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两个人慢声细语的说着话,挺开心的,宫人来报说陛下带着云妃娘娘过来了,她昨儿是去了趟乾元宫回来才生了病,陛下虽然宠爱云妃,但对自己这个捧在手心上的公主还是喜爱的,听说她病了,就过来看望她。
宜春公主收敛脸上的笑容,长睫低垂,幽幽道:“我都病了,他还带着那个女人过来,是存着心的要气我吗?”
在狩猎场宜春公主初见云妃长的像皇后时虽生气,却不会这样把厌恶都写在脸上,自陛下将云妃带入宫,又为了云妃去向皇后讨要懿旨气病了皇后,宜春公主见云妃就再没了耐心与好脸色。
“公主想多了,陛下是您的亲爹,怎么可能故意气你。”就是脑子糊涂,不小心气的。“莫要生气,还是那句话,咱们没必要为了旁人气坏了自个儿。”
宜春公主道:“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她说有数,姜钰就放心了,皇家长大的公主,哪里会不懂讨好圣心,她是皇后嫡出公主,出生便有封号,身份尊贵,得皇帝皇后宠爱,皇帝便是为了宠妃冷落后宫妃嫔,也不会忘了她这个女儿。
许是怕宜春公主生气,皇帝进来时云妃娘娘只垂首跟在身后,中间隔了好一段距离,姜钰跪下给皇帝行了礼,皇帝温和道:“晋阳王世子也在这里。”
姜钰心里暗暗打鼓,她是常往这里来的,平日里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对上人家亲爹难免有些心虚,她风流之名在外,保不齐皇帝嫌弃她带坏宜春公主。
“听说宜春公主病了,臣过来瞧瞧她。”
皇帝听了并未生气,嗯了一声道:“你们小孩子家的有话说,朕年纪大了,与你们说不到一处去,往后你得了闲,便来与公主说说话,宽慰宽慰她,她心情好了,身体也好。”
这话说的,好像宜春公主生病是自己作的一样。
姜钰抬眼去看宜春公主,果然见宜春公主变了脸色,正要使眼色让她不要乱说话,就听宜春公主冷声道:“从前父皇与儿臣都能说到一处去,怎么如今就说不到一处去了,既嫌弃儿臣年纪小,那怎么与云妃娘娘就有话说,云妃娘娘不也就比我们大一两岁吗?”
姜钰:“……。”这个孩子,说好听的能把你哄上天,说不好听的能噎死你。
皇帝显然被噎到了,脸色由正常到红到有些发黑,宜春公主这话显然是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说他老牛吃嫩草呢。
皇帝心里有些不对味了,叹了口气道:“婳儿,莫要耍小孩子脾气。”
宜春公主唇角勾起:“儿臣本就是小孩子,怎么就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了,儿臣还以为父皇就喜欢这般爱使小性子的,难道父皇不喜欢年纪小的吗?那怎么云妃娘娘和我母后长得一样,父皇爱往她那里去,不就是因为她年纪小吗?”
大齐尊贵的皇帝陛下,显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偏生两次被女儿怼的无地自容时,姜钰都在场,看皇帝老子的笑话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你得尽量缩小存在感,让自己像一桩柱子样立在那里,最重要的是,不能笑,不然皇帝本就气没处发了,见着你在这里,还看热闹嘲笑人家,你不倒霉,谁倒霉。
这么怼皇帝的公主实不多见,若不是时机不对,姜钰都想给她拍手叫好。
皇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那床榻之上若是别的公主,别说让她讽刺自己第二回 了,他早就一巴掌扇上去,命人关起来了。
偏偏是他最宠爱的宜春公主,身子骨弱的好像随时都能倒下,他要是再抽一巴掌,再把人给抽晕了,皇后还不得找他拼命。
皇帝沉着脸道:“宜春,你便是这么同父皇说话的,你的孝道宫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你母后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对父皇不敬的吗?”
他这边皇帝的威严才刚摆起来,正准备训斥几句,宜春公主就捂着唇不停的咳嗽,面色苍白,手上的帕子从唇边拿掉,竟是咳出血来了。
皇帝看着那不甚眼红的血,心中一颤:“婳儿怎么了,快叫太医。”
女儿都这样了,皇帝哪里还记得自己的脸面挂不住,坐在床边道:“都是父皇不好,你莫要生气,父皇给你赔不是。”
皇帝心中暗恨,跟自己久卧病榻的女儿计较什么,这个女儿本就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命,不知能活到几时。
宜春公主捂着胸口喘息,眸中含泪的指着云妃:“让她出去,让她出去。”
皇帝扭头看了眼一脸委屈的云妃,再看一眼病的快死了的女儿,拍着宜春公主的背道:“好好好,父皇让她出去,你别生气。”
云妃看对宜春公主一脸宠溺的皇帝,有些羡慕,目露忧伤,若她爹没死,也会这么哄着自己。
她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父皇知道儿臣不喜欢她,这般把她带过来,是想探病,还是嫌弃儿臣这病秧子身体活在世上拖累人,想要儿臣去了,一了百了,免得旁人欢声笑语时,儿臣去了,坏了心情。”
皇帝顿了顿,这是在和他算昨天的总账呢。
“没有的事,你是父皇的女儿,父皇待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
宜春公主闭着眼睛不说话了,皇帝有些尴尬,又有些疲累,他不过就是纳了个妃子,所有人都来反对他。
他替宜春公主掖好被角:“你不爱看她,往后父皇不带她来就是了,你身上流着父皇的血,父皇怎会不希望你好,你从小身体不好,遭了这么罪,才长到了如今,父皇恨不得将你含在嘴里,好让那些病痛再也找不上父皇的女儿。”
经历了一番单方面碾压不算激烈的争吵,又进入了温情时刻。
宜春公主哭着说:“儿臣不喜欢她,父皇明知道,却要带她来,父皇说儿臣戳您心窝子,难不成您就不是在戳儿臣心窝子,是不是有了云妃,父皇就不喜欢儿臣了。”
最后一句才像小女儿撒娇,皇帝脸上也好看了,哄道:“不喜欢你还被你这么骂,你当父皇这个皇帝是白当的吗?不许多想,等你身体好了,父皇可得好好罚你。”
宜春公主闭上眼睛,虚弱的躺着,没多会似是睡着了。
皇帝吩咐人好生伺候,扭头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姜钰,目光有些复杂。
姜钰跟着皇帝到了外间,跪在地上,皇帝又开始摆谱了:“朕这个女儿,打小就宠着,世子也瞧见了,她身体不好,半点气都不能生。”
姜钰垂头称是:“公主地位尊贵。”
“她从小想要的朕就没有不给她的,本来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喜欢与小姑娘混到一处也正常,宜春公主喜欢你,你便陪陪她,但不该起的心思……。”
皇帝沉吟一阵,姜钰听明白了,这是警告自己呢。
她挺直腰板:“陛下放心,臣对公主绝无非分之想,臣只拿公主当妹妹看待。”
皇帝颔首,起身离开。
姜钰挑了帘子进去,宜春公主眼睛灵动的看着这边,笑着说:“钰表哥,我装的像不像。”
姜钰指着她道:“你呀你呀,简直把人吓死了,你身体可还好”
宜春公主拿出那条带血的手帕晃了晃:“假的,吓唬他的,阿钰表哥吓着了吗?”
姜钰:“……。”
她当然吓着了,一个病秧子咳血,可不得把人吓死。
第53章 、第53章 ...
宜春公主见了姜钰的反应, 捂着嘴咯咯笑, 笑着笑着她又咳嗽了起来,姜钰拍着她的背道:“坏丫头, 捉弄人还这么开心, 都让你吓死了。”
宜春公主透过手帕,偷看了姜钰一眼。
阿钰表哥长的好好看啊。
宜春公主身体不好,不能像正常人般随意出宫,姜钰与她说好了每隔几日便过来陪她说说话, 解解闷。
她在揽月殿里坐了会,陪宜春公主下了盘棋,要走时宜春公主小声道:“阿钰表哥, 我可以去晋阳王府看你吗?”
少女唇色淡白, 提出这种要求也是小心翼翼,让人不忍心拒绝, 姜钰道:“臣瞧着公主的气色比从前好多了, 若想去,过些日子禀明了皇后娘娘,正好五殿下的府邸也快要修好了,公主到时便可以过去游玩。”
她这么说宜春公主便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保证道:“我会好好喝药的。”
姜钰从揽月殿出来, 恰好五皇子与佟卫往这边来, 佟卫一脸兴奋,一蹦一跳的,手里提了个鸟笼子, 里面装了只背部碧绿的鹦鹉。
姜钰瞪大了眼,慌忙以袖子遮脸,往另一边方向走,要躲过那两个小祖宗。
佟卫瞧见她,嘴角笑容一僵,捏着鸟笼子的手死死捏紧,骨关节泛白,鸟笼子往地上一摔。
那只鹦鹉羽毛鲜艳,因生的漂亮,一直都被供着,姿态高傲,这会连着鸟笼子掉了,惊吓之下扑抖着翅膀发出清脆的叫声。
姜钰一看,这还得了,迈开步子就跑。
“你奶奶的姜钰,快来和我打一架。”
他真是气炸了,小面团子说好了不和他抢媳妇,结果背着他偷偷讨好婳婳。
姜钰到底是个姑娘,比不得暴跳之下的佟卫,没跑多远便被佟卫捉小鸡似的捏住了。
姜钰后颈一痛,慌忙之下抬腿踹了佟卫一脚,佟卫整个人像是不知道疼痛般,如一只暴怒的小兽拎着姜钰胸前的衣襟把她举靠在盘旋龙凤的红木柱上。
姜钰捏拳往佟卫眼上砸,嘴里喊着:“兄弟,有话好好说啊。”
佟卫偏头躲过她的攻击:“姜钰,你言而无信。”
平日里称兄道弟,背地里做出勾搭兄弟媳妇的事,佟卫那叫一个气啊。
姜钰道:“佟卫,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我上回还救了你呢,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恩人的。”
“你还有脸说是不是兄弟,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姜钰小声道:“我跟你保证不娶公主,那我也没娶公主啊,这不是一早答应了公主得了空便来看她,我已经许久不曾来看宜春公主了,难道你想见到公主伤心吗?”
佟卫眉心拧着,举着她的手臂松了松,姜钰脚尖沾了地,揉着自己的胸口,又开始事多捏拳在佟卫胸口砸了一下:“兄弟你真不厚道,上来话也不说清楚就要打人。”
佟卫竖眉:“我打你冤了吗?”
若不是这小面团子长的跟个姑娘似的,他早一脚把他踢没影了,还跟他唠叨到现在。
徐煊慢悠悠的走过来道:“行了啊,要打出宫再打,在婳婳殿门口打架吓着婳婳。”
佟卫猛然惊醒,挥着拳头威胁姜钰:“你给我等着,出去我们就打一架,我们等会寻章武殿的师傅,请师傅做个见证,打输了的那个就得答应对方一件事,做不到的就是孬种。”
姜钰挺直腰板:“你少拿话激我,我就不和你打,有本事我们比射箭,谁输了谁脱光衣服绕着皇城跑两圈。”
她对自己的弓箭特别自信。
佟卫本想说好,瞥见姜钰那张狡黠的脸,捏了捏拳,还算理智,没有冲动应下来,这要是输了脱光衣服,让他爹知道能揍死他。
宜春公主殿里的宫人早注意到他们了,见他们快打起来了,都怕惊着公主,一直观望着,见两人和好了,才过来请他们进去。
徐煊带头迈步进去,姜钰整理让佟卫拽的发皱的衣裳,佟卫身上也让她踢了好几脚,弯身把身上的泥拍掉,这熊孩子从胸口掏出一面菱花镜,对着左照照右照照,冲姜钰道:“世子,看我头发乱没乱。”
姜钰:“......。”
佟卫见她不动,催道:“你快点,我还要进去见婳婳呢。”
姜钰真服了他了,这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都忘了刚刚还怒气冲冲的要揍她了。
呵,这虚伪的兄弟情。
上手随意摸了两把他的头发,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看就知道为了见宜春公主,提前沐浴更衣了。
佟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了个笑脸,特别臭屁:“我佟小侯爷怎么了,我这脸长的多阳刚。”
他扭头瞧见姜钰那张灵秀的脸,真不是他说他媳妇,眼光怎么这么不好,居然能瞧上姜钰,一点爷们气的都没有。
他冷哼一声,学着五皇子的样子,扬着下巴走了。
姜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走一步,不然再进去,佟小侯爷醋坛子打翻了,保不齐真揍自己一顿,她容易吗她,不就是哄宜春公主开心吗?宜春公主那么娇弱的小美人,自己若不信守承诺过来陪她,哭了怎么办?
宜春公主听宫人禀报五皇子和佟卫来了,想着她五哥能正好碰见阿钰表哥,阿钰表哥能再进来坐一会,巴巴的往外面瞧着,见佟卫身后没人进来了,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徐煊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了,哥哥来了你不开心。”
“开心啊。”
佟卫乐呵呵道:“表哥来了你开心吗?”
宜春公主瞥了他一眼,兴致缺缺的嗯了一声。
她现在喜欢阿钰表哥。
佟卫拿出那个被他摔了的鹦鹉,献宝似的给宜春公主看:“婳婳瞧,这是我特地为你买的鹦鹉,这东西聪明,会模仿人说话呢。”
宜春公主笑着说:“拿过来。”
那只高傲的鹦鹉蹲在鸟笼子里,佟卫教它:“快说宜春公主最美。”
这句话他在家教了好多遍了,鹦鹉抖了抖翅膀,嚷嚷道:“姜钰,打一架吧,姜钰,打一架吧。”
佟小侯爷和他重金买下的那只鹦鹉是被宜春公主轰出揽月殿的,佟小侯爷可怜巴巴的蹲在揽月殿门外的墙角跟不愿意走,那只惹了事的鹦鹉还高昂着脑袋,对着佟小侯爷的脸说:“打一架吧,打一架吧。”
自诩潇洒阳刚爷们的佟小侯爷,看着那只鹦鹉,气哭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圣上一早便叮嘱皇后娘娘在泰安殿设宴宴请王公大臣,命刘贵妃从旁协助,加升贵妃仪仗,此举引起部分朝臣不满,但终归在规矩之内,又恰逢佳节,没人在这个时候上疏惹圣上不快。
太子德才兼备,一直受陛下看重,圣上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地位凌驾诸皇子之上,从春猎起,陛下隐隐有偏重贵妃所出二皇子之势,如今加升贵妃仪仗,只怕是要培养二皇子,与亲哥哥争皇位了。
有人暗暗猜测,这是陛下觉得太子殿下顺风顺水,才扶了二皇子磨练磨练太子,不过储君之位,历朝都是瞬息万变,到这一代陛下登位,皇子之间倒是挺和谐,当然这也是表面现象,内里如何也不是外人能看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