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能吟——青铜穗
时间:2018-06-19 09:11:46

  到下课时她起身与黄隽道:“明日我姐姐家老太妃做寿,我得告个假。”
  黄隽早听说过戚家这位二小姐的威名。
  原本是提着颗心在教她的,却没有想到两日下来她不但未曾有一丝顽劣淘气的迹象,而且还懂得举一反三,功课做得认认真真,心里早就已经知足得很。
  遂忙说道:“二小姐自去忙便是,永郡王府的寿宴在下也是知道的。”
  这是个长得十分清秀端方的年轻人,衣着朴素却干干净净,有一副同样很清亮干净的眉眼。
  戚缭缭看他这副老实样,不由笑起来:“回头我给你带好吃的来!”
  黄隽被她突来的笑容一闪,连忙低头:“不敢。”
 
 
第066章 看到肉喽
  燕棠漠然地瞧见,随即又漠然地走开了。
  他如今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她戚缭缭要是真能规规矩矩地上课才叫稀奇了。
  带着人继续把接下来的那半圈走完,承天门下竟又遇见了正要出宫的黄隽。
  他两脚惯性地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停住,脚尖一转,又走过去迎上他了。
  “……王爷!”黄隽不期遇见,连忙俯身行了个礼。
  燕棠点点头,看着他后脑勺,说道:“都下衙老半天了,怎么还在这儿?”
  “回王爷的话,下官近期受聘给靖宁侯府的缭姑娘教书习番语,因此晚走了些时候。”
  黄隽腰身直了直,但两眼仍恭谨地望着脚下,回答说。
  燕棠也看着他布靴上的粗线,说道:“侯爷怎么忽然想让她来学番语?”
  “这层,下官不甚清楚。”
  黄隽鼻尖上有细腻的汗意,人都说这位年轻的王爷甚少主动与人打招呼,眼下看来不像。
  俊美无俦到跳出了普罗大众阶层的他,此刻身披银甲腰挎宝剑站在同前,令他这个小官吏感到很有压力。
  感觉到他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为了缓解窘迫,他只得又补充了一句:“缭姑娘看上去对鞑靼话颇有兴趣,许是姑娘自己想学。”
  燕棠盯着他半躬的腰看了半晌,才又缓慢地收回目光看向天际。
  她对鞑靼话有兴趣?
  究竟是对“话”感兴趣,还是对“人”感兴趣?
  念头钻出来,他又对自己的行径感觉到有些羞耻。
  原本他端正清白,从来不想什么龌龊的事情,自打被她戚缭缭染指,却像是不由自主总会想歪……
  果然近墨者黑。
  他淡淡扫他一眼:“得学多久?”
  “以缭姑娘的用心,不出意外的话,应是一两个月左右,就可以了。”黄隽回答。
  被他这么扫视过来,天气好像越发热了,背上被他盯过的区域,也仿佛有些冒汗。
  戚缭缭又不打算来四夷馆当译官,能跟胡虏们进行日常对话就成了。他这么回答,应该不会出错。
  但是燕棠又静立着不说话,他却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
  “王爷……可还有事吩咐?”他望着他足下革履问。
  “学个鞑靼话何须两月?一个月教会足够了。”燕棠说。
  黄隽有些为难:“缭姑娘纵然聪慧,一个月也委实困难些……”
  “教不会,那就是你无能。”
  燕棠抬手抚抚手腕,瞥着他,又淡淡道:“还有,戚二小姐是贵胄淑媛,你直称缭姑娘,仔细侯爷与世子不悦。”
  “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也该注意下该有的礼数。”
  黄隽屏气望着地下,半日才颌首:“是。”
  燕棠盯着他背影直到消失才往衙署走去。
  刚拐了个弯,前方就闪出个绯衣绯裙如同一团火焰般的人影。
  “王爷好威风,吓得我的先生连头都不敢抬。”
  戚缭缭抱着胳膊挡在他公事房门口,似笑非笑望着他。
  燕棠凝眉望了她半刻,随即回头看了看四处。
  “不用看了,亲军十二卫各指挥使都跟戚家交情烂熟,我戚缭缭以往也没少进宫,金林卫的人大多认得我。”
  “都知道我跟王爷是老相识,我来找你,怎么可能会阻止我。”
  戚缭缭坐上栏杆,晃着两只脚丫子歪头望着他:“还是说说,你刚才都跟黄隽说什么了吧?”
  “是不是在恐吓他辞了这份差事,不要教我了?”
  燕棠不想理她,木着脸越过她,推门进屋。
  戚缭缭随即跟进去,往他书案后太师椅上一坐,端起侍卫们给他晾好在桌上的茶来。
  燕棠沉脸:“下来!”
  戚缭缭靠进椅背,两手搭在扶手上,越发坐得稳当:“让我坐坐又不会少块肉!”
  “王爷刚才去四夷馆,是为了看我?既然都去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再走?”
  燕棠走过去抓住椅背,打算强行把她拎开。
  “王爷今儿要是想跟我动粗,那我就哭。”戚缭缭淡定地道。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可看到外头立着许多将士,他们当中可有很多是认识我哥还有子煜的。”
  “子煜要是知道我在你公事房里哭,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赶过来问侯王爷。”
  燕棠脸色寒成冰:“戚缭缭,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怎么会?”她摊手,“我不过是见王爷这么怕我,所以找找机会来让王爷增加了解罢了。”
  说着她又朝他那边倾了倾身:“没想到王爷这么坏,因为讨厌我,居然去恐吓我的先生。”
  “我往后可得常在这承天门进出,既然王爷这么怕我带坏湳哥儿还有阿慈,那以后我就跟王爷玩可好?”
  “王爷人品端正,心性坚定,定然是不会轻易被我影响的。”
  她抚着桌子站起来,负着手慢吞吞昂首踱步:“我打算日后就留在王爷公事房里做过功课再回去!这样课业上遇到什么问题,还能及时跟黄先生请教。”
  “完了还可以等王爷下衙时一起回府,有王爷跟着一道,我相信我哥一定会很放心的。”
  燕棠扫了她一眼,径自取下宝剑坐到了离她最远的一张椅子里。
  他已对她无话可说。
  “倘若你要轮值夜差,那我就留下来陪王爷用晚膳!”没等他坐稳,她又往下说起来。
  又走到了他面前站定,把一张脸探到他跟前:“王爷这么不放心我,我当然是尽可能地留在王爷眼皮子底更令王爷放心,您说是不是?”
  燕棠被她身上飘出的胭脂味袭得别开了脸。
  他忍不住抬起剑,将她的人也隔开在一步之外。
  戚缭缭望着后仰着上身的他,唇角高高扬起:“再后仰,就看到肉喽!”
  燕棠面如寒霜,抬手整衣襟,手放在领口才想起自己穿的是盔甲,哪曾会让她见到什么“肉”?
  他狠瞪了她一眼,索性把持剑的手也蓦地收回来。
  戚缭缭哈哈大笑。
  眼见得他想翻脸,她忽而已正色:“我有几经话想跟你说。”
  说着她真的离开他坐回了书案后太师椅上,隔着半间屋子的距离悠哉悠哉看过来。
 
 
第067章 你讨厌我
  燕棠一点也不想听。
  或者说,他压根就不觉得她狗嘴里能吐得出什么象牙来。
  他当作屋里没她这个人,自顾自地打开斗柜,另拿出一套茶具来,递给门槛外的惊悚地望着坐上他太师椅的戚缭缭的衙役,去重新沏茶。
  很多个日夜的独处造就他如今的隐忍。
  既然他已经知道他与这孽障不是一条道上的,那么他又在意她做什么呢?
  他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再可恶的人,只要他想,也自信可以做到不受干扰。
  他看着窗外的银杏树,正绿意盎然,这季节可真适合去郊外跑马。
  戚缭缭看着他背影,脑海里一时闪过他最后一次坐在宫宴上举杯的样子。
  她说道:“我想跟你说说湳哥儿。”
  他没有反应。
  戚缭缭接着道:“你不觉得你对他太霸道了吗?”
  燕棠拿起窗台上一枝箭头剔了剔落进缝隙里的落叶,还是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是为他好,可他将来总得自立门户。”
  “你们家又只有你们兄弟两个,你这什么都要管,他还怎么历练成长?”
  虽是他的家事,戚缭缭也不觉得自己管得宽。
  她若是不知道他七年后的事也就算了。关键是她知道。
  他战死之后,燕湳就蒙恩袭了镇北王的爵,人品倒是真的没话说,谁见了都说是个端正的少年。
  可就因为他打小被他拘束得紧,又哪曾有魄力把个王府打理得如他在时那般有序?
  光是应付他二叔二婶那一堆就够头疼了。
  不管这世他日后怎样,像他这么样把燕湳教成个五谷不分的懵懂少年都是不行的。
  她既知道未来,就不能不给他提个醒。
  燕棠嘴角有冷笑。
  他九岁起接手掌管王府事务,到如今井井有条,反倒要她来教他如何管教弟弟么?
  他转身睨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让他跟着你这样的人去历练?”
  “那多谢了,我并不需要一个会见了人就忍不住动手动脚的混帐弟弟!”
  戚缭缭扯了扯嘴角。“王爷怎么还对那点事耿耿于怀?说到底,那就是个意外,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你。”
  燕棠没有表情。
  不知道是他就可以随便动手动脚?这么说来,岂不更能证明她是个随便的人?
  不是因为她摸过他而耿耿于怀,而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最起码湳哥儿不能被她影响!
  “你不能因为他是你弟弟,就规定他一定要变成你设定好的那种人。”
  戚缭缭揭开杯盖轻吹了吹茶水,又撩眼看他:“王爷担着这么重要的职岗,万一出点什么事——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你有事不在京师,家里不得靠他来顶着?”
  “你能指望一个行事刻板的乖巧孩子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各方事务?”
  燕棠冷哂地侧转身:“我当着金林卫的差使,能上哪儿去?!”
  “世事难料。”戚缭缭道,“万一兵部哪位大人看中王爷你长得好,想让你立立功,把你派到边塞去——”
  他眼刀射过来。
  戚缭缭笑道:“乌剌这种情况,将来未必没有仗打。倘若真打起来,你也未必没有被派过去的一日。”
  “我若是你,就该趁早未雨绸缪,往长远考虑。至少不能把湳哥儿拘成一朵娇花。”
  “戚缭缭,他是我弟弟!”
  他在“我”字上略略加重了音。
  然后扶剑立在她面前,目光如秋风般自她脸上扫过:“有这番替燕家操心的心思,我看你还是想想你怎么管束自己吧!”
  “湳哥儿就算再被我管束过紧,将来至少不会随时随地见着女人就动心思!”
  戚缭缭目光落在他脸上没动。
  燕棠下意识地别开了脸。
  他其实甚少这样指责过哪个女孩子,但近来在她面前却仿佛屡屡有些控制不住。
  戚缭缭忽而又慢吞吞笑起来:“王爷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吃醋?”
  他才刚刚浮上一丝懊悔的脸色,立刻又阴沉下去:“戚缭缭!”
  戚缭缭笑。
  她懒洋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撑着膝盖弯腰:“知道你又该说我不要脸了。”
  她笑望着他:“就是逗逗你罢了。别每次老这么草木皆兵的,又不会真吃了你。”
  “我知道你讨厌我,知道我这种人在作风端正的你眼里就是个活脱脱的该遭雷劈的妖孽。”
  燕棠抬头望着她。
  她笑嘻嘻地又看过来,说道:“可是你要是不讨厌我,我还不逗你呢!”
  “所以说你早些改口叫我缭缭多好?叫了我说不定就不逗你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她直腰站起,然后利落地转身:“我走了,改天再来蹭王爷的茶喝!”
  她轻快地跨出门槛,地上光影黯了又亮,顷刻间只剩余香几缕。
  燕棠对着瞬间空荡荡的屋里静坐了半晌,刚刚还自信能不受干扰的心情,忽然有些浮躁起来……
  戚缭缭上了马车,翠翘忍不住问她:“姑娘近来怎么老跟王爷过不去?”
  戚缭缭答:“我哪有?分明是他欺负我。”
  翠翘见她满脸不在乎,也就笑了笑。
  马车直接驶回泰康坊。
  前院里下了马车,戚缭缭刚跨门要入内,冷不防就与飘着幽香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小姨你轻点儿!……”
  少女的声音娇俏又略带亲昵,话音刚落,便就传来扑通一声闷响,面前有人立时被撞了个四仰八叉!
  戚缭缭也冷不妨闪了腰。
  抬头一看,只见地上爬起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黄衣少女,水汪汪一双大眼睛嵌在白雪雪的一张鹅蛋脸上,仿佛白玉盘上镶着的两颗活动的黑玛瑙。
  “缦,缦缦?”
  戚缭缭好容易把名字与人给对上号,面前这位便是她的外甥女,戚如烟与永郡王萧瑾的女儿萧缦如!
  萧缦如呲牙咧嘴地捂着屁股走过来:“小姨,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呀?人家屁股都快摔开花了!”
  戚缭缭愣完之后瞬间回神:“明儿不是你们老太妃大寿么?你怎么还跑这儿来了?”
  “嘘!”
  萧缦如连忙示意她噤声,然后拖了她到一旁:“我是跟母亲来的,她在大舅母那儿等你好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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