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女医生——珠珠月半
时间:2018-06-23 08:43:43

  卢鹊心急的拉住她的手,想把孩子抢下去。
  “聪聪!”方圆从医院里跑出来,四处张望,一脸的焦急与恐慌,此时正好看见儿子被两个女人抢夺,她大喊一声,疯也似的冲了过去。
  王涓涓看见她过来,吓得急忙松手,聪聪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哭,方圆赤红着眼睛跑过去,不顾夺路而逃的王涓涓,把儿子抱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
  聪聪已经认出妈妈来,小胳膊回搂着妈妈委屈的大哭,方圆的眼睛赤红,整个人还没从那种胆颤心惊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她抿着嘴,搂着儿子轻摇,喃喃道:“妈妈的聪聪,别怕,别怕。谁也不能伤害你!”
  “你是孩子的亲妈吧?刚才那个女人是拐子么?可惜让她跑了。”卢鹊看着母子俩依偎在一起,心道,幸好孩子没有被人拐走,不然这个女人该多痛苦啊。
  方圆看着王涓涓离开的地方轻声道:“她跑不了的。”
  她放开儿子,捧着他的小脑袋,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下,看着儿子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放下心来。
  她抬头看着前面这个女人,刚才就是她和王涓涓纠缠,自己才能及时找回儿子的,她真诚的感激道:“这位大姐,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拦一把,我儿子可能就被她抱走了。”
  卢鹊连忙摇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是看着她不对劲,她说你儿子是她的孩子,但我看跟她一点不亲,这才怀疑的。”
  方圆眼眶还是红的,她轻摇着儿子安抚着,再次感谢了卢鹊。
  两个人一同回到医院,她知道卢鹊是带着继女来看病的,为了感谢她,特地帮她联系了贾主任给她女儿检查,她因为这一出意外,已经无心工作,和院领导请了假,提前回去了。
  陈聪聪整个晚上都赖在妈妈的怀里,自从他会走路以后,都不喜欢人抱着他,但现在方圆要上厕所时,想把他放下一会,他都不肯,看来小人儿也被吓着了。
  方圆只能一直抱着他,亲着他的大脑门安慰。
  陈南方回来以后,听到儿子今天差点被抢的事件,惊怒交加,他先接过儿子仔细检查了一下,把儿子放回妻子怀里,推门就出去了。
  方圆刚出声阻止,最后还是作罢,这事还是交给丈夫处理吧。
  王涓涓没有回婆家,而是躲回自己娘家家里,她在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后悔怎么就想起去偷那个孩子,真是鬼迷心窍了。
  她家人担心的一直敲门,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是不回答。
  最后公安局的人敲响了她娘家的大门,把她从被窝里带走了,王涓涓哭喊着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吓吓方圆,不是想拐孩子。她的家人听了公安的话,也吃惊不已,想不通一向乖巧胆小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们求着县公安局的人不要把王涓涓带走,他们会好好教育女儿的。
  负责办案的肖大磊冷笑道:“她现在是触犯国家法律,犯了拐带儿童的罪名,这是你们自己教育就能解决的事么?”
  王涓涓自然是依法进行判处,知道她被抓了起来,方圆就再也没有问过她的事了。
  卢鹊的继女得的是过敏性皮肤病,只是卫生室开的药不对症,所以一直反反复复没有痊愈,贾主任做了过敏源测试以后,才确诊的,做了医嘱,开了药方就让她回去了。
  方圆拎着东西来看她们的时候,知道救了儿子的这个女人,丈夫一年前去世,夫家那边的人因为她是继室,又没有子女,想要把她现在的房子收回去,这次一起来看病的继女也已经出嫁,她这次回去以后,还不知道能住到哪里。
  方圆听了以后,看着她脸色虽然憔悴,衣着打满补丁,但是面容清秀,人也收拾的干净,心里顿时一动,提议道,自己家里有两个孩子需要人照顾,问她是否愿意留在县里帮忙。
  不等方圆说工钱待遇,卢鹊已经忙不迭的点头了。
  等到后来告诉了陈南方,他看过卢鹊后,犹豫了一下,和方圆道,她是小花的亲生母亲。
  方圆也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么竟有这样的巧合,但是已经和卢鹊提了,再加上她的人品各方面都没有问题,也没有反悔的理由。
  陈南方去调查了知道,卢鹊的丈夫确实是一年喝醉酒掉进河沟里淹死了,也因为他死的及时,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卢鹊,这才得以缓过气,活了下来。
  卢鹊后来一直没有再生过孩子,死去的丈夫留下的几个女儿,也被他卖的差不多了,这次她陪着上县里看病的继女,是帮着把小花送人的那个女儿,她两年前出嫁了,嫁在了同个生产队,平时和卢鹊一直有来往,这次生病让卢鹊陪着她一起来的。
  卢鹊来到新家庭以后,她的温柔耐心很快获得童童的认可,聪聪也快速接纳了她,小人儿对她好似有一丝印象,知道这个姨姨帮过他。她干活细心麻利,很注意清洁卫生,方圆对她也是一天比一天信赖,有她在家里,他们两夫妻就能放更多的精力在工作上了。陈南方是家人满意,他就满意。
  卢鹊就这样融入了他们的生活里。
 
 
第86章 
  一周半的时候, 聪聪终于开口叫妈妈了,只是发音不准,一直麻麻的叫着,爸爸叫趴趴。
  童童小可爱一直耐心的纠正他,当他教聪聪妈妈的正确发音时,有时候会眨着眼睛看着方圆,羞涩的对着她叫声“妈妈”,方圆的心里一片柔软,她装着淡定平常的模样, 没有去纠正他。童童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叫一声自己的妈妈了, 对着这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她愿意做他的妈妈。
  因为没有阻止,童童便大着胆子,叫了几次方圆妈妈,后来就把妈妈挂在嘴边, 不再叫她姨姨了。每次叫出妈妈时, 他总要亲昵的依偎在方圆怀里撒会儿娇, 有时候借故说自己肚子疼,有时候说是身上痒痒, 当方圆揉着他的小肚了, 帮他挠痒痒的时候, 他会咯咯笑着, 如小虫般在她的怀里扭来扭去。
  相比起粘人的童童,聪聪更加独立,他一般不让人抱,除了晚上睡觉要找妈妈,游戏骑马和飞高高要找爸爸,平时喜欢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探索小院和马路。
  方圆为了防止他跑太快摔伤或被人拐走,在他的身上绑了一块棉布块,后面系一根绳子,让卢鹊逛街或是干活的时候,都牵着绳子的一头。
  对于儿子这种小狗狗般的待遇,陈南方是坚决反对的,卢鹊也觉得这样遛着孩子不好,所以只有方圆休息自己带儿子的时候,才会用上这种方法。
  年底的时候,只剩下一只胳膊的陆阳从部队复员回到了余阳县。
  去部队医院照顾她的方晓玉早就提前回来了,方圆本来以为大姨因为表哥的事会病倒,谁知道她反而比任何时候都精神奕奕,回到家就一通收拾,把陆阳的房间给整理出来,到处打听义肢,联系复员军人接收单位,甚至托人给陆阳打听起对象了。
  她现在完全是化悲痛为力量了,为母则强,在儿子脆弱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要站出来帮他。
  陆阳回来以后,和所有骤逢剧变的年轻人一样,他的情绪消极低落,沉默寡言。陆拥军心里疼惜不已,但是行动上呼呼喝喝,就想让儿子打起精神来,为此和方晓玉多次发生争吵。
  方圆一家来看望他的时候,陆阳才露出一些笑容,用完好的左手摸了摸虎头虎脑的聪聪,聪聪最不喜欢人家碰他的脑袋,黑着小脸,伸出小手,把他的手掌挥开。
  陆阳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陈南方上前与他握手,陆阳看了一眼陈南方,就知道他和自己都是一样的从军背景,彼此身上那种军人的气质太明显了。
  两人聊天时,知道陈南方也参加过越战,陆阳有些吃惊。有了共同的经历,两个人的话语一下多了起来,没有谁能比陈南方更了解战场上硝烟的残酷,残疾后复员回乡的心情了,这一切,他全都经历过,他也知道,当只剩下一只手臂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见两人谈得来,方晓玉和陆拥军两夫妻不知道多高兴,陆阳回来以后,从来没有像这次说过这么多的话,没有这么畅快的喝过酒。
  当醉醺醺的陆阳拉着聪聪要他叫舅舅的时候,聪聪鼓着小脸颊,把他推开,大叫道:“臭!”
  “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陈南方招手把儿子叫过来,问他:“爸爸臭不臭?”
  聪聪捂着鼻子道:“臭臭!”
  陈南方笑着刮了一下他高挺的小鼻梁,想了一下,用筷子蘸了一点白酒,给儿子递过去。
  方圆来不及阻止,聪聪果然尝了一口以后,整个小脸都皱在了一起,伸着小手摩擦着小嘴巴,十分难受的样子。
  方晓玉连忙剥了一颗糖果塞进聪聪的嘴里,让他去去辣味。
  当甜味在口腔里蔓延的时候,聪聪眯着小眼睛,又开心的笑了。
  陈南方又朝童童招手,童童急忙摇头,满头的小卷毛跟着弹了一下。
  他蘸了一筷子白酒去招惹童童,童童不上当,急忙躲进方圆的怀里。
  爱丽早就对酒桌上的白酒好奇了,趁着众人正看着陈南方逗两孩子的时候,偷偷的端起姐夫前面的一杯白酒,一口灌了进去,结果……
  她的“壮举”后来一直被家人津津乐道的谈起,她辣的掐脖子也吐不出来那口酒了,没一会儿就醉了,扒着陆阳的衣服,一定要看他的断臂,被人抱开,还哇哇大叫,后来又吐了满地,耍完了酒疯就呼呼大睡了。
  不用方晓玉请求,陈南方后来经常去找陆阳聊天喝酒,他从来不说安慰和开解的话,只和他聊部队的生活,聊那些还在的和已经牺牲的战友,还聊起越战场上的经历,有时候能平静的回顾残酷的经历时,才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陆阳有时候托陈南方,让他和方圆说说,劝劝他妈,不要再给他往家里带姑娘回来了。
  方晓玉的目标是县城到乡下所有的未婚女青年,亲戚同事朋友全拜托了个遍,就想给儿子找一个媳妇。对此陈南方表示爱莫能助,现在方圆也被她姨鼓动着,帮着参谋介绍女孩子呢,只能劝陆阳好自为之了。
  陆阳复员后的新生活重新开始了,方圆的工作却陷入了一些麻烦中。
  七二年的时候,M国总统首度访华,华M关系终于走向了正常,M国总统访华期间参观了针灸麻醉手术,对此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加上意大利导演来华国拍摄的纪录片中,也有产妇剖腹产时针麻的一幕,针灸麻醉被安排为接待外宾的常规节目。
  在这狂热气氛的特殊年代,对待针麻这一新生事物的态度与红色运动、最高领袖思想和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连在了一起,没有人敢出来公开反对。一项处于探索之中的医疗技术,在非理智的政治热潮推动下,就这样被全面使用到各类手术中去了。
  作为余阳县医院针灸科室唯一的医生,方圆已经被院领导几次谈话,要求她在外科手术中,运用针灸麻醉技术。
  作为一名系统学习了中医针灸和西医外科知识的严谨的医务工作者,方圆没办法对手术台上的病人实行这一项正在探索中的医疗技术。
  因为她态度坚定的拒绝使用这一技术,使杜书记为代表的医院领导对她十分失望,为了挽救和说服这名顽固的女医生,使县医院能成功的实施针麻的案例,医院决定派她到首都医院见习一段时间,学习那里正在使用的针灸麻醉技术。
  方圆和家人暂别,来到了首都。
  在这里见到的针灸麻醉以后,她更加不能在患者身上实行这项技术了。
  针麻已经被首都仁和医院例为常规麻醉了,针麻的时候,患者手中都会握有一本红宝书,口里大喊“最高领袖万岁”,从其把自己手掌心掐出血中可以看出来,麻醉是没有效果的,但是床边转着外国记者和许多各地医院来学习的医务工作者们,患者只能咬牙挺着。
  这些被选来的患者,都是意志十分坚定的战士和□□小青年,有几次方圆发现针灸穴位根本没有找准或移针的时候,这些人还能若无其事的说自己没事,事实上疼得大粒汗不停滚落,她的内心深受震撼。
  在仁和医院里,一些有良知的外科医生,是十分抵触针麻的,有些在针麻过程中,偷偷给患者用了麻醉药,减轻其痛苦。
  为期一周的学习结束,方圆回到县医院以后,整个人的情绪是十分低落的,即使黑小子亲热的往她的脸上涂口水的时候,她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陈南方拥着她安慰道:“真不行就辞职不干了,我一个人上班,也能把你们养得白白胖胖。”
  方圆未语,她从五岁开始跟着外公学医,毕业后一直从事救死扶伤的工作,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再做医生。
  回到医院,杜书记亲自找她谈话,问她学习期间的收获和感受,直接要求她下周开始,医院所有的外科手术,由她来进行针麻处理。
  方圆耐心地和杜书记讲解针麻的许多弊端和隐患,她还拿出了这几天整理的资料和数据交过去,寄希望于杜书记能理解,不要盲目跟风,在县医院实行针灸麻醉技术。
  杜书记接过后,看也没有看,直接放到一边,看着方圆,脸上是深深的失望。
  他语重心长的对方圆道:“手术中使用针灸麻醉,是全国都认可和鼓励的新技术,这一技术的推广和实施,将会大大的节省昂贵的外科手术的成本,让更多的患者受益,在这个情况下,你却举反对的旗帜,这是你对自己技术缺乏信心,政治思想不够坚定导致的。如果你干不了,那就再到广大的农村去锻炼锻炼,到贫苦大众中去,切切实实体会他们的艰难,才能沉下来心,干好本职工作。”
  方圆听到杜书记的意思,估计是想把自己安排进下乡的医疗队里。
  她没有说话,静默一会儿以后,起身走出了杜书记的办公室。
  陈主任找过方圆,和她聊很久,谈及她刚到医院的情形,谈及在乡下一边劳动一边行医的蒋医生,谈及已经亡故的刘医生和病退在家的林院长。
  七年的时间,弹指而过,物是人非。
  陈主任这几年衰老的很快,方圆记得刚来医院的时候,见到他时,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现在背都有些弯了,头发灰白了大半。
  “你现在有没有后悔,当时没有留在省城医院,选择来我们县医院?”陈主任含笑的看着她。
  方圆认真的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这七年的生活,有辛酸有风雨,但也有甜蜜和收获,她从来没有后悔这一路走过的日子。
  “想办法调走吧,你的导师和同学都在省城医院,他们也许能帮上忙。”陈主任有些苦涩的建议,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一个优秀的医生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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