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赵煊眼神一暗,思索了稍许,道:“我知道了,按计划行事,即刻动手。”
李全却忽然抬起了头:“王爷,张太师的人可是都已经围住了王府了。”
赵煊冷笑道:“区区蟊贼而已,不足为惧。怎么,这等小事还需本王亲自动手不成?”
李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太师的人确实不足为惧,实际上,王爷早就已经谋算好了,这一步一步,皆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张太师终于按捺不住,想要逼宫,这正是一举歼灭张家的好时机。在李全想来,今日本该是王爷带兵,将张太师一派一网打尽的时候,怎得,怎得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李全看向床上那位阿黎姑娘,一时间复杂无比。
是因为她么,这位阿黎姑娘。
若是可以,他真想现在就一剑结果了她,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她死了,王爷也能死心了。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李全仍是不甘心,这盘棋,从西北那场战事起便开始步子。为了这一天,他们废了多少心力。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怎么能少了王爷。李全忍住了质问,因他还记得,王爷是他的主子,故而只按捺道:“王爷,还望您以大局为重,带兵入宫。属下等再细心,难保不会有疏漏,这等危急存亡关头,还需王爷您亲自坐镇,直入朝堂,将张家一脉全部那些,届时……”
赵煊挥了挥手,打断道:“张家成不了气候,京中余下七成兵力,对付张家的三成,绰绰有余了。孙将军早已准备着了,一旦知道了消息,会立即带兵与你们会合,诛杀张太师之余。”
“可孙将军不是皇家人!”也不是王爷您啊。
这头功,只有落到了他们王爷身上,一切才能顺理成章,李全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魔怔了,可他都是为了王爷,为了大业着想。
赵煊讽刺一笑:“是不是皇家人,有什么要紧得呢。”
“王爷三思!”
“行了,你太吵了。”赵煊责备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阿黎,见她好像没有被吵到,这才放了心,遂小声吩咐道:“你和王安去和孙将军汇合,务必在今儿早朝中将张家一派的余孽全部诛……全部拿下吧。是死是流,待本王与秦太傅、薛太保几人商议了再定。”赵煊改了口。
李全虽不理解,但仍旧选择听从。他见王爷是铁了心不愿离开这屋子,也只能憋着气出去了。李全与王安一般,跟着王爷走南闯北,忠心不二,从未有过私心。他所期盼的,便是王爷能得偿所愿,伟业可成。可如今这局面,他是真的心有不甘。为了王爷而不甘。倘若王爷肯带兵进宫,杀了张太师,届时,王爷的名声定会响彻朝野,再无反对之声。
可这注定是不可能的了。李全叹了一口气,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罢了,左右这阿黎姑娘也活不过今儿了。
才转了身,李全忽又停住:“王爷,您这样,如何对得起追随你的将士?”
“我不过是没有亲自去诛杀张太师,便就对不起追随我的将士了?”赵煊反问一句,冷笑道,“莫说今日注定能胜,便是败了,我也一样能让他们加官进爵、从容而退!”这是赵煊的自信,也是他当日给出的承若。赵煊不会叫他们白白跟着自己,白白追随自己,该给的,他一样不会少。
“王爷!”李全死握着拳头,“唯一的变数便是这位阿黎姑娘了,若是没有她——”
“闭嘴!”赵煊转过身,目光森然,“出去。”
李全闭上了眼睛,终是出去了。将士能加官进爵,能衣锦还乡,可是王爷呢,失去了这次拿得首功的机会,下一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秦太傅、薛太保,这些老臣,想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着王爷登上大位的。
他们有兵,可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若是王爷当真没有心思就罢了,可如今都有了,却又为了一个女人……
皇宫之内,张太师带来的兵将早已将前朝后宫都制住了。早朝之上,以秦太傅未守的老臣、清流、皇亲国戚们,俱是愤然地看着张太师,看着他拿出了传闻之中的传国玉玺,看着他一步步坐向了龙椅,却敢怒而不敢言。
大殿之外,可是有带着刀的侍卫在守着。那都是张家的人。
原来坐上龙椅是这样的感觉。张太师抚摸着身下的龙椅,眼中闪过一丝惊叹。这龙椅,终究还是换了他来做。
张太师一脉的大臣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瞧见张太师坐上了龙椅,立马高声道:“太师是被这传国玉玺选中的天选之人,合该一统江山。”
“太师此番乃顺受天命,可保大魏黎民长寿,国运永昌!”
秦太傅心中悲愤,张太师这狗贼,其心可诛!这天下,莫不是真要成为张家的么?先帝,老臣对不住你啊!
张太师听着底下人的奉承,待闻得大魏二字的时候,觉得甚是刺耳。大魏,不太好听,是时候换个国号了。
“《易经》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这个乾字极妙,远胜于魏,诸位觉得如何?”
底下当即有人会心一笑:“微臣觉得甚好。大乾二字,妙极。”
张太师满意地点点头。
薛太保哼了一声,愤然道:“八字还没一撇,张太师这便想着改朝换代,更换国号了?未免太心急了些。”
成王败寇,古来如此。既然已经坐上了皇位,再看薛太傅几个,便如同蝼蚁一般。人又怎么会和蝼蚁置气。张太师笑了笑:“薛太保似乎对我很是不满?”
“张太师,我等只是觉得先帝尸骨未寒,不易行这等,谋朝篡位之事。”阶下又有一人开了口,直视着张太师。
张太师正色看了那人一眼,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无父无母,勇而无知,实在难以叫他戒备。偏过了头不再看他,张太师又将目光转向余下的皇家众人:“几位都是皇亲国戚,想来是有不少话要说的,若是有,一并都说出来,话总不能憋在心里,若是憋出反骨来,可就不好了。”
张太师似笑非笑。
下首的几个皇亲老臣互相看了一眼,俱都没有了言语。面上虽悲愤不甘,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外头还有张太师的士兵在守着,他们总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怎么,无话可说?”见此,张太师看得颇为讽刺。皇家的人,也不过如此,胆小如鼠,难当大任。
不独张太师,连薛太保、秦太傅也这般想。秦太傅心中失望,临到头,竟然只有一个少年站出来说话,实在是,太丢人现眼!秦太傅也不再指望这些人了,站出来高声道:“先皇新丧,举国悲鸣。这个时候张太师还有闲情逸致来谋朝篡位,真是好得很啊。先帝待张家不薄,你如今这样,如何对得起先帝,又如何对得起宫中的太后娘娘?”
薛太保亦道:“乱臣贼子注定了是乱臣贼子,即便成功,也必定是遗臭万年。”气急了,薛太保只差没有指着张太师的鼻子骂他丧尽天良了。
张太师挑了挑眉:“二位对我似乎有所偏颇,非是我有心登位,实在是天命如此,我又怎能不顺应于天?”
“一派胡言,那传国玉玺根本就是假的。”薛太保不忿道。
“难不成真的在薛太保家中?”
“你胡说什么。”
张太师幽幽地笑了:“既然诸位都没有真的传国玉玺,又如何能断定,我这个就是假的呢?”张太师将传国玉玺捧在手上,略举高了一些,“此乃天赐传国玺,如何会是假的。诸位若是存心与天过不去,休怪我代天行罚。”
众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形势已然明了,张太师这皇位,算是稳妥了。虽还不是民心所向,但谁也没有本事证明这玉玺是假的,既然不是假的,那便只能是真的。传国玉玺在手,满朝文武又被牵制住,胜负已定。
张太师悠悠然地坐下,心头大快,望着秦薛二人,更添了三分狂喜。今日之后,这些碍事的人一个也别想留。不是他小气,而是大乾实在不需要这等老谋深算的前朝余孽。
朝中稍定,张太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厮杀声,由远及近,令人心中恐惧。张太师惊地从龙椅上站起来。
“速去探查。”他对着底下的一个武将吩咐道。
“是。”武将听命,当即转身而去,行至殿门处,还未踏出大殿,便忽然身形一滞,而后笔直地躺在地上。
张太师看着溅了一地地血,哆嗦地抬起了手指,指向来人。
孙将军在前,手持长刀,神情肃穆。李全王安一身铠甲,手起刀落,沾了一身的血,目光锐利地射向龙椅之上的张太师。
“你,你们!”张太师失了态,“你们怎么会过来?”
明明他的人已经封锁了皇宫,还围了摄政王府。张太师一直担心赵煊会坏事,所以特意挑选了这么一个良机。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担心赵煊会坏事,故而一早就将摄政王府包围了。怎料想,来得并不是赵煊,而是孙将军。
后头的那两个人,张太师也认得,那是赵煊的人。赵煊、孙将军……张太师脸色一僵,他们原就有了计划,如今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中计了。好个赵煊,好个连环计。
孙将军见他站在龙椅前头,斥道:“狗贼,休要玷污了龙椅。”
张太师慌忙之下,高声道:“快来人,护驾!”
无人应答,外头的兵将仍在血战,无暇他顾。里头的这些属臣,大难临头时候,也没有了半点忠心可言。
张太师瞪着他的心腹,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情况。
孙将军讥笑两声:“乱臣贼子,何谈救驾,拿命来!”
孙将军从旁边的小将手里夺过长·枪,手中发力,奋力一掷。龙椅与案间的空挡太小,张太师避之不及:“不,不。”
眨眼间,□□已经刺入胸口。张太师吐出了一口血,瞪直了眼睛。
怎么可能?即便他失败了,怎么可能会失败得这么快,又会这么快死?
传国玉玺,他还有传国玉玺啊,明明是天选之人,又怎么会败呢?张太师想到了自己的玉玺,撑着仅存的一口气,攀上了桌案,将那玉玺抱在手中。这便是最后一口气了,拿到了玉玺,张太师倒在桌案前,死不瞑目。
孙将军快步走到高阶之上,蹲下身,探了探张太师的鼻息。
确实是没气了,孙将军移开眼睛,又落到他手中所谓的传国玉玺上面。他伸手,将那传国玉玺取出,拿在手中细细地看着。
底下人屏住呼吸,欣喜有之、惊恐有之、劫后余生有之。
孙将军转过身子,对着底下张太师的人问道:“这便是那传国玉玺了?”
众人不言语。
孙将军笑了笑,手一松,那传国玉玺便摔到台阶之下。众人瞪大了眼睛,就见原来还完完整整的玉玺,转眼间就碎成了好几块。那底座,更是摔得惨不忍睹。
这可是传国玉玺啊。
孙将军看了众人一眼,话中带着警告:“传国玉玺已毁,世上再无传国玉玺。”
秦太傅薛太保暗暗点头,直至此刻,他们才放下心。虽不知道孙将军为何来得如此及时,也不知道这幕后到底有没有谋划,但张家人,到底是败了。
“逆贼已除,尔等乱臣贼子还不速速投降,否如若不然,格杀勿论!”孙将军没有直接叫人大开杀戒。不过,早一点杀,和晚一点杀,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些谋反的从党,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殿中的诸位大臣见孙将军一击之下便杀了张太师,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众人不敢轻易上前,也不会傻到主动被抓,俱不说话,也不承认。
孙将军失了耐心,对着李全二人使了个眼神。李全王安当即带着人,将张太师一党的人全都抓下。
众人被按在地上的时候,尚且还懵着。原因无他,李王二人,抓得实在太轻松了,且一个都没认错。好似,他们早就知道了那些人是张太师一党,那些人参与今儿这谋反一事一般。
事到如今,众人方才知晓,他们被人算计了。
直到诸人被押下去,一切归于平静后,龙椅之上的那具尸首,仍旧没有人去碰。张太师没了声息,摊倒在他梦寐已久的龙椅旁,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合上。
成王败寇,不过一瞬之间。
……
前朝的事,涉及的大臣实在太多,根本瞒不下来。好在这宫变并没有波及到京城百姓身上,故而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影响。
永宁宫中,慧心听到了消息,满心的焦躁,忍不住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思忖再三,终是打开了小佛堂的门。
入耳的仍是连续又低沉的木鱼声。太后连头也没有回,亦没有问慧心出了什么事。
“娘娘,前朝传来了消息。早朝时张家谋反,现已被孙将军带兵制服。”
木鱼声戛然而止。太后惊疑地转过身,望着慧心:“你说什么?”
慧心知道娘娘听到了,不过,她还是重复了一遍:“张家人早朝时意图谋反。”
“太师呢?”
慧心敛下神色:“太师已亡,还望娘娘节哀顺变。”
太后笑了一声,笑过之后,便是木着一张脸。这是她的报应吧,是吧。想护着张家,最后让唯一的儿子被人害死了。到头来,张家还是没能保全。
她真的错了,兜兜转转,什么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改了一下,希望能好一点。
第141章
阿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株没有名字的草, 黑乎乎的, 其貌不扬。即便不丑,也能叫人退避三尺。阿黎知道, 这盆草, 其实就是她的那盆花, 原来是赵煊的, 如今,是她的。虽诚然, 如今的它连花苞都还没有。但这诡异的熟悉感, 叫阿黎一下就认出来了。
她的东西,就是丑得这么清丽脱俗,与众不同。
人们往往觉得,越鲜艳的东西越有毒,越朴素的东西越安全,而阿黎附生的这这朵花,不仅长得朴实,还黑的浓烈,黑得醒目,集两种特质于一体。但凡是看过它的人,都觉得它是个不详的东西,下意识地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