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就找到了曹操暂时的居所,急急地勒住了马。
郭嘉瞧见她画戟提在手中的样子, 还以为有急报,问道:“可是有变?”
曹操也抬头看她,面色一肃。
吕宁姝怔愣了一瞬。
——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急急忙忙要跑过来。
不就是美人么, 还没弄清楚是几公子的美人呢。
虽然按照年龄来算的话……曹丕是最有可能的。
吕宁姝下马行礼,找了个借口:“殊恭贺主公破邺。”
曹操觉得很不对劲。
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攻破邺城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吕宁姝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如此心急的快马跑过来。
不过吕宁姝正事上还算靠谱,一般有事就会上禀, 所以曹操这次也不会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谁还没点自己的私事呢。
见曹操不打算追问,吕宁姝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曹丕不在。
她牵马去里面寻,却看见曹丕坐在亭中倚着看书。
听见脚步声,曹丕抬头对她一笑,神情带着一丝讶异:“你回来了?”
吕宁姝点点头,把画戟往边上一搁,在他边上随意坐了下来。
曹丕的面上带着一丝浅笑,继续低头浏览手中的竹简。
吕宁姝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一捅他的胳膊。
曹丕转头看她。
吕宁姝前不久才刚从战场上回来,这会儿也只是沐浴之后换了件外袍而已,一向颇有气势的凤眸此刻却垂下眼帘望向地面,脑袋随着曹丕的注视越来越低,整个人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意味。
曹丕虽是不明所以,却还是关切道:“怎么了?”
吕宁姝闷闷的:“我说你既然得了美人,怎么也不告诉兄弟我一声,真不够意思的。”
……莫名有些心塞是怎么回事。
曹丕被问懵了:“我这哪里来的美人?”
这下轮到吕宁姝懵了:“你这……没美人?那是哪个公子啊。”
曹丕无奈道:“是四弟。先前邺城攻破之时,他于一干袁氏家小之中拉着袁熙之妻甄氏不肯松手,绕着她转圈,阿翁见他如此固执,竟也允了。”
吕宁姝顿时脑补了那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四公子年纪这么小,还懂这些?”
曹丕无奈道:“四弟一向坦率,只是年纪尚小,许是欣赏罢。”
吕宁姝好奇了,凑上前去:“我能去看看吗?”
美人诶!说不定比郭嘉喜欢的那些都漂亮!
曹丕按着她的肩膀道:“你现在明面上还是男子身份,避嫌为佳。”
没见他一个做兄长的都避嫌了么。
吕宁姝乖巧地点了点头,瞄了一眼他的手,方才的那股心塞踪影全无:“那我不去了。”
却说攻下冀州和青州之后,曹操就赖在邺城不走了。
远在许都的刘协得知了这个消息,这才明白了曹操先前的用意。
他之前还在想哪有打仗带着家小去打的呢!
这曹司空果真奸猾!蓄谋已久!
……
就在吕宁姝搬迁进邺城新的将军府时,听闻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曹操把许攸给杀了。
许攸本来是袁绍的谋士,在曹袁两军官渡相持的时候从袁营叛变而来,投奔曹操,并且还带来了极其重要的军事机密。
许攸的功劳确实很大,但他后来就飘了。
比如说故意轻慢曹操、经常当众直呼曹操小名的事儿,没少干。
你说你私底下喊喊没事,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曹操一口一个阿瞒,别人听着也尴尬啊。
他们又不想知道自家老板的小名是什么,而且许攸这官位跟别人也没多大的不同,怎么偏偏他就得搞特例呢。
再加上后来攻下邺城之后他又经常说“若是没有我,阿瞒就取不了冀州”、“没有我,阿瞒连邺城的门都进不了”这种话……
然后他就被表面上笑嘻嘻的曹操杀掉了。
其他的谋士都没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也没敢发表意见。
不管曹操平日里对待下属再怎么随和,他也是整个大汉最有权势的人。
很多时候他看上去是在对你笑,实际上心里早就起了杀意也说不定。老虎的尾巴,毕竟摸不得。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建安七年已经步入了最后的几天。
除夕快到了。
往年的除夕吕宁姝从来都是闭门谢客,把自个儿关在府内不出来,哪怕是曹丕叫她一起也不出门。
她知道曹丕想叫她一块儿过是一片好意。但……他也有他自己的家人啊,吕宁姝自认为没脸去叨扰人家。
大雪纷飞,邺城的雪比许都的还要大些,落在地上堆得还挺高,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坑。
吕宁姝把耳朵凑在正门上,眯眼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
穿越之前,每年除夕她都是跟吕布两个人一起过,那家伙每次都喜欢兴致冲冲地贴对联,仗着自己长得高便把对联贴的高高的,硬逼着自己唤他“阿翁”……
还挺想他的。
就在此时,她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吕宁姝恹恹地说了一长串话:“抱歉啊闭门谢客了,催债找别人我没问任何人借过钱,捉奸找别人我没碰过你家妹子,至于上门借钱的过两天再来……谢谢合作。”
“是我。”曹丕无奈答道。
吕宁姝“唰”地一下落了锁,开门把他扯进来:“进来进来,你这身板儿别被雪给埋了。”
曹丕挑眉:“方才是谁说闭门谢客的?”
吕宁姝一拍门框,仰头道:“我吕宁姝的门要是对好兄弟关着,那还是人干的事儿么!”
曹丕跨过几道门,进屋解下了裘衣,玩味道:“你不是唤吕殊么?这个吕宁姝又是何人?”
吕宁姝见他的裘衣上沾了不少雪水,跑去主屋翻了一件自个儿的裘衣出来:“穿上,冻着了有你好受的。”
曹丕接过裘衣,却披在了她身上:“你穿上罢。”
吕宁姝把裘衣解下来,凶巴巴的:“我这身子不怕冻也不怕热,你穿不穿?不穿我揍你。”
曹丕只得接过裘衣披上,颈处围着一圈用作装饰的白毛,点缀在白皙的脸庞上,文雅中又夹杂了一丝说不道不明的贵气。
吕宁姝满意地颔首——这才听话。
府内的侍人全都被她打发回家去过除夕,就连亲兵都陪他的夫人去了。
曹丕继续把话题扯回来:“我猜,上回你我在荆州遇到的吕殊才是真正的吕殊。”
吕宁姝叹了口气:“你猜出来就猜出来罢,别叫主公知道。”
她并不知晓其实曹操早在一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怕她多想,便一直瞒着。
曹丕点头,起身示意她跟着:“我这次不是来叫你一起去过除夕的。就是想带你去个地方,不过那地方藏得极其隐蔽,就在邺城之外,可好看了。”
……
与此同时,漫天风雪的邺城外。
一个衣着清凉的男子地伸出手把堆在自个儿身上的雪全都扒了开,然后“呸呸”两声把口中不慎吃到的泥土吐了出来。
冻死他吕奉先了啊!
他方才还在怀念两年前失踪的吕宁姝,顺手给她烧了柱香、在自己给她立的衣冠冢浇了一杯酒呢。结果一回头,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建筑风格,这儿分明就是之前他生活的大汉朝。
先前吕宁姝的怀疑确实没错,跟她一起相处的吕布……确实是穿的。
这个吕布就是历史上在白门楼身死的那位,死后便穿到了未来克隆的自己身上,要不然他也不会对吕宁姝表现得如此熟稔啊。
于是现在的吕布第一反应考虑的就是如何把自己裹得暖和一些。
就在吕布愣神的时候,邺城的守卫发现了他:“什么人!”
一个守卫拔出长刀警惕地朝他走来。
吕布趁着他走过来的时候暴起一拳把他敲晕,然后扒了这守卫的外袍和披风就往自己身上一裹——
哎呀真暖和,此地太守的军备倒是不错啊。
可他这样一来简直炸了锅了,邺城本来就是曹操办公的地方,自然是守卫严密,于是密密麻麻的守卫就朝他围了过来。
吕布眯起眸子轻蔑地扫过这群人,缓缓地勾起了一个傲慢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无意间当了个标题党……
亲兵:二公子和吕将军居然还是单身,感情生活真贫乏,唉,心疼啊。
☆、智商堪忧
不远处, 刚出邺城的吕宁姝和曹丕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
“今年的雪倒是格外大些,也不知会冻死多少人。”曹丕稳稳地行在雪地上, 叹了口气。
“乡间不是有句俗话么, ‘瑞雪兆丰年’这么大的雪是好兆头。”吕宁姝一跳一踩,在雪地上印下了一排排脚印, 左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被她踏出的深坑很快又被新的雪盖住了。
确实, 在这个条件并不发达的时代,冬天总是最难熬的, 更别说下这么大的雪了。
曹丕引着吕宁姝来到了一处高地,紧了紧裘衣, 抬手往北边一指:“你看。”
吕宁姝抬眸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面色微讶, 这处高地恰巧能看见一片隐蔽的林子。
玉树银花,这是她看见这个景象的第一想法。
这种树的类型并不罕见,但若是像这片林子一样排列得如此奇妙, 又覆上了一层晶莹的雪,待到承受不住时便旋旋落下若飞鸟, 便成了如此鬼斧神工的奇观。
瞧着她被惊艳到的样子,曹丕浅笑道:“若是在邺城内筑高台,便可将此处一览无余。
再北边点就是漳水了。上回从荆州而来的黄夫人想了个法子能把漳水引到城里来, 现在正等着开春动土呢。”
说起来这对夫妇倒是有趣,他们与那发明了投石器等各种战争器械的刘烨倒是很有共同语言,得了空闲就凑在一块鼓捣各种创意发明,关系不要太好。
吕宁姝笑了笑道:“说起来, 等开春主公就要派兵去攻剩下的袁熙和袁尚了吧。”
曹操先前拉拢了心有不甘的长子袁谭,使得邺城内乱,联合他一起揍袁尚,结果袁尚兵败之后跑到了二哥袁熙那里,现在正在北边的幽州与曹操僵持。
不过开春之后这个僵持应当就会被打破了。
曹丕点头:“再往北边便是乌桓了,那里的乌桓氏族与袁绍关系不错,我便是忧心这个。”
毕竟乌桓离得太远了,没学过兵法的人都知道战线拉的越远、后勤线就拉得越长,也就越耗费人力财力,越容易生出变故来。
再加上如此北边的气候必定和这里不一样,士兵谋臣肯定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出现……
吕宁姝微微蹙眉:“可征乌丸却是迟早的事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乌桓跟幽州并州接壤紧贴着,那里的族群又跟袁绍生前关系好、利益也一致,想来肯定会敌视曹操的啊。那曹操就不可能放任这么危险的人蹦跶了。
曹丕垂眸道:“所以还是得打。”
吕宁姝冷哼一声:“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
虽说雪下的十分密集,却依旧阻挡不了吕宁姝的视线。
她偏头戳戳曹丕的肩:“你看你看,林子里有两个人。”
曹丕眯眼,站在高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子里头,总算是看清了人:“是四弟。”
还有四弟上回拉着不松手的甄氏。
只见远处的曹植唤了侍人在雪地上划来划去,立在甄宓面前,嘴唇还一开一合的,似乎是在吟诗。
望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甄宓倒是掩面乐了。
曹植似乎也很开心,围着她又转了一个圈。
远处的曹丕:“……”
四弟你这么小就会追妹子了阿翁知道吗?
吕宁姝大笑:“我跟你说,我早些年还在袁营的时候,一个姓刘的袍泽偷偷摸摸跟我分享过一个关于主公的八卦……”
曹丕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无意识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无奈道:“你倒是心大,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说。”
吕宁姝一拍手:“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四弟这么能的原因了,或许是遗传呢。你别生气啊,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在儿子的面前透露他老爹的八卦确实不太好啊。
只见裘衣之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只是教你以后要慎言而已,我哪会为了这种事生气,祸从口出啊。”
要不然许攸为什么会被曹操干掉呢,不就是因为这人尾巴翘得都能够到小皇帝刘协的冕旒上了。
吕宁姝对他打了个自己已经闭嘴了的手势,扯着曹丕就往回去的路走去。
——这家伙的脸儿都冻得发白了还装作没事人一样。
死要面子活受罪,啧。
……
邺城外,吕布的边上躺了一地的人。
但邺城的守卫根本就打不完,一批被捶伤锤晕了立即被拖走,又有其他人继续围拢过来。
这样下去,吕布最后肯定会被他们抓起来。
他望了一眼远处即将被抬过来的巨大弩床,神情之间颇有些无奈:“我不就是扒了件衣服,你们怎么就要置我于死地呢。”
“既然如此,你便受伏,随我们回去。”守军首领瞟了一眼越来越少的守卫,对他道。
吕布连连摆手:“不行,这样不相当于入了虎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