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隽说草原上有种唤作金露梅的野花,生得漫山遍野都是,当时跟我讲鞑靼人习性的时候就教我了。”
又不是什么生僻的字眼……
皇帝与燕棠迅速对视,双方交换了一个戚缭缭都看不懂的目光。
然后皇帝就肃脸朝其其格鹰视而来:“听说贺楚原先还未当政的时期就组织了一批人分布在王庭四处搜集消息。”
“而因为这批人隐藏于市井低层百姓之中,便以低贱的金露梅为代名!”
“没想到昔年为贺楚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蝇蛆们,今日竟在我燕京也抠出来一个!”
其其格脸色骤变:“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还有很多事我知道得同样清楚!”皇帝蓦然沉声:“先卸下她胳膊!带回去!”
说完便大步往门口走去。
而一直受缚的其其格这时候却出其不意地挣断束缚,骤然暴喝着朝他后背抓来!
那只手如同电光火石,顷刻便要抓破他后心!
戚缭缭都觉出自己心肝蹦到了喉咙口,就见身边灰影一闪,同时耳畔有长剑出鞘的龙吟之声传来!
紧接着就见面前血光飞溅!
其其格惨叫着连退了好几步,而她偷袭过来的那只前臂却在半空抛了一抛,落在了她身前三尺远的地板上!
方才还凌厉夺魂的一只手,瞬间成了死物!
“快撤!”
燕棠沉声向侍卫们下令,同时顺手蒙住戚缭缭双眼将她卷在怀里:“别看!”
戚缭缭无商量的余地地被紧捂在他胸口,瞬时便什么画面都看不到了。
只感觉到胸膛传来的温热,以及因为应敌而全身紧绷的肌肉带来的力量感!
这当口又听身后其其格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后有重物落地——想来是那只手臂也给卸下了!
但这样就完了吗?!
并没有!
紧接着四面八方突然有无数道身影破壁而来,齐齐攻向迅速被侍卫们围护着的他们!
皇帝目光如鹰隼般凌利,接而身形如电,也于间隙里将因断手而急喘的其其格出其不意地掳了过来!
“走!”
做工精致的房门在几只蕴藏着无穷力量的手掌之下拍碎!
这巨响声与飞来的砖木碎渣也惊起了楼里了无数尖叫声!
当中不乏练家子,身手快,见状不好早已经避去了门外!
剩下那些不擅武功的,便一路抱头尖叫,一面夺路朝门口挤去!
……楼梯上正奉戚缭缭命令,无赖纠缠着乌剌勇士的戚子湛戚子渝闻声回头,只见许多人正簇拥个亲手拎着个女人走出来的庸俗商人,杀意四起地纵下店堂。
猜出是皇帝。
再一看,而紧跟着出来的则是个蓄着络腮胡,且脸上还有疤的丑陋大汉。
他一面身手灵敏地与一帮人厮杀,一面手下还挟持着一个绯衣小姑娘!
再一看那小姑娘还正是他姑姑!
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瞬即就地拔了面前错愕中的勇士们腰间的刀就冲了上去!
“你这丑汉敢挟持我小姑姑!”
几个勇士早就被这变故的惊懵在那里,直到被夺了刀才回神追过去!
这刀光剑影地没个武器又怎能近得了身?
这不还没走两步就被人给逼退了回来!
戚缭缭隔着刀剑看到戚子湛不由分说杀过来也是急:“杀燕棠干嘛!杀那帮免崽子啊!保护掌柜的!”
兄弟俩这才惊掉了下巴地发现这丑得能倒人胃口的汉子,竟然是他们坊间迷死一大片少女的燕棠!
……燕棠实则是是很想把戚缭缭隔空丢给戚子湛的,无奈他腾不出手,于是只能任她巴在身上。
偌大的店堂里迅速变成战场。
如此这般迂回前进,终于也到了门外。
早有安排好的侍卫驾着马车来到。
燕棠有条不紊地交代身边人断后,随即带着戚缭缭跃上了拴在门口的一匹黑马,挥剑斩断缰绳之后护着马车一路上了大街!
戚子湛兄弟随后也夺了马匹追上来!
夜色已然降临的大街上行人纷纷尖叫避让!
戚缭缭看了眼街头,大声道:“往西直走是泰康坊,掌柜的先去戚家吧!”
反正她与戚子湛已经知道这回事,也不差戚家人知道了!而路上人堵,不定没有意外!
皇帝倏地撩开车帘子,看向燕棠。
燕棠点头,皇帝便即刻下旨:“让戚南风低调接驾!”
“随云路过泰康坊时直接往前走,引开追兵!到无人处,全部杀尽!”
身后的戚子湛兄弟接旨,便就打马越过马车,率先回府里报讯了!
还坐在燕棠马背上的戚缭缭想要他们顺便捎上她都没赶得上……
第096章 授受不亲
很快到了泰康坊,燕棠与侍卫们拦截住追兵,厮杀了一阵,等马车在掩护之下顺利进入牌坊之后,随即掉头顺着前路往街头奔去!
路是往西边去,往走出不远便是海子河,过了海子河人烟渐少,马速随即慢下,身后成片马蹄声清晰入耳。
乌剌人本擅骑射,那天机楼又有他们的巢窝,能在短时间内寻到马匹追上来并不奇怪。
但是在大殷的都城里他们也敢如此肆意地追杀大殷子民,这也太猖狂了!
“分几个人潜去他们后部阻住退路,围起来!”
燕棠在河畔一片较宽敞的空地上勒马,随后带着戚缭缭翻身下地。
很快两厢已经开始交战。
戚缭缭虽然刚才“懂事”地没闹着要在牌坊口下马,但此刻被卷入这样的厮杀场中也是无奈得紧。
“我怎么办?!”她大声问燕棠。
“跟着我!”
戚缭缭就跟着他。
平时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动作笨拙,可天杀的眼下却只恨不得自己能多长两条腿!
——这些人身手都太快了!她小跑着都跟不上他们突来的一个转身!
“要不你把我送树上呆着吧!”她大声道。
燕棠哪有功夫送她上树?
抽空觑了眼她,随即飞身将她送到了马背上!
大伙都是地上缠斗,倒是无人分心来顾及马背上坐着的毫无杀伤力的她。
对方约摸十八九个人,燕棠这边总共是二十一个,对方虽然骁勇,但也耐不住侍卫们与燕棠配合默契。
戚缭缭只听得耳边呼呼声响,血腥味一波波地涌入鼻腔,惨叫声不绝于耳……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刀光剑影渐渐稀疏,厮杀才终于停止。
“完了?”
她抬头看了看,好家伙,面前一片倒下的,间或几个还在垂死蠕动,然而转眼也被插了刀趴地不动了。
“害怕就背转身!”
才刚杀停手燕棠抹了把脸说道。
“不怕。”她翻身下马。
燕棠以剑支地,匀了口气看向前方。
侍卫们正在清场点数,死的人都是该杀不假,但总得翻翻看是否有什么别的发现。
鞑靼人体力强,性子勇猛,这是事实,跟他们近身相搏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戚缭缭望着凌乱的场地,忽然问燕棠:“你上次中迷药,是不是刚才那个女人下的手?”
正拿袍子擦剑的燕棠顿了顿。
戚缭缭望着他瞬间变难看的脸色笑起来。
“那个女人也是乌剌人,你们既然一来就把她们制住了,足见是早有准备。”
“上次你死活不肯往外吐露你中过迷药,是因为不想让外人知道你出过任务。”
“而你真正不想让人知道的原因,是与你同出任务的人还有皇上。”
“所以你宁愿替我背下打杜若兰的锅,也宁愿受我的威胁也要拿回那把匕首,就是怕我哥从那匕首上顺藤摸瓜探知些什么。”
燕棠并没有想到她心思这样敏锐。
他轻睨了她一眼。
戚缭缭又说道:“你这样忠心又能办事的臣子,难怪皇上喜欢事事都把你带身边。”
“只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么点实在算不上大的事情,皇上为什么会亲自出马?”
燕棠蓦然想起来皇帝拿出来的那块玉。
他自小跟着父亲在宫里出入,与皇帝关系称得上密切,也从来没有见过那块玉。
有什么秘密吗?
但他并不能把心里的疑问告诉一个成天斗鸡走狗的纨绔小姐。
哪怕她刚才这番分析也算有理有据。
“圣上文韬武略,样样过人,乌剌嚣张,他就是亲自出手教训教训也正常。”
他淡淡道。
戚缭缭不置可否,末了忽然看过来:“原来你蓄上胡须时是这个样子。”
燕棠面沉如水,伸手将胡子扯下,顺手将脸上的疤也给撕了。
戚缭缭望着他脸上的血,忽然又问:“你从前杀过人没有?”
印象中他就是那个一年到头头发丝儿都不会乱上半根的讲究王爷,做什么都遁规蹈矩。
而眼下他却发髻微乱,浑身沾着血的他看起来凌乱又不羁,散发着颠覆原有印象的血性。
燕棠望着夜色,半日道:“杀过,在西北。有一天夜出,半路有人偷袭,对方两百人围剿我们八十个人,我侥幸活着回来了。”
戚缭缭忽然想起来,他当中有一回是曾去西北屯营呆过半年的。
原因是他拜的几个师父有两个恰巧那半年奉旨去西北驻守,而那段时间正好是胡虏们挑事的期间。
也似乎隐约听他提到过这么一嘴儿。只不过那会儿的她对这些毫无兴趣,因此印象不深。
“并不是侥幸吧?”她望着正清点着的侍卫们,“两百个对八十个,若不是求生欲,怎么做得到?——后来回来多少个?”
“十个。”燕棠目光略有沉黯。
戚缭缭也没再问下去。
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
“能有人活着,死去的人才有价值。”她扯了扯嘴角。
燕棠目光微凝,扭头看她。
“还有帕子吗?借我擦擦脸。”她抹了把脸上,看着手上沾了血迹的帕子说。
他自怀里掏出来递过去,看着她淡然若素的脸,语气也不由退去了素日的冷冽:“先前的事——”
戚缭缭抬头。
他静默了半刻,说道:“斩那胡虏女人胳膊的时候,还有刚才带你骑马——对不住。”
斩其其格胳膊的时候他把她牢牢扣在胸前,刚才骑马也是两人共乘一骑。
戚缭缭回想起来,随后眼一弯,慢吞吞地擦脸:“对不住有什么用,男女授受不亲。”
他凝眉。
她抬头道:“按常理,你是得对我负责啊!”
她也没说错,换上杜若筠试试?
“戚缭缭!”他加重音。他明明只是情急之下的举动……
戚缭缭笑起来:“连皇上和侍卫们都看见了,我会说不清的。到时候舆论会逼得我无路可走,可能我会忍不住悬梁自尽以证清白……”
燕棠简直无语。
但终究也是他主动碰的她……
想了想,他凝眉道:“我会交代待卫守口如瓶,皇上那边你更加不用担心。”
“可是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知道的。”戚缭缭说。
燕棠横眼睨过来。
戚缭缭笑着把擦过脸的帕子丢给他:“瞧把你吓的!——赖不着你!赶紧走,我还得赶回去邀功呢!”
“看在我今儿帮了你们的份上,帕子你就自己拿回去让人处理吧。”
“回头我嫂子们看到我带着男人的帕子回去,指不定又得数落我。”
她边走边说道。
燕棠接着帕子,原地站了半日却才抬步。
第097章 单独请命
侍卫早就牵来了马,这次不必再共乘。
戚缭缭对于自己终于有机会独乘上路感到很兴奋,但这还比不上她急于归家的心情。
上了马之后她问漠然整理马缰的燕棠:“皇上这会儿肯定还在戚家等你回去。看在我今儿帮了你们的份上,求你个事儿呗?”
燕棠低头忙活自己的事,也不曾吭一声。
戚缭缭就自行道:“等会儿回去,你帮我跟皇上请个功怎样?”
本来也不用劳驾他,主要是万一皇帝忙忘了,回宫了再想起,那会儿她见不着他,可就黄花菜都凉了。
而这种事情她还真不方便自己主动提及。
燕棠对着夜色紧了紧牙根,扭头瞥着她:“前不久才从荣家杜家敲来十万两银子,现在还急着请功,你有那么缺钱吗?”
戚缭缭笑嘿嘿:“这可难说。谁还会嫌钱多呀!”
燕棠简直无语。打马走了。
……两刻钟后回到府里,戚子湛与戚子渝已经被削了一轮。
俩人眼泪汪汪地跪在侧厅里,被沉着脸的沈氏靳氏轮番责骂,杨氏也阴着脸没有好声气。
余者如戚子煜等则都在戚家专门辟出的戚南风的书房院子里伴驾。
看到戚缭缭回来,俩人全蓄满了眼眶的眼泪扑簌簌地就滚下来了,也顾不上家法如山,已然奔了过来。
乾清宫太监李芳也带着两名小太监换了装束悄然来到,这会儿小太监们看到燕棠与她,随即掀帘子进门通禀。
燕棠进内后戚缭缭便被沈氏他们围起来,看到她浑身血污,两个小的又差点没晕过去!
直到确定她没哪里磕着碰着,众人才又将她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