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实在话,看着眼前明显养尊处优的妇人,纪晞晞有点不能将她和陆老师口中慈爱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纪小姐,请坐。”陆妈妈见她进门,抬手指了指位置。
纪晞晞浅笑着落座:“阿姨您好。”
“你好,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陆妈妈垂下眼眸,笑得非常克制,“请恕我直言,你不太适合阳阳。”
纪晞晞僵直着背,努力克制不让脸上的笑容掉下去。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道:“阿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妈妈把咖啡放回桌面,淡淡一笑:“不瞒你说,我对阳阳是寄予厚望的。有些事情不方便对你讲,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母子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我希望他以后的人生能够轻松一点。他的妻子即便不能在事业上给予他帮助,最好也不要拖累他。”
纪晞晞觉得荒缪:“对不起阿姨,我觉得陆老师并不需要靠别人往上爬。”
陆妈妈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矜持和自傲:“这个是自然,阳阳他一直非常的优秀。”她白嫩纤细的长指摸索着咖啡杯的烫金边线,淡淡道,“正是因为我知道他非常的优秀,所以才更加觉得你们不合适。”
她抬眼望着纪晞晞,笑容在嘴角凝结成了一抹嘲讽的姿态:“男人嘛,年轻的时候都是视觉动物,只要长得漂亮就捧在手心里。”她注意到纪晞晞的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可并没有停止对她的冒犯,“可是当你年纪大了呢,拿什么维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呢?”
纪晞晞皱了皱眉。
“你妈妈因病去世了,生前也没有正式的工作。你爸爸的私生活似乎也有些混乱……请相信,我并没有找人调查你们——可毕竟江州城就这么大,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陆妈妈非常坦然,似乎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你们的成长环境相去甚远,激情退去之后,该怎么继续在一起生活呢?”
纪晞晞捏起小调羹,在咖啡杯里搅了搅,故作镇定地说:“我们是因为工作原因结实,自然又共同话题……”
“对不起,容我打断一下,”陆妈妈有笑了笑,“据我所知,纪小姐你并没有正式的工作。你家里的工厂似乎经营状况也令人担忧。纪小姐,我不是一个很看重门当户对的人,尤其是在物质方面。要是人好的话,家里穷点也没什么。但是……但是纪小姐,阳阳是斯坦福的博士,现在是江州大学电气学院最年轻的博导,而你,不过是一个三本大学毕业的会计,你觉得你们真的相配吗?”
纪晞晞非常难堪。
从来都是她挑剔别人,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不加掩饰地横挑鼻子竖挑眼?
更何况,学历不高本来就是她的软肋,这下子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把小银勺“哐”一声,搁在杯碟里,抬起来直视着眼前的贵妇人。
“阿姨,我想有些事情您搞错了。”
陆妈妈笑容一敛。
她脸上一贯是淡淡的浅笑,让人如沐春风,如今变了脸,的确叫人心弦一紧。
“阿姨,”纪晞晞看着她蛾眉微蹙,也冷下了脸,“因为您是陆老师的母亲,我很尊重您。但是,”她落下两字,直视着陆妈妈,“但是这并不代表您能够随意的评判我的家庭和生活。”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反倒没想象的那么难了。
纪晞晞笑了笑:“大概您不明白,我不是你的手下,也不是想要嫁进你们陆家的小媳妇儿。”她的态度温柔,但话里的意思却很强硬,“如果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应该找您的儿子谈,而不是我。”
陆妈妈重新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出身教养是很难改变的,第一次见面的行为果然不能作数。”
纪晞晞的笑容僵了僵,对于这种夹枪带棒绵里藏针的话,她实在很难做到不撕破脸。可她要是真的骂起来,不就正中陆湛阳妈妈下怀了吗。
一时之间,两个女人间有一些沉默。
纪晞晞深吸一口气,重申自己的观点:“阿姨,我还是那句话,有问题您应该找陆老师,而不是贸然地约我出来。”
她不解气,又故意添了一句:“即便日后我真的跟陆老师结婚,有问题您也是直接找自己儿子解决比较好。”
陆妈妈见她不识抬举,柳眉倒竖:“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纪晞晞拎起包,扔了两百块钱在桌上,终于不再掩饰笑容里的轻蔑:“抱歉,您实在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这么看来,你并不想分手了?”
走到门口的纪晞晞,顿住,回身。
“请你搞清楚两点,第一,是你儿子追求我。”
她冷笑,“第二,对,我不会跟他分手,你别做梦了。”
纪晞晞说完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不理会身后的人。
行吧,都当她是软柿子吧。
她老虎不发威,你们还以为她是HelloKitty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再虐晞晞的,你们信我!
拍胸脯保证,赌上我的小车车驾驶证!!!
第71章 我回来啦
纪晞晞踩着高跟鞋回到停车场, 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气死我了啊啊啊!”
最近她是到了什么霉,事事不顺心, 直接从人生巅峰滑落到马里亚纳海沟。
她钻进驾驶座, 点火,起步,车子比她还暴脾气,蹭地一下弹了出去。
三本怎么了?
条条大路通罗马,她三本毕业照样可以当金牌编剧,凭什么瞧不起人?
纪晞晞越想越生气,也不管这条路是不是禁停, 一脚刹车踩下去, 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她掏出手机,给陆湛阳发了条微信。
【晞晞:分手!】
要不要加一句“问你妈为什么去”?
纠结了一秒钟, 她还是决定就发两个字比较酷, 也不等人家回复,直接把他拉近了黑名单, 顺手还把通讯录也拉近了黑名单。
气死了她了, 搞错没有, 又不跟他妈妈谈恋爱,凭什么来对她指手画脚的?
真是一点分寸感都没有。
纪晞晞锱铢必较得很,既然他妈妈让她不高兴,那她也要让她老人家的宝贝儿子不高兴。
她就纳了闷了,怎么老有人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就像她奶奶似的,永远搞不清楚对于他们三口之家来说, 自己是一个外人。
纪晞晞有点犯愁,他妈妈跟她如此显而易见的不对付,要是真结婚了,以后鸡飞狗跳的日子估计不会少。
她要去过这种日子吗?
可是……要因为这些事情放弃陆老师吗?
车子不知不觉过了江,她索性开进了滨江公园。
虽然马上要过年了,可是晚上来公园跳广场舞的老人并不减少,她绕过几支队伍,去了一边的健身器材区。
纪晞晞坐上秋千,双脚一蹬一放,秋千对着江面荡了起来。对岸仿佛天空之城般的江州半岛,在夜里熠熠生辉,忽近忽远。
她想起夏天的时候,第一次带陆老师来这里吹江风。那个时候他们也一起坐秋千,她夸他笑起来好看,那个乍见之下气质严肃的男人闻言羞红了脸。
“真是闷骚。”她笑了起来,双眼微眯。
纪晞晞晃晃腿,掏出手机打开被阻止来电,里面一串儿陆湛阳的未接来电。她哼了哼,觉得心里的那股鸟气总算消了下去。
没有想到,还会遇见这样一个人,让她如此心动。
他外表健硕严肃,笑起来却分外迷人。他给她讲历史,陪她吃饭,教她画画,带她去绍兴和南京,逗她哄她爱她,对她的坏脾气耐心又包容,还会讲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他抱着她,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纪晞晞抿嘴笑了起来,真是好爱好爱他啊啊啊。
才不要跟他分手呢。
其实仔细一算,他们相识不过半年,可共同的回忆却已经将她的心撑得满满当当,仿佛他早已在她身边陪伴多时。
与君初相逢,犹如故人归。
大概说的就是陆老师给她的感觉吧。
纪晞晞舒了口气,晃着秋千。手机又震了起来,进来一条短信。
这年头谁还发短信。
她点开一看,是银行通知,卡里只剩了一千多块钱了。
“有没有搞错??”
纪晞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应该是公司财务陆续把钱转到公账上了。她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往包包里一丢:“到底是哪个后妈在虐我啊啊啊,真是气死了。”
秋千晃动,铁链发出哗哗作响。
想起厂子里的事情,她刚刚好转的心情瞬间被戳破了。
不想回家,江大那里也回不去,陆老师肯定等着呢。
纪晞晞索性找了家酒店开房。
刷卡的时候她还有些后怕,这还好是有信用卡,不然一千多块钱够用什么?
难得在自己的城市住酒店,纪晞晞还有点新鲜感,自己又开了瓶啤酒,喝完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大概是喝了酒,这晚上她的睡得很安稳,第二天又醒得很早,像是刚闭上眼就醒了似的。
纪晞晞翻了个身,缩在被子里,中央空调送来呼呼的暖气,脑子还有几分混沌。她怔怔地看着朝阳一点点地从窗帘的外照进屋子里来。
洁白的手臂从被子的伸出来,摸到床头柜子上的手机,她一看,不过才八点多。
纪晞晞连忙起来洗漱,又下楼去吃了早饭。
退了房,她开着车一路出了城。
冬日的阳光泛着白,一束束地扑进车子里来,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地多了两份雀跃。
她熟门熟路地去了母亲的墓园。除夕的前一天,来扫墓的人很多,一排排的石碑前都或多或少都有些新鲜的水果和祭拜的亲人。
纪晞晞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到母亲的墓碑。
“妈妈,我来看你了。”她捏着大衣衣角,蹲下/身子,把刚买的水果和花拿出来一一摆好。冬天的玫瑰不好买,她只好将就着在门口买了菊花,黄黄白白间或簇拥在一起,但也算赏心悦目。
她给母亲燃了烛上了香,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这才蹲下来一边烧纸一边说心里话。
“明天就是除夕了,你准备怎么过呀?我听说你们那边的人都不怎么来往的是不是?那你要去看外公吗?”
想了想,她又忍不住撒娇:“妈妈,你说好不好笑,我卡里只有一千多块钱了——你以前不是说女孩子最要紧的是有钱傍身吗?我好多年都没这么穷过了。”说完了她笑了笑,还是不忍心让妈妈担心,“骗你的啦,我还有稿费呢。”
纪晞晞耐心地把压在一起的纸钱,一张一张地撕开扔进火盆里,看着火焰瞬间让吞噬一切。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事儿,不可避免地说到被网络暴力的事情,事到如今,她仍然觉得万分委屈。
可大概人长大了,就开始习惯报喜不报忧。
碰到天大的事情,哭一哭,也就好了。过后再提起,难免连自己都有几分难为情。
没一会儿,纪晞晞就自我开解起来,拿小时候跟她妈妈一起喜欢的那个殿堂级明星做比喻:“人家受的委屈比我大多了,表演也被嘘,领奖也被嘘,那些人还打电话去家里骂他,跟这些比起来,我算好的了。”
比起这件事,更让纪晞晞觉得烦恼地是陆湛阳的妈妈。
“你说她是不是精神分裂啊?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那么亲切,还给我包红包,结果现在又约我出去。不满意当时就只说呗。”她撇了撇嘴,“又不满意我,又不想得罪他儿子,跑来叫我知难而对,哪儿来那么好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难怪陆老师当时说她妈妈脾气不好,怪我太年轻了,竟然被她糊弄过去。”
可沉默片刻,她又忍不住低声说:“可是妈妈,我不想跟他分开。”
明明知道前途会有波折,可她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她看多了妈妈在奶奶手上吃的暗亏,不想再重蹈覆辙。“我呀,才不会像你那么心地善良呢。”
她说得专注,没注意背后有脚步声走近,直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才回过头去。
“晞晞?”
竟然是纪国平。
纪晞晞相当意外,可也没有起身,回过头来仍然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
“晞晞,你怎么在这儿啊?”纪国平又惊又喜,没想到真的会碰上女儿。
以往每年除夕前的一天,都是纪晞晞催着纪国平来看妈妈。
纪晞晞原以为今年自己不在,纪国平就不会记得这件事。
她心里有些动容,只是不肯表露,脸上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看你妈妈啊!”纪国平连忙把手里的袋子扬了扬,讨好着她。
纪晞晞没说话,但是往旁边让了让。
纪国平放下东西,给亡妻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又拜了拜。
纪晞晞仰头看着他,见他双目微合,神情肃穆,心软了几分,又觉得他大病一场,瘦了不少,脸上惯常的红光也暗淡了下来。
她淡淡地说:“怎么一个人来了?程芝茹怎么就这么放心?”
这话说得刁钻,要是程芝茹在,她免不了又要闹一场。可要是人家不在,她又要说别人光拿钱不办事儿,不尽心尽力地照顾纪国平。
纪国平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苦笑一下并不敢争辩:“司机送我过来的——晞晞,爸爸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分着纸钱。
不远处也有人在上香,青烟袅袅,伴着灼烧的气味。
纪国平也从袋子里拿出好多东西,除了之前还有纸糊的手机和充电器。他拆了包装,把东西放进了火盆里,嘴里还念念有词:“老婆啊,最近新出了手机,你拿过去用用,别舍不得,我们今天要给你烧好多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