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答谢,你想要什么条件,什么职位权利我都可以允承你.....”
邢炎听着,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许老爷子顿了顿,“但,你不能拐走我的外孙女。”
本来,他今日单纯是过来看看救了季雨蓉的人是谁并予以答谢的,但刚才在门外听到了那些话后,他心下既震惊却也眨眼便有了计较。
邢炎的生母不是普通女子,她那特殊的身份至今无人查明,更不知所踪,这难保其中没有牵扯些许军事秘闻....他可以接受他的宝贝外孙女未来的孙女婿不高官厚禄,不家室显赫,但身世必须光明正大,不能有任何一丝污点,毕竟像他们那样的家族,这一点太过于重要了。
话一落,邢炎原本没有波动的脸色却瞬间惨白了起来。
他抬起头,怔怔地看向许老爷子,嘴唇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我没有拐她....”
邢炎的声音有些急切而暗哑,一字一句道,“我和她,是两情相悦。”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女孩子能毫无防备地闯进他身体里,那样地温暖过他那颗苍凉的心。
从季雨蓉那天说出她喜欢他,愿意把身体交给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发誓要为她倾尽自己一生的爱,这一点无人能质疑。
只是,许老爷子却摇了摇头道,“在如今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爱情太过虚无,你还嫩,我的雨点儿也还小,一切都还为之过早,我不放心把她给你,你孑然一身也未必能守护好她。”
“所以很抱歉.....我姑且先替她的父母做主对你说一声,你不合适她。”
他许致以活了大半辈子吃得盐都比现在这些年轻人吃得饭还多,自己的外孙女跟眼前这个年轻人适不适合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如今趁着两人的感情才刚开始,一切都还不成熟,能尽早把苗头掐死在摇篮中,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闻言,原本张了张口还说些什么的邢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深深地垂下头。
他另一只手也无力地撑在了地上,那弯下的背影从来没有过的落寞和沉重。
邢南烨的命令可以不听,但眼前这个老人的话却不得不让他心如死灰,纵有千言万语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其实邢炎刚一开始便深深知道,他那样敏感的身份必定不会适合季雨蓉那样的千金大小姐,而且当时要不是她的坚持,她的主动和勇敢,他甚至永远都不会动那样的心思。
可他依旧还是无法自持地动摇了,因为没得到过,所以渴望得到。只是这个世界何其残忍,他终究还是无法跟普通人那样去爱一个人....
许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无尽黯然的样子,心有恻隐但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像邢炎这种从小经历各种坎坷的人,骨子里有着自己的尊严和孤傲,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比谁都要明白那样的道理,根本无须苦苦规劝。
空荡荡的厅里,没有人再说话,唯有那个邢炎浑身散发的极尽落寞和颓伤气息让整个氛围都冷清了下来。
邢南烨使了个眼色,一个随从便拨通了一个电话拿了过去。
“嘟.....”
响亮的电话忙音声在这个空间响起。
一会后,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终于打破了死一样沉寂的气氛。
“喂?”
听到她的声音,邢炎身形一震,缓缓抬起头来,暗红的眼里涌动着破碎的光芒。
“.....哪位啊?”
酒店里,检查完身体一切无碍并洗漱了一番的季雨蓉突然接到座机的电话,有些疑惑着电话那头怎么不说话。
“喂?”
那头依旧沉默。
季雨蓉蹙了蹙眉,心里没来由地有种直觉,感觉那头有可能是邢炎。
她眼睛亮了一下,试探地问道,“是.....炎大哥吗?”
‘炎大哥’这三个字一落,半跪在地上的邢炎的心脏蓦然一疼,那种像针扎一样的痛,让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阿炎是不是你?”季雨蓉的语气明显变得欢快了起来,听得一旁的邢泷满脸不甘的嫉妒。
半晌,邢炎深吸了一口气,沙哑道,“是我。”
季雨蓉听到他的声音雀跃不已,“我还正想找你呢!没想到你居然先联系上我了,你在哪呀?”
“我爸爸妈妈说等下要请你一起吃顿饭呢!就在我们酒店这边,我等下让司机去接你好不好?”她开心道。
季雨蓉每说一句,邢炎的心就痛一分。
之前在森林那几天里她也经常那样像只小巧的黄鹂一样欢快围在他身边说话,可他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那么奢望听到她说的每一句话。
“哦对了,阿炎你跟你上级汇报申请了吗?我想过了,我要是回国念书的话,这边有些的学业转移手续要办理个几天,我爸妈是开了私人飞机过来的,所以我可以等你一起回国哦!”
季雨蓉那边久久听不到邢炎的回应,不由地疑惑道,“阿炎?你怎么....不说话呀?”
邢炎眼底的光芒就像被熄灭的灯火黯淡一片,他费劲地开口,“对不起.....”
“嗯?”电话那头愣住。
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我不能回去了。”
“......”
电话那头有了短暂的沉默,季雨蓉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为什么?”
“我要....出任务。”
“这样啊。”季雨蓉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失落,但随即又振奋道,“那要多久呀?”
“不知道。”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这次任务完了就能回去了吗?怎么突然又有任务了呢?”
邢炎吸着气,额头上冷汗密布,只觉得心口的剧痛几乎压过了肩膀上的伤疼。
季雨蓉有些着急又感觉有些不妙,“阿炎,你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邢炎的的声音变得极其干涩低哑,“我可能要食言了....”
话音一落,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了下来,轻得几乎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良久后,才传来季雨蓉哽咽的声音,“你个大骗子。”
“你明明....明明跟我保证过,你会永远都跟我在一起,绝不食言的!你想我讨厌你吗?”
听到‘讨厌’二字,邢炎心如刀绞,通红的眼眶压抑的酸楚再也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他低垂着头,男儿的眼泪,一滴滴砸落在手机屏幕上。
季雨蓉那头抽泣着,像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是不是.....是不是我今天没有跟我爸妈说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你才要变卦的?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少女急切的哭声在空荡安静的空间里极为清晰,也直接明确地敲定了两人的关系。
邢泷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要不是强行控制自己,否则恨不得再一次上前打人。
“不是那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季雨蓉哭得更凶,“是不是有人逼你,强迫你这样说的?阿炎你告诉我,我这就过去打死他!”
她的话一落,邢南烨和邢泷下意识看了看沙发上坐着的老人。
而许老爷子一张老脸顿时拉了下来,像吃了一只死苍蝇一样难看。
“不合适。”
邢炎感觉身上的力量被抽干,疲惫得连说句话都没有力气,他哽咽道,“雨蓉,我们不合适。”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不合适,只是如果那会他的心能坚持而不动摇的话,也不至于让她现在如此伤心绝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才没有不合适!我不准你这样....”
一旁的邢泷再也无法听下去了,大步踏过来拿起手机就掐掉了电话。
季雨蓉的声音被切断,这个地方霎时又彻底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许老爷子叹了口气,无法再注视那个年轻人伤痛的身影,转头对邢南烨交代了别为难他的话后,在警卫兵的陪同下缓慢离开了。
他这样倚老卖老地来欺负一个一片真心的年轻人着实不厚道,即便是为了下一代好,但总归,老脸无光啊。
邢南烨对许老爷子的话点头应承,但眼底的光芒却有些意味深长。
邢炎恍若未闻地垂着头,目光移到手腕上那只古老的腕表上,带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眼里满是无尽的落寞和深深的爱恋.....
酒店那边,季雨蓉握着被挂掉的电话,目光茫然怔神了一会后,话筒就‘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拔腿就往门外跑去。
客厅里的季父季母见此,连忙紧张问道,“这是要去哪啊?”
“我要去找阿炎!”季雨蓉头也不回,一打开门,门外一排的西服保镖却挡住了她去路。
季父季母走过来道,“怎么突然要找他?不是说好到时候再请他吃饭的吗?”
“是啊,雨儿你现在身体还有些弱,先休息好明天再找他也不迟啊。”
“不!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季雨蓉急得眼泪又飙了出来,不顾父母的劝说非是要出去。
季父季母无奈,见女儿要找邢炎的意愿十分强烈,拗不过她便带着保镖浩浩荡荡地陪她满世界去找人了。
然而季雨蓉去了大使馆,去了魏队长所在的地方却发现魏队长早已离开,就连邢南烨他们也不见了踪影。
季士亦按照之前联系魏队长上级的方式去找人,却被告知说‘猎月’特种部队已然前往了下一个任务点执行任务,行踪保密。
季家的势力不在国外,偌大一个异国,就算再有钱,想找到一个人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季雨蓉茫然四顾地站在莫斯科河边,看着远处一处处极具俄罗斯风格的朱红色建筑,整个身体里空落落一片,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样。
她还没和他一起去莫斯科卢日科夫桥的爱情树上挂锁,还没和他去叶卡捷琳娜宫殿外看倒映的湖景,还没去广阔唯美的伏尔加河看日出他就不见了。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食言就食言,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让她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却又要离开她....那一瞬间,季雨蓉只觉得头疼欲裂,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
已入深秋的莫斯科终于在这一日下了第一场初雪,雪花纷纷扬扬地在天空中飘洒而落,一点点将那个原本的世界点缀成一片白色。
好一会后,季雨蓉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去接着那沁凉的雪花,此刻她想着如果他们今天还被困在森林里,他是不是会费尽心思地思忖着要如何给她保暖?是不是思索着要如何给她搭建一个遮风挡雪的帐篷?
一想到过去几天的点点滴滴,季雨蓉眼里蕴含的泪水便再一次蜂蛹而出,如掉线的珠子一样,一滴滴伴随着雪花坠落.....
季父季母从来没有看到女儿这般的伤心难过,心里都十分震惊,纷纷上前来劝道,“那位军人也许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提前不告而别了,爸爸回去后会想办法找到他,再好好答谢他的。”
“是呀,雨儿别伤心,阿炎他做好事不求回报,但无论如何,他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们一定会.....”
“不。”季雨蓉吸了吸鼻子,终于哑声开口,“他不是我的救命恩人。”
季父季母闻言一愣。
“他是我喜欢的人。”
季雨蓉哭了好一会后才转过身,用手背擦掉眼角的眼泪,神色一改刚才的伤心欲绝而变得无比坚定了起来道,“我要找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
两个人合不合适,可不是他单方面就说了算,她不同意,这段感情就永远都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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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市季家豪华别墅。
那年回国后,季雨蓉就进了中央美术学院就读,如今大四还有一个学期才毕业,但她已经不用怎么去学校了,这天是她二十二岁生日,季父季母难得推开一切事务和应酬,联合亲朋好友给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为她庆祝,只是当天所有人都带着礼物过来了,就是迟迟不见寿星出场。
在阿姨的告知下,季父季母去她房间一看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根本不见人影,只有一幅幅素描油画林立堆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显得有些凌乱拥挤。
只见一打开房门,正面朝向门口的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画便映入眼帘。
画上是一个身着迷彩服年轻俊美的男子,他脸如刀削,眼神深邃,两束直直看过来的目光仿佛凝实了似的跃然于纸上,让人不知该感叹该男子的英俊,还是作画人的笔力。
季母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发现里面每一幅画有些画迹是新的,有些是旧的,但画的都是同一个男人,他搭帐篷,他烤着鱼,他背着她,他举起枪,他在温泉里光.裸着上身,他温醇的淡笑.....
目光顿在最后一幅甚至颜料还未干的油画一处空白上,只见那里用铅笔写了一行字:
炎日下的雨点,我情愿被你烘干,亦不愿你彻底收回阳光。
季母见此,禁不住捂着嘴湿了眼眶。
季父揽了揽季母的肩膀,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倔,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惦记着那个男人,现在又是第几次去找了?”
季母拭了拭眼角,忧心忡忡道,“怪不得昨晚我就看她有些不对劲,这次又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跑哪个地方去寻了。”
她叹息,“真不知道这次要是无功而返,她又得伤心多久。”
“唔,这次可不好说。”季父揽着季母向门口走去,“据我所知,那个魏队长已经联系上了,雨儿应该是得知那个叫阿炎的特种军兵已经退役回国了。”
“是吗?这么年轻就退役了?”季母诧异地一边走出去,一边关上女儿的房门。
“好像是,我也不太清楚。”
“哎,你记得派人跟去保护啊!”
“那是自然。”
然城,这个城市虽比不上京的繁华昌盛,但环境却别具一番怡人舒适,这边人少车少,连空气都清新很多。
季雨蓉前几天来到这个城市后就直接找了一处安保环境较好的小区就住了下来,收拾整理过后到今天才有时间趴在窗台上眺望着这个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