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纪年倒是淡定,走过来按了下她脑袋,“站门口干嘛?进来啊!”
盛夏舔了下嘴唇,脚步发虚地跟着他进了房间。
虽然两个人在一起住了很久了,但进他家里的卧室,还是有种……嗯,很奇妙的感觉。
第64章
在他房间里来回摸索,像在探索新世界。
他书架上有各类书籍,从小到大的课本和作业本甚至都封箱搁在最上头,她踩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把作业本的箱子搬下来,好奇地拿出来看。
他从小字就不错,瘦长,笔锋坚硬,力透纸背。盛夏以前发新书会让他给她写名字,那字金钩银划,每一笔都赏心悦目。
周记本子一沓一沓地码的很整齐,各科的笔记和作业本都分门别类地搁在一起,盛夏发现他小时候就很变态,一沓一沓数学卷子,几乎都是满分或接近满分。
屋子里很少装饰品,银灰色的窗帘,同色被单和被套,书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书。以前盛夏上高中那会儿,有时候会进来和他一块儿写作业,他辅导她功课,就坐在书桌前,那时候沈纪年怕她别扭,会把房间的门打开。
但有时候还是会不经意做些小动作,盛夏在长辈面前总是胆子异常的小,每次他捏她脸或者握她手的时候,她都能心跳半天,手指尖都是颤的,几乎握不住笔。
但其实不讨厌,反而有点儿隐秘的悸动,年少的时候好像总喜欢突破点规则,不喜欢规规矩矩。
那时候在家里并不能做什么,偶尔有点暧昧的举动就好像是尝到了蜜的小孩,舔一下,能回味一整天。
沈纪年很有分寸,淡或者浓烈,都刚刚好,不会吓着她,也不会让她觉得疏离。
恰好的亲密,恰好的距离,相处起来永远都不会累。
盛夏其实是个很独的人,寻常人很难走进她心里,不喜欢谁来干扰她生活,从小到大,除了童言,她几乎没有第二个交心的朋友。但沈纪年,好像就是不知不觉就融进了她的世界,自然而水到渠成。
很神奇。
*
沈纪年和沈叔叔在父子谈心。
回来的时候,盛夏正跪在床上看他小时候的照片,有一张是在山上的栈道,他穿着橘色的上衣,运动长裤,应该是拍照人叫了他一声,他扭过来头,神色带着些微的疑惑和散漫。光越过山头,从他侧边打过来,他半个身子仿佛披着光。
盛夏指了指照片,“你小时候就挺酷。”
他把相册从她怀里抽出来,俯身从后面抱住她,看着一屋的狼藉,失笑道:“研究了半天,有什么发现?”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脖子,痒痒的,盛夏拿手垫着,半捧着他的脸,离得近,声音都很低,“发现了你的黑历史。”
他漫不经心地“哦?”了声,“发现了什么?”
盛夏笑了笑,“你二年级的时候在周记里写不想上学。四年级语文考了五十九分,初中的时候拍毕业照,全班就你没有笑。你的生物习题集里夹了一张小纸条,应该是哪个女孩子给你的,不过可惜了,那本习题你做到第十六页就不做了……”
还没说完,沈纪年就挼弄着她的头发笑了,“是我在外面待太久,太无聊了?”
“没。”挺好玩的。
沈纪年拍了拍她的脑袋,蹲下身来把东西都收拾了,盛夏赤着脚蹲在他旁边,好奇地问他,“你小时候也会不想上学吗?”
“嗯……有吧!”
“为什么?”
“大概……觉得太无聊?”
“我以为你生来就对学习有着异样的天分和如鱼得水的本领。你语文竟然考过不及格,作文跑题了?”
“嗯。”
“不敢置信,难道你们学神不是发挥失常也能考个□□十分的吗?”
越来越离谱了……
沈纪年三两下把东西拢好搁在箱子了,回身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搁到床上,摇头叹息,“你问题太多了。”
盛夏就势搂着他的脖子,依旧是好奇宝宝上身,两眼亮晶晶地问他,“欸,你是不是很小就开始收女生的情书了啊?”
沈纪年忍无可忍地堵住了她的唇,手握在她的腰上,把人压倒在床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
……
后来盛夏摸着去关灯,小声问他,“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黑暗里他声音含笑,“你觉得家里真的没地方了,所以我妈要把你的房间给占了吗?”
盛夏:“……不然……呢?”
沈纪年敲了下她脑袋,“笨。”
直接说,怕她尴尬罢了,这样先斩后奏,反而省却了很多麻烦,也不至于让她太窘迫。
虽然有时候她似乎胆大得神鬼不惧,但在这方面,其实保守又羞涩。
盛夏轻声哼了句,“就你聪明。”
“嗯,所以将来生宝宝,随我比较好。”
心口仿佛被轻轻轻轻撞了一下,盛夏心尖发颤,“随我不好吗?”
“智商随我,其他都随你。”
盛夏噗嗤一声笑了,“说得好像你能控制一样。”
“那……先试试?”
额……
盛夏拿手抵着他腰,“你收敛点儿啊!”
他含混地“哦”了声,咬她耳朵。
……
……
……
迷迷糊糊的时候,盛夏好像听见他说:“走之前,先把证领了吧!”
盛夏觉得自己大概听错了,他语气随意地就好像在说明天去吃个火锅吧!
“你确定?”
“你不愿意?”
“没。”
“那就这样定了。”
盛夏:“……”感觉,好随便的样子。
……
……
……
盛夏起了大早,帮沈姨做饭。
之前沈姨身体出现了点儿毛病,经常头晕,检查也没检查出来什么,神经科的医生她是太累了,医院上个月强制给她放了大假,一下子闲下来,反而无所适从。
每天除了做饭打扫卫生,就是去逛街游玩,前几天和沈叔叔飞去哈尔滨看冰城,感叹那边室外真是冷到怀疑人生。
不过虽然折腾,精神头倒是好了很多,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活力,仿佛年轻了十岁。
沈姨一向起的早,盛夏洗漱完出去的时候,沈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盛夏也就过去打个下手,随便聊着天。
沈姨笑着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
其实她也不习惯早起,只是莫名觉得起得晚不太好。
大概是因为……心虚吧!
“醒了就起来了。”盛夏低头洗小葱,然后切段搓放在白瓷小碗里,鼻尖有葱姜蒜末的香味,还有油味儿,混在一起,是温暖的家的味道。
沈姨在煎饺,油在锅里滋滋地冒着气,她挥着手说:“去外面玩一会儿,别待在这儿了,怪呛得慌。我自己就行,用不上你。”
盛夏靠在橱柜上看了会儿,确实她也帮不上忙,于是就出去了。
沈叔叔有工作要处理,一大早就在书房里待着了。
沈纪年还没醒。
盛夏在客厅开着电视看了会儿新闻,觉得有些无聊,回房间去骚扰沈纪年。她睡不着,所以不想让他睡。
暖气很足,她穿着薄的长袖睡衣,竟觉得有些热,把袖子挽了两折。推门的时候,沈纪年也踢了被子,整个人趴在床上,被子松松地搭在腰上,半遮半露的样子,有点儿……活色生香。
……她一个学新闻整天学写作的,竟然只想到了一个形容女子的词。
盛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跪在床边看他的侧脸,他睡着的时候有些孩子气,眼神里的冷芒被藏起来,整个人都没那么冷淡了。
盛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没反应……
再戳。
又戳。
戳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倏忽睁了眼,枕在额下的手臂猛地伸过来攥住她的手腕,翻身的同时拉了她一把,然后她就整个人砸在她胸口了。·
沈纪年声音还带着鼻音,“一大早就不安分。”
盛夏趴在他胸口没起身,撒着娇说:“我无聊。”
“陪我再睡会儿。”沈纪年揽着她的肩,翻身把她困在怀里。
盛夏挣扎着要起来,“起来啦,沈姨快要做好饭了。”
“起来再吃。”
盛夏:“……”幼稚,还固执。
被他胳膊捆着,整个人好像都没法动弹了,她不挣扎了,只是觉得更热了。
外面雪未停,窗外隐隐有簌簌风声。
盛夏想过两天雪停的时候回一趟G镇去祭拜姥姥,然后带沈纪年去她以前常玩的地方走走。
这样漫无目的的想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过来闹他,没想到却睡的比他还沉,她再次洗漱了一遍,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吃饭了,沈姨冲她招了招手,“来,夏夏,吃早餐了。我刚说去叫你,阿年说你昨晚没睡好,今天又那么早起来,我就想着让你再多睡一会儿。”
盛夏过去旁边坐着,默默拿起了筷子,沈纪年递了一根油条给她,问她睡好了吗?盛夏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他腿,面上却乖巧地“嗯”了声,莫名觉得有点儿窘迫。
沈纪年却抿着唇笑了,自然地剥了一颗蛋放在她的小碟子里,叮嘱她多吃点儿。
当着沈姨的面儿,这么光明正大的,盛夏还真是……不太习惯。
第65章
今年雪厚,大雪缠绵十数日,过年的几天也没消停。
盛夏跟着沈姨一家回G镇的时候是小雪天,空气湿冷,雪如碎絮,飘飘洒洒无声地落在头顶、睫毛、肩头。雪落无声,大地安宁,G镇那张牙舞爪的外壳都显得温柔起来。盛夏曾经很讨厌这里,街上到处是染着黄毛的小混混,嘴里叼根烟,走路外八字,松松垮垮的动作配上吊儿郎当的神情,偶尔加几句问候家人的不雅词汇,屌得就差个窜天猴送上天了。
父母教育小孩子,都会说:“不好好学习以后你们以后也跟那群小黄毛一样,无业游民,整天在街上瞎游荡,社会渣滓。”然后老老实实的小孩被那群“无业游民”敲诈勒索,哭着回家找爸妈控诉,或者吭声都不敢吭声。小孩越来越觉得学习没用,混个社会大哥多好啊,不用工作,还有钱花,出门谁都叫大哥,想打架打架,想喝酒就喝酒,看不惯谁就抡他,贼特么爽了。这一念头刚起,爸妈的鸡毛掸子就握不住了,啪啪啪打一顿,好了,更奠定了小孩对社会大哥的崇拜之情,至少社会大哥不会被爸妈甩鸡毛掸子吧!
然后……街上的小黄毛越来越多了。
盛夏很不喜欢那群小黄毛,小孩们崇拜他们酷,随心所欲,无所畏惧。其实就是素质差,没礼貌,不讲规则,跟没蜕化干净似的。而且非常非常的狂妄不讲理。
姥姥那时候为了补贴家用会在家门口摆摊,卖些虎头鞋或者针线活计的小东西,挣不了几个钱,但姥姥是那种闲不住的人,不愿意坐吃山空。
有次盛夏回家,就看见几个小混混在推搡姥姥,说要么交摊位费,要么以后就别在这片儿地上出现,不然别怪他们不客气。
很好笑,跟过家家似的,这块儿地是我的,那块儿地是你的。
如果有人指出,土地是国家的,他们就会骂你,说不定还会打你,反正他们没文化,说你放屁,你就是放屁。
很可笑吧!但确实有这样一类人。盛夏当时是出离愤怒了,想掂根铁棍,一人来一棍,朝着他们装着不知道是草包还是排泄物的脑壳。
不过她忍了,怕吓着姥姥,而且很亏。
盛夏可没有为了社会安宁献身的伟大精神。
*
她是跟着沈纪年去桥头买醋,在G镇的街头走着,会忍不住回忆起来很多事。她指着路尽头那座桥跟沈纪年说:“我有很多次记忆深刻的事,都发生在这座桥上。”
那是一座石板桥,河水暴涨的时候,水能淹没石板,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有时候夏天遇到暴雨连天的时候,石板上还会生绿苔,一不下心就打滑。盛夏小时候,这里淹死过一个不到四岁的小男孩,以至于后来镇上又给加了一层木板。它没有名字,大家都称这里叫“桥头”,至于哪里是头,哪里是尾,也没说法,前后都叫桥头。
两个人走着,雪不大,但没多久头顶、睫毛、肩膀上都是白白的细雪,盛夏戴着一顶毛线帽子,头顶是一颗滚圆的毛球,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显得很可爱,沈纪年帮她拍雪渣的时候,捏了捏那颗毛球,笑了。
他“嗯”了声,示意自己在听。
盛夏只觉得自己头顶一重,下意识也去摸那颗毛球,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把手放下来,揣进了他的口袋。
“第一次是我亲妈跟那个南方老板走的时候,车就停在桥头,我站在街口那棵老树旁边一直一直看着她,我想她一回头,我会扭头就走。好告诉她,我很生气,对她非常失望。”说实话很幼稚,但那时候,她毕竟还小,“不过很挫败的是,她走得很快,好像慢一步就会被谁追上似的,车子很快就开走了,越过桥头是个下坡路,我很快就看不见她了。那时候我就蹲在那个老树下面哭,哭得可惨了,最后是童言出来把我抱回家的。”
是很悲伤的事,那时候她觉得已经是这辈子经历过最绝望最崩溃的一天了。
只是如今回忆起来,已经很淡了。
或许是因为……她有姥姥一直看顾她,告诉她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也或许是因为,在人生第二个转折点,她失去姥姥这个唯一的依靠和信仰的时候,有人站出来告诉她,“你愿意跟阿姨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