来那些腻腻歪歪的肉麻话。这离别时候,她是最烦不过了。
是以,秋娘直接将阿黎松了出去,关上了门,再也没出声。
靠在门边,秋娘拍了拍额头,觉得自个儿有点犯浑。这样的话,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呢,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被扣个教唆的帽子。
她还想活久一点呢。
不过,但愿那丫头能想清楚,难得遇上这么个对胃口的人,可惜了。
阿黎与秋娘的话,倒是没有人知晓。她从秋娘的铺子里出来后,竟然也没有半分伤感,阿黎深思之下,觉得是方才秋娘的话太过震撼了,以至于她都没法子空出心绪来多愁善感。
不得不说,秋娘很会说话。被她这么一劝,阿黎竟然觉得挺有道理。只是碍于面子和自尊,一时间不愿意承认罢了。
回了别院,那边的物什早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而西北府那头,众人也早收到了消息,知道王爷明儿要走。
正院里头,一众丫鬟忙前忙后地在拾掇。玉瑾跟在几个丫鬟后头,一面收拾,一面朝着门口不断张望着。
“我说玉瑾,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玉瑾被人问起,压下了心底的急躁,说了句没什么。
那丫鬟也识趣,没有再问了:“快别看了,赶紧收拾屋子吧,否则嬷嬷来了,你就等着吃挂落吧。”
“我知道。”玉瑾这样说,心里却还是放不下,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希望那人好快出现。
自从那日,阿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好像一夕之间,忽然失了踪影,问起身边的人,也都不曾知晓。
如今王爷都要启程回京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玉瑾对阿黎还是有些怨怼的,不过,元树那家伙还没有死心,一直念着她。若是叫元树知道她失踪了,到时候又是一桩难缠的事。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交代啊。想到上回元树拖人问的话,玉瑾也愁着到底要怎么回答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秋娘的意思是,反正也逃不掉,不如委屈一点,多扒拉一点钱,到时候分了好过日子。
她不信感情,也不想阿黎相信。
如果顺着她的思路,王爷的春天就要到了。但愿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不会被气死。
第73章
玉瑾如此等了一日,莫说阿黎了, 连她们王爷的身影都没看见。
最近一段时间, 兴许是有不少事情要赶在启程前处理好,王爷明显忙碌了许多, 每日回府都特别得晚。玉瑾原以为, 王爷那般待阿黎那般好, 便是犯了什么错, 到底还会接回来。可如今都这么多天了,也丝毫没见王爷提起过阿黎。
这是去了哪儿了?
玉瑾心里存着事, 这一日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翌日, 府上总管带着众人给王爷送别。玉瑾也是正院的人,勉强能站在人群后头。她离得远,只能听到王爷在和总管说话,具体说什么则听不太清。
不多时,王爷上了马,众人在总管领着下跪安送行,王爷也带着一行人顺着长街离开了。
玉瑾这时才赶抬头看了看。
王爷回程带的人并不多,除了骑马的侍卫,前前后后也就三辆马车。不过玉瑾知道,这些马车上根本就没有人。
她看得出神,边上的茜香瞧见了,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怎么着, 莫不是你也想跟着去京城?”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心。”玉瑾凉凉道。
茜香笑了笑,问道:“那你方才在看什么。”
玉瑾本不想同她说, 不过念及茜香也是在主屋里头伺候的,便小心地问道:“你说,王爷回程怎么也不带阿黎姑娘?”
茜香敏感地发现到她的称呼变了,有心刺两句,可是转过头看到玉瑾摆着一副郁卒的脸,也不好说什么。少顷,她道:“谁知道呢,说不准人家早就回去了。”
阿黎失踪的前一日,茜香刚好碰上了。那时候,阿黎的模样可一点儿也不好,茜香差点儿以为她要醒不过来了。
之后……之后茜香记得,总管请来了大夫,大夫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大夫走后,茜香也照看了阿黎一段时间。
结果第二日,阿黎就不见了。
她也问过总管,不过总管也没说清楚,只叫她别多管闲事。茜香估摸着,定然是阿黎病得太重,去别处治病了。王爷那么看重阿黎,将她送到外头治病也不稀奇。
不过,茜香才不会跟玉瑾说这些呢。
“你之前不就同她没有说话了么,现在又问那么多做什么?”
“不是我想问的。”
茜香颇有兴趣地凑过来,语气中难掩兴奋:“那是谁,莫言跟我说,是那位元树管事?”
虽然元树已经不在府上了,不过茜香还是按着之前的称呼唤他。
玉瑾瞪直了眼:“你怎得知道?”
“嘁,我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当初元树可是府里的管事,人品好,身份也高,盯着他的人多了去了。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管事,偏偏叫人赶出了府,这个中隐情,茜香可是打听了不少。
她是与元树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好奇啊。听得多了,心里自有一笔账。
茜香促狭地看了玉瑾一眼。她确实不太喜欢这个人,不过,要说起来,这人也挺可怜的。她碰了碰玉瑾的肩膀,偏过脑袋道:“让我来猜猜,你这么替那位上心,该不会是也动了心吧?”
玉瑾听清了她的话,当即拉下脸:“休得胡言乱语!”
她就不该跟这个浑人说话,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她和元树,可能吗……
彼时,总管已经目送着王爷走远,待彻底瞧不他们的踪影,方才叹了一口气:“罢了,回去吧。”
王爷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总管一声吩咐后,玉瑾便冷哼了一声掉头走了,半点没给茜香好脸色瞧。
茜香被撂在原地,一脸愤懑,对着玉瑾的背影咕哝道:“巴结的人都走光了,神气什么鬼。”
德行,迟早要她好看!
另一边,被人念叨着却不自知的阿黎也已经收拾好了。她来的气候没有多少行李,如今回去了却收拾出了大半马车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头,多是阿黎给别人带的。她们四月尾从王府出发,一个多月才到了王府,如今已经十月中旬了。算算日子,阿黎已经离府五月有余了。
想念自然是想念的,但若是只有想念,恐怕到时候红豆会直接将她赶出去。这些东西,都是阿黎比照着她们的喜好挑选来的。手里有钱的感觉实在太好,是以当初买的时候便没收住手,一下子,买的有些多了。
阿黎也怕这些东西占地方,本来想要剔一些出去,没想到赵煊知道后,特意空出了一辆马车,让阿黎装这些礼物。
阿黎自是求之不得。高兴之余,还生出了一点感激。
她想到了秋娘的话。那些话,对阿黎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从来没有人这样直白地同她说,也没有人点出了她那点卑劣的小心思,所以,阿黎一时间还缓不过来。或许秋娘是对的,但是她需要时间去接受,也需要时间,去磨合。
再者,如今还有一桩事等着她去烦神。当日她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幅相貌,如今回去了,顶着这么一张脸,真的有人愿意认她么?
她这哪里是换了一张脸,她分明是换了一个头啊。希望到时候她们不会被吓到。
一炷香后,外头的声音渐渐大起来。
阿黎一回身,便看到赵煊过来了。
“东西可收拾好了?”
“嗯。”昨儿就弄好了。
赵煊点点头,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了一声,就见他们立马有了动作,将东西往外头搬过去。
阿黎站在赵煊身边,看他们一进一出,动作极快,根本用不着她开口。半晌,赵煊看这儿搬地差不多了,便带着阿黎出去了。
踏出门槛后,阿黎忽然见到春景和小香跟在后头,似乎想说什么话,可一眼不错瞅到旁边的赵煊,又立马低下了头。
阿黎觉得奇怪,刚想问两个人话,忽得听到赵煊道:“快走吧,时间不早了。”
阿黎想说的话被打断了,也就没有多问,算了,待会儿再说又不是不行。
两人走在前头,都没有看到春景和小香略有些悲戚的神色。
出了别院,阿黎的行李已经全部装进马车了。赵煊舍了之前的那匹马,率先上了中间的那辆马车。
这次回程,加上给阿黎添上的马车,一共四辆。赵煊上的那辆是排在第二个,在四辆马车中并不打眼儿。不过,这里头是布置地最舒服的,茶会干果,甚至连小榻都有。原本赵煊还没有这么多讲究,不过,如今既然有了阿黎,自然什么都要讲究一点。
赵煊上来后,转过身,朝着阿黎伸出了手。
要体贴,他心里仍记着王安的吩咐。
不过,即便这样做了,赵煊也没有多指望阿黎能给他什么回应。因为心里这样想,所以在看到阿黎将手搭在他手心时,赵煊少见地迟疑了片刻。
王安在后头暗搓搓地盯着,看到这情况立马急了,哑着嗓子提醒道:“王爷,王爷咱们得启程了。”
赵煊目光闪烁了一会儿,并没有应王安的提醒。再看阿黎时,神色已恢复正常。
他右手稍稍用劲儿,将阿黎拉了上来,掀开帘子,将人送进了马车里,而后对着外头道:“启程!”
自始至终没有被赵煊正眼看一下的王安:“……”
要微笑。
王安保持着微笑,同其余人吩咐道:“可以启程了。”
马车徐徐前进,半个时辰后,终于出了西北城。胡人要发起战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所以西北民众还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有半点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