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是她日后的丈夫,她却防他如虎狼,想到她在乎脸面的性子,虞应战叹息开口:“你的发乱了。”
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摸不见鸿雁早上为自己绑的辫子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此时的形象,忙垂眸看去,自己的衣裙还很整齐,只有头发乱了些,懊恼的咬了咬唇,定是刚刚头抵着他胸口时弄乱的。
不过她这个形象回院子只怕没等徐嬷嬷斥责,路上也要受丫鬟嬷嬷指指点点了。
李言蹊抬手挑起几缕头发,想象着鸿雁编的辫子时陷入沉思。
见她现下没了刚刚的娇俏只余下苦大仇深,虞应战嘴角舒缓,大手伸过,拿过那几缕发丝:“你乖些,莫要动。”
冷冬快要过去,春风开始拂面。
娇美的少女因着溜神而自在的荡着腿,身后高大的男人蹙着眉头为怀中的女子编着辫子。
凭着记忆笨拙的将辫子编好,虞应战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要嫁给自己了,她日后是他的妻了。
心中悸动,又想到她的不许,英眉紧蹙,屏住呼吸垂头小心啄了啄那粉红的耳尖。
耳朵有些痒,李言蹊未察觉的抬手抓了抓:“好了没有?”
面容柔缓,大手绕过握住那两只小手,她终于要是他的了。
*
再回到院子,李言蹊没了离开前的难过,想一想,一开始表哥便与郑雨眠投合,若不是因为她,表哥定是要娶郑雨眠的,也是自己算计在先,现下正好成全了那两人,也算殊途同归。
既然打算退亲,退亲之后便不好再住在国公府了,想及此,李言蹊看向自打她进门便面色不愉的徐嬷嬷:“宅子可置办妥了?”
李府迁入京中,自要置办宅子,李家能干的人向来多,这些琐碎从来无需李言蹊问询,徐嬷嬷还未从晌午的惊变中回神,忧心忡忡的开口:“置办好了,跟来的人都布置妥当了。”
临近宫中席宴,现下不大好开口,即便退亲也要等到席宴之后,看了眼忧心的嬷嬷,李言蹊咬了咬唇:“我想回自己的府上住。”
徐嬷嬷以为是因着晌午的事自家小姐委屈了,心头疼的颤,想要劝慰自家小姐忍一忍,可实在开不了口,府中人一起疼爱着的小姐在他们虞府中这般委屈,老爷若知道岂能不心疼,往后这样的事许是更多,婚前便由着自家小姐的性子吧:“好。”
嬷嬷松了口,李言蹊便也不犹豫了,换了身衣裙去了姑姑的院子。
对于郑雨眠,李氏是不在意的,但对于郑雨眠肚子里的孩子,李氏比谁都在意,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儿子的孩子自然都金贵,心里恼怒那郑雨眠没有眼色的凑去那院,但也不快侄女险些让郑雨眠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看到侄女进门,李氏不悦叹气:“那人有知微的孩子,为了知微让一让,少说两句又能如何?”
淡笑垂眸,李言蹊应是,见她认错认得快,李氏也不好多言,正要叹息安慰两句,李言蹊却先抬眸开口:“姑姑,府中管事置办了新宅子,我还没有见过,我想回去宿上些日子。”
李氏闻言眉头一蹙,她不过是轻轻说了两句,她便要搬出府去,竟这般任性,面色不愉,她是听闻她这个侄女被哥哥纵着,想来也是,府中没有约束的,喃喃性子纵些也正常,但她日后要入府,她不能跟着纵着,今日她若哄着她留下来,日后难保喃喃将自己看重更没个规矩。
放下手中的茶盏,李氏垂下眼帘,淡声道:“也好。”
得了首肯,李言蹊便拜礼离开。
看着侄女离去的背影,李氏忧虑的摇了摇头,是她错了,当初为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定下亲事,如果儿子娶的是个官家贵女是不是不会生出这些事端来?
从姑姑院中出来,李言蹊撅了撅嘴,即便心中做好打算,但见往日还会与她梳头的姑姑不问缘由的冷态时,心中失落,毕竟是她的亲人。
李言蹊心中做好打算,可一同而来的鸿雁却不知,心中担忧小姐日后不受婆婆待见可如何是好,眉眼低垂忧虑的走着,迎面便与一人撞做一处,衣襟顷刻被汤水浸湿。
看到鸿雁衣衫湿透,李言蹊蹙眉回头,见那撞人的小丫头小脸吓得惨白,便只命人离开,自己则拉着鸿雁坐在不远的庭院。
李言蹊正拿着帕子为鸿雁擦拭胸口的水渍,耳边却传来远处小路上的低语。
“见过十几台箱子的银子吗?”
“没见过怎么了?”
“我与你说你莫要往外传,二爷秋闱失利,老爷夫人差我们给国子监的几位大人送了十几箱子的银子。”
“这有什么呀,二爷是夫人亲生的,自然看重二爷,去年探春宴,那连丝缎做的袍子本是给大爷的,贵比黄金呢,二爷要了,夫人不在意的就命人给裁了。至于老爷嘛,小的总是多受些疼爱的。”
为鸿雁擦干净衣襟,那路上的仆从也已经走远,李言蹊重新向院子走去时,释然一笑,这世上又不止她一人不被亲人疼护,她又有什么伤心的。
第43章
“胡闹!”
晋元帝挥袖转身, 背对着外甥闭上眼眸, 随即又心有不甘的转过轻呵:“朕对你要求不多,可你却寻了个定了亲的商户女子, 你叫朕如何答应?”
撩袍矮身, 虞应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垂下眼帘:“知微不能珍惜她,我喜欢她,我会珍惜她。”
闻言晋元帝一怔, 半晌后才回神走下堂榻的木阶, 将那固执的人扶起, 叹息开口:“真那么喜欢?”
虞应战垂头应声,晋元帝最后一点坚持都化作了长叹, 自己最疼爱的外甥,他自然是有私心的, 他的外甥如今功和爵虽都不用他操心, 可他还是更愿意外甥能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室锦上添花,可他偏偏寻了个订了亲的低户女子。
坐回堂榻,晋元帝沉眸看着外甥, 可即便他有私心也不愿外甥不如意,因为长姐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想到长姐, 晋元帝怔怔出神, 孕中的长姐抚着肚子, 笑的那样温柔, 但说出的话却让他震惊:“明礼不能珍惜我, 阿弟,我想和离。”
妻子有孕,丈夫房中添人虽不是礼法定下的规矩,但也是府门中约定俗成的事,虞国公纳妾长姐却想要和离,他惊讶于长姐的想法,面色微赧:“男人都是这样,长姐何必……何必这般想不开?”
那一身素白柔美的人仍旧端庄,明眸温柔却也坚定:“可阿姐我想寻个特别的。”
他忘了,自己登基是长姐辅佐的,然而长姐自成亲后敛去往日睿智聪慧,深居简出,他再见她她总是温柔淡笑的模样,时候久了,那样的长姐让他忘了他的长姐也是个特别的女子,他特别的长姐确实……该配一个特别的男子,一个能对她一心一意的人,他应了长姐,待她生下知渊便赐下和离,但长姐未能等到……
想到了长姐,晋元帝眼眸微热,闭上眼眸叹息开口:“你不是向来得意你那弟弟吗?”知渊虽然自小便性子沉稳,但小时候的知渊却不像现在这般能完全隐藏心性喜好,他曾因着幼时的知渊想要回虞府而心生不悦,纳罕那府中有什么引着他更愿意待在虞国公府,差公公打探才知道是因着那虞国公的新夫人为他生了个弟弟,他稀罕的紧。
虞应战闻言垂眸,沉声开口:“这便是臣今日想要与舅舅请的第二道圣旨。”只要他能得到喃喃,他愿意用一切去弥补。
蹙眉睁开眼眸,晋元帝看向外甥,见那孩子一如既往神色坚毅,垂下眼帘,他看着他长大,现下岂能不知他的心思,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朕可以答应你,但朕也要你答应朕一件事。”
虞应战肃容抬头,晋元帝啄了啄手中的茶,放下茶盏时也开了口:“听闻你身边左右副将已经能够独自应对西北战事了,知渊,日后留在京中吧,朕不想因着你提心吊胆了。”
“好。”
*
从宫中出来,坐在马上虞应战并没有像往日那般策马疾驶回府,而是端坐于马上,由着马自顾自的向前走。
一切好似梦境一般,他想过很多次她会嫁给他,但真正要得了她后反而觉得不真实,是不是这也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是个不讨喜的人,他真的能得了她吗?
心中难得的不安,虞应战沉着脸陷入沉思时有人将他从沉思中拉回。
一席国子监统一制式衣袍的男子打马一侧,眉眼含笑的拱手:“素闻西远将军英勇神武今日竟有幸一见,冒昧上前,还望将军恕罪。”
英眉皱起,虞应战侧头,朝中上下如他这般有意接近的人不少,他从来不以为意,但看到那人一身国子监的衣袍时开了口:“你是?”
孙遗兼虽然还是学子但平日听父亲谈起朝中之事,也知这位将军是个冷漠难近之人,但心怀仰慕,看到将军打马回府他便一时冲动上了前,做好了遇冷的准备,现下却被问询了姓名,面浮狂喜,急急拱手:“家父在礼部任职,草民名唤孙遗兼,与知微是同门好友,草民崇敬将军横戈跃马,骁勇善战,见到将军一时冲动上了前,打扰将军了。”
回过头,仍旧任马不快不慢的行进,虞应战垂下眼眸:“你识得知微?”
微微一怔,孙遗兼了然,原来素来冷漠不近人的西远将军肯搭理自己是因着好友,忙喜色开口:“识得,我与知微是举杯之交。”
黑眸低沉,看不出心神,虞应战蹙眉看向远处的繁华:“既然你是知微的好友,平日也该良箴宽慰些他,万事要以学业为重。”
连连称是,作为好友孙遗兼是知道知微最近心中有烦闷的,心中暗暗羡慕好友能得将军关系,拱手道:“将军放心,我定会劝慰知微。”
侧头正视看了眼那学子,虞应战便再不做耽搁策马离开。
然而一侧的孙遗兼却因着那一眼正视而心潮澎湃,朝中多少人想要巴结这位将军,可别说巴结说话了,从来皆是一个眼神都得不到,今日自己不但说了话,还得到这位将军的正视,心中激动,想到刚刚将军的交代,孙遗兼暗暗坚定,他一定不负将军所托。
*
次日晌午一过,院子中的人便开始忙碌收拾东西。
既然没有打算回来,李言蹊便再支徐嬷嬷离开后吩咐下人将自己的用度都收拾妥当。
披着锦绸斗篷,站在墙外的李言蹊最后看了眼自己短暂居住过的小院子,嘴角弯弯,小院精致玲珑,春花烂漫,陈设布置皆是女子喜好的,惬意舒适。住进来时她确实惬意,可从没想过有一日离开竟比住进来更让她松心。
“妹妹也没想过你我现下换了个位置吧?”
闻声红唇一勾,李言蹊凤眸眯起,看向那被丫鬟嬷嬷搀扶而来的郑雨眠?
拉下头上的兜帽,李言蹊偏了偏头:“换了个位置?”
勾唇缓缓走近,看到郑雨眠身侧的嬷嬷丫鬟一脸紧张的后退,李言蹊低声一笑,凤眸明亮:“郑家小姐你莫不是当真陷入自己的臆想中去了,即便我离开,哪怕不嫁给表哥,你也不会是表哥的妻,同为女子你又何必为难我,你该知道前个儿表哥不愿娶你也好,现下纳你为妾也罢,或者说日后要送你出府,这都不是因着我,而是他不够喜欢你。”
因她的靠近,郑雨眠下意识的后退,紧张的护着肚子,听到她的话,面色一白:“你知道了?”
顿住足下,李言蹊垂下凤眸:“这府中哪有秘密,表哥是个直率的人,我今日离开不过是因着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你好自为之吧,既然有孕便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毕竟那是表哥的孩子。”她也是动过心的,所以在看到表哥眼中失望时才会理智全无,即便不过是那样拙劣的逢场作戏,现下冷静了,回想起来表哥并不是那样不问青红皂白的人。
见她容色平淡,郑雨眠咬了咬牙,重新戴上笑意,眼眸定定的看着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子:“我什么都没有就不怕再失去,即便日后知微要送我离开又能如何,不怕告诉你,我离开前定也要毁了你与知微的亲事,你要知道,我既能有办法让知微纳我做妾,也有办法让你再嫁不进来。”
素手轻抬,鼓了鼓掌,李言蹊凤眸抬起,艳丽的小脸带着笑意:“那你可要加油。”
天色很快就要暗了,懒得再与她多言,话罢李言蹊便绕过那主仆几人继续向外走去。
错身之际,郑雨眠面上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蓦地转身,眼眸通红,歇斯底里的开口:“你有什么可骄傲得意的?你不过是个商户女子,你以为你还能骄傲多久?我等着看你跌入泥泞,等着看你比我更凄凉的下场!”
蹙眉转身,看向那歇斯底里的女子,但李言蹊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熟悉的阴沉。
“你等不到那一天。”
刚刚下朝的虞应战沉着脸站在李言蹊身后,黑眸阴鸷的看着不远处的郑雨眠,冷哼一声反手拿出虞尔腰间的短刃扔出去。
短匕碰撞到小径上的青石板发出清脆却骇人的声响,那阴沉的声音也再次想起:“不过你却能知道自己是何种凄凉的下场。”
看着脚边泛着冷光的短匕,郑雨眠面色发白,惊恐让她来不及思考,护着肚子跪在地上,浑身战栗:“将军……我……我……”
几个僵立的丫鬟嬷嬷跟着纷纷跪地,想到传言中这位将军在西北战场暴戾恣睢的话,年纪小的已经在惊吓中晕厥。
惊泣告饶中,李言蹊回身淡笑看了眼鸿雁:“我想起落了件东西在院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回。”
鸿雁从惊怕中回神,可来不及多言便见小姐向院子方向走去,想要追赶,却被一只手臂拦下,焦急抬眸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
虞尔笑的讨好:“小姑娘,要听你家小姐的话哦。”
吓得后退几步,鸿雁再次抬头时,自家小姐已经不在,只看到那身着黑袍的将军消失在小径尽头的转角。
*
虞应战英眉紧蹙的跟在那一身粉红的人身后,见她沉默不语始终不回头看自己,心中的不安再次浮起,她胆子小,是不是刚刚他吓着她了?
正思索着,那一身粉缎斗篷的人终于顿住脚步,还未看清那小脸,他已经被推按在了院中的椅子上,蹙眉抬头,看到那双明亮的凤眸时,虞应战喉结一动。
因着他很高,即便现在她站着,他坐着,她也不过与他齐平,精致的小脸带着与往日无异的笑意,凤眸里却全是愉悦,她从不知被人不问缘由的护着会这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