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没资格。
他告诉过她,会讲道理的他早就死了。
还是她动的手。
倪迦说:“企业之间的事,你不该牵扯无辜。”
“无辜?”他在她耳边笑了一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无辜。”
“陈劲生。”她推开他的下巴,转过身,正面对他,“你不要这么极端。”
他俯看她,眼睛漆黑。
“我不是要跟你讲道理……”她和他那双黑沉的眼对视,慢慢说:
“我只希望你能坦坦荡荡。”
他看着她,下颚骨收紧,一语不发。
“我知道你们避免不了这些名利场上的东西,但我希望你是坦荡的。我不是多善良的人,你做的那些事,我能理解,但你不能没有原则。那个大肚子,他老婆自己出轨被拍,还是让他老婆出轨被拍,性质不一样。手段可以有,但至少,不犯法,不叛道。”
倪迦不希望他从商从得人性泯灭。
他不能去害人。
人非神明,不可能活一世有一世的敞亮。无论地位高低,我们需要容忍这个世界存在阴暗面,可以野心勃勃,渴望登顶,可以为此不善良,去争,去夺,但要清楚,我们往上走的一每步,是为了得到,而不是失去。
人之所以为人,因为有独立思维,有行动能力,更重要的,是担得起一撇一捺,堂堂正正做人。
可以卑微如尘,但不能扭曲如蛆虫。
她不愿意看到他违背道德,人性尽失,只为一笔交易,一桩生意。
陈劲生说:“好,我答应你。”
**
再见到楚梨,已是又一个星期后。
她没再穿标配的白裙,换成衬衫牛仔裤,平底板鞋,这么一穿,当年乖乖女的感觉,真正回来几分。
可惜,她们都已不再年轻。
倪迦习惯性的点上一根烟后,才想起要戒。
她抽了一口,心想,戒烟真他妈难。
楚梨始终沉默,从见到她开始就沉默,她把咖啡杯一推,抬头看倪迦,问:“能给我一根么?”
倪迦掀起半边眼皮,眼底有疑惑,但也没说什么,把烟盒往她面前推了推。
楚梨说谢谢,从里面颤颤巍巍抽出一根,又去拿打火机。
好不容易打着火,又点不着烟,她也不会拿烟,手抖得厉害。
倪迦开口:“烟放嘴里,点火的时候吸一口。”
楚梨照做,弓着腰,姿态小心。
像小孩偷大人的东西。
烟头着了,她猛猛吸一口,跟吸了一口毒气似的,赶快吐出来。
软绵绵一团烟雾,没过肺。
楚梨睁着眼看她。
倪迦教她:“像深呼吸那样,嗓子打开。”
楚梨又照做。
她认真吸了一口,然后被呛到,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嗽止住,又开始抽。
楚梨始终弓着腰,维持着一个姿势抽完一根烟。
像所有初学者一样,抽第一根烟的时候,不敢动一下。
倪迦问:“不是不喜欢女人身上有烟味么?”
“是不喜欢。”有服务生过来放下一个烟灰缸,楚梨把烟头在里面捻灭,说:“我不会再尝试了。”
倪迦淡淡看着她。
她比她想象中的状态要好些,虽然眼睛微肿。
看样子哭了不少。
楚梨坐直,对上她的视线,缓慢说:“倪迦,我放弃他了。”
其实早就该放弃的,只不过当她仍在危险中,他至始至终没看过她一眼,而是轻而易举为倪迦失控,又带她离场的那一刻,楚梨醒了。
这场由她自己演绎的美梦,终于该清醒了。
她曾经不是这样盲从的人,怎么会跟着一个人,心甘情愿耗干了所有的青春时光。
“还有,不管你原不原谅,我都跟你说声对不起。”
造化弄人,她没想到会在那天晚上碰到倪迦,她向她求救,心里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但她没想到,倪迦真的选择了救她。
多讽刺,曾经她可是见死不救,还反补一刀。
她真的,做错太多。
楚梨说:“我没想过你会救我,我以为你会报复……”
倪迦打断,“报复归报复,救人是救人。我再讨厌你,也可以先救你再给你两巴掌。”
楚梨抿唇,倪迦是不好,可她的不好从来正大光明,她越问心无愧,楚梨越有愧。
“那你要扇我两巴掌吗?”
倪迦勾唇,“我闲得慌?”
她又要哭:“真的对不起……”
“打住。”倪迦见她哭,头都要疼,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老家。”楚梨憋住眼泪,说:“这里的回忆太不好了,我有阴影,我想回老家找工作,跟我爸妈住一起。”
倪迦点头:“挺好。”
她很淡然,也很明理,没有细究那天的事,也没大肆宣扬自己的举动,更没有继续追问她的今后。
没有露出胜利者该有的嘲讽和不屑。
楚梨想,可能一直以来,只有她把倪迦当对手。
“倪迦,我高中真的把你当朋友,只是后来……”
“不用跟我说这些。”倪迦平静的看着她,淡淡说:“曾经和你做朋友,我自认为没有亏待你。中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今日翻篇,我不会再提。至于以后,做回陌生人,是我们给彼此最大的尊重。”
倪迦说完,端起自己的咖啡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
“楚梨,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
chapter63
楚梨走了。
飞机直上云端的那一刻, 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流泪。
她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战战兢兢, 自卑多疑, 错事做时不觉错, 回头去看, 竟已经走偏那么多,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如果这是爱,也太痛苦了。
“爱而不得,恨而无终,不喜欢孤独, 又无意繁华,像是一种疯子的彻夜狂欢, 又像是一种普通的无病呻吟,一直存活于这个时代, 从未活于谁人的心中。”
城市变得模糊, 缩成一团,一个黑点,最后,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这座承载她所有青春的城市,将永远的,离她而去。
追溯源头,她不过和万千少女一样, 在穿校服的年纪, 喜欢上一个站在街角抽烟的男孩。
**
一个月后, 倪迦的酒吧开业。
她思来想去,自己还是不适合被人管,她也有点闲钱,不如自己做老板。
开别的吧,她又没经验,酒店她也没能力开,何况陈劲生还是这方面的大佬,倒不如开家小酒吧,她玩过那么多场子,熟悉的也就剩这一块了。
于是就开始着手干,还是瞒着陈劲生的。
当晚人气火爆,樊茵镇场,又给她拉来一票盘顺条亮的美女走秀表演,老板娘更是美貌惊人,一袭火红鱼尾裙,游弋于灯红酒绿之中,吸引众人目光。
宋彰跟陈劲生碰杯,笑着说:“你心真大,怎么就答应她开酒吧的?”
陈劲生沉着脸,他答应过倪迦,不过度干涉彼此的工作,他只知道她不打算找工作了,准备开家店,哪知道她竟然开了家酒吧!
他最近忙新项目开发,会议太多的时候都直接住在公司,他以为冷落了她,没想到她比他忙。
今晚开业,昨天晚上她才告诉他。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能耐。
陈劲生放下杯子,尽量逼自己忽视那些人看倪迦的眼神,说:“随她开心。”
“不过还别说,倪迦确实有当酒吧老板娘的气场。”宋彰由衷的感慨一句,“我一直觉得她挺酷的。”
陈劲生冷着脸不说话。
他气,气又能怎么办?
他的女人,他喜欢看她自由自在的模样,只能随她闹,出了事他顶着。
倪迦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端一杯酒,停在他们左侧吧台,胳膊攀上他的肩,“帅哥,赏脸喝一杯?”
她今天开心,美便到了极致。乌黑长发配窈窈一条红裙,被迷幻幽深灯光勾勒出曼妙曲线,她头歪着,圆润珍珠耳环跟着摇曳,眼皮上画着晕染深邃的眼影,艳而不俗。
陈劲生语气淡薄:“老板娘亲自服务么?”
“是啊。”倪迦往他脸旁凑,悠悠然道:“不给面子?”
他拿起面前酒杯,碰上她的,继而仰头,一饮而尽。
倪迦挑眉,“陈总好帅。”
他问:“什么时候回家?”
“这才几点?”倪迦扒着他手腕上的表看了一眼,“今儿开业第一天,我要守到最后关门。”
陈劲生深呼吸,问:“气我?”
“谁气你了?回去早也是一个人。”倪迦笑得跟朵花似的,“陈总今天不去公司开会了?”
他皱眉,“倪迦。”
她笑容不减,“这儿呢。”
宋彰看他俩一来一去的,气势谁也不输谁,问:“你俩这是在吵架?”
倪迦哼了一声。
陈劲生声音下意识就放缓,“几点关门,我陪你。”
“三点。”
“好。”
倪迦瞪他:“你明天不去公司?”
“去。”
“那你陪个屁啊。”
陈劲生拦住她的腰,手下用劲,“好好说话。”
**
夜场结束三点半,陈劲生真的就陪到了三点半。
倪迦安顿完员工,已经是凌晨四点,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夜里的凉风夹杂着白日的灰尘。
倪迦被音乐声震的耳朵还懵着,耳膜盖了层布似的,他俩都喝了酒,不能开车,陈劲生的司机急匆匆赶过来,送他们回去。
回到家,倪迦踢掉高跟鞋,倒头就栽进沙发,“累死了。”
陈劲生轻车熟路去厨房给她接了杯水,回到客厅,又把她东倒西歪的高跟鞋摆正,放上鞋架,坐到沙发里,揽起她的肩,“起来,喝水。”
倪迦浑身放软,靠在他怀里,头微微扬起,嘴巴去够水杯。
她够的费劲,陈劲生就喂她喝。
从上往下的角度,她睫毛又卷又翘,一颤一颤的,难得的乖顺。
水珠从她唇角沿下去,晶莹一颗,诱人犯罪。陈劲生眸光一暗,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俯下身,唇瓣覆上去,轻轻磨着。
倪迦:“我就喝个水,你也能发情?”
陈劲生微微起身,鼻尖贴着她,“不想?”
“不想,太累了。”
“以后不许回家这么晚,后半场找人替你看着。”
“我知道。”这才刚开始,她肯定是要多上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