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烈半晌没动弹，末了道“德清，你说铁侍郎此言是否有理？”
德清叫苦不迭，自己就是一个太监，陛下别问我这么高深的话题。
他低头弯腰道“奴才觉着铁大人说这些话没给自己捞着什么好处！”他似是而非的回了一句。
唐烈忽然笑道“你说的很是，也只有她会提醒我藩王将来会有什么下场！”
……
回到家，南枫把和唐烈的对话告诉了洛书。洛书也是呆了半天。
他道“陛下会不会恼怒于你？”
南枫抱着洛小宝，洛小宝玩弄母亲腰间的玉佩，南枫怕他塞进嘴里，用手指勾着。她道“走的时候没看出来。你觉着我不应该说？”
洛书道“不应该你也说了。南枫，你胆子忒大。其实这些事轮不到我们去管。”
南枫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只是没忍住，你也是看过外头世界的人。隆兴现在看着确实很强大，只是你也别小看那些番人。龟兔赛跑，兔子难道输在跑不过乌龟？因为骄傲自大罢了。我看着隆兴发展到现在的样子，实在不敢想象将来沦为别人□□的对象。”
洛书道“你是不是想的太多，就目前看，无论哪国都没有我们厉害。蒸汽机船在番人码头停靠时，不知道多少人赞叹围观，人人都说我们是□□上国。”
南枫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我怕的以后，我们不过短短几十载光阴，隆兴在历史长河里会不会昙花一现，这个就不知道了。假如陛下分封各位殿下，几代之后也难免有藩王做大的事情，到时候内斗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去管民生发展。祖宗打下的基业，被后世子孙败掉的难道不少？”
洛书看儿子费了老鼻子力气和南枫抢玉佩，赶紧把儿子接过来。他道“你想的太过深远，现在一切看陛下的意思吧。”
夫妻两人谈了一会儿话，洛书心里担心南枫会引来圣怒。面上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他知道南枫的出发点是好的。不过此举太过鲁莽，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变化。他能做的就是站在她身边，保护好她！
南枫得了空就把孩子抱去看萧玉，萧玉看见洛小宝，喜的伸手抱住，不停的想拿东西送孩子。
南枫笑道“你能有什么东西，别把他宠上了天，他现在娇气着呢。”
洛小宝不认生，对着萧玉笑的格外甜，萧玉的心都化了。
他反驳南枫道“你知道我没好东西吗？我的画如今外头千金难买，还要我高兴才行，我有好东西呢！”
让小沙弥取来一块带着温润色泽的白玉，雕刻成一只胖胖的蝉，翅膀上还有微微的粉色，整块玉质地就不说了，单身雕工就细腻出彩。
萧玉轻轻挂在洛小宝脖子上，“这是给咱们小宝的，别让你娘抢走了！”
南枫哭笑不得道“我像是这么不着调的人吗。你有好东西就自己留着，他还小哪里懂好坏。”
萧玉道“不要你管，反正是我给小宝的。”
南枫摸摸鼻子道“这次朝廷的出海大船回来，有位洋人画的画颇有意思，和我们这里截然不同，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萧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了，奶妈上前接过孩子。
南枫拿了一小幅油画给萧玉看。
萧玉看了一会儿道“这是写实为主的画法，颜料也不尽相同，我还没见识过。这种画用来画人物像倒是极好的，能请画师来我见一见吗？”
南枫笑道“就知道你感兴趣，我回去就替你请了来见你。等你学会了，给我画一幅！”
萧玉笑道“一言为定！”
萧玉实在喜欢洛小宝，他道“你抱着小宝，我给你们娘俩先画一幅画。”
南枫屁股坐不住，她道“我怕孩子坐不住。”
萧玉白她一眼，“是你坐不住吧！把孩子抱好了，到那边去！我先打个初稿，后面的我慢慢画。”
小沙弥在一边给萧玉准备画具。如今萧玉的画在外头很受追捧，他闲来无事，替般若寺画过一副巨大的菩萨画像。在这幅画像前许过愿的人都说特别灵！于是来求他作画的人就多了起来。
萧玉一般人根本不搭理。你捧再多的银子他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还真要他心情好了，他才给人画一两张。南枫每年都有一大笔银子捐献给般若寺，就是给萧玉生活用的。萧玉生活并无所缺。
他平时画画只是消遣，画好了就送给南枫，也特别喜欢给南枫画像。有很多王公贵族拿了帖子请他作画，他应下的只有一两次。
有一次，京里有个梅老爷家母亲过寿。听闻般若寺念痴大师的画极好，于是去请萧玉给母亲画一幅。梅家和承恩公沾亲带故，平时大家都会对梅老爷礼让三分。他不知道萧玉的来历，满以为自己提了要求，萧玉断不敢拒绝。
哪知道萧玉理都没理，梅老爷顿时大怒，他牛皮都吹出去了，众人都知道他能请来念痴大师给母亲作画，现在牛皮要破，他岂能高兴？
一怒之下他带了家丁要去般若寺把萧玉绑来，萧玉的精舍有洛书派的人看守，这些家丁连门都没摸着就被扔了出来。
帽子知道后，拿南枫的帖子去了承恩公府，把承恩公气的倒仰。梅老夫人生辰那日，承恩公管家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把梅老爷一顿斥责，告诫他再敢骚扰念痴大师，再敢仗着承恩公的名头胡来，就滚出京城！
梅家的生辰宴成了灰头土脸的丢脸展台，这下子大家都知道念痴大师惹不起，而他的画更是被捧到顶点。南枫得知这件事后，特意谢了承恩公一回，把承恩公愧的呀。洛书给萧玉又加强了守卫。
第85章 百年大计
受南枫的影响, 唐烈这几天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儿子们，皇后的两个儿子自然气度雍容, 其他的孩子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唐烈考效功课时, 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是拿出实打实的学问, 其他孩子都有所保留。
这也怪不得他们, 唐烈尊重发妻，后宫除了皇后连正经妃子都没一个, 跟随唐烈的老人最高也不过嫔位。皇后当然不会苛待她们, 但是她们也绝不敢去抢皇后的风头，平时教导自己孩子也是一直叮嘱要让着大皇子和二皇子。
唐烈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子们，陷入了思考。他这几天在御书房翻的最多的就是史书。史书上的朝代更迭惊人的相似，由强到弱, 由盛转衰。帝位的争夺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
过了没多久，宫里传来分封后妃的消息。几位有子的嫔妃都被升了位份，跟随唐烈的两个老人更是被封了德妃和贤妃。三皇子的母亲就是德妃。
不提后宫有多高兴，这熬油似的, 以为都到了头，没想到皇帝忽然就给提了位份, 真是再也想不到的事！
这让稳定的前朝起了一下波动，按照唐烈对皇后的喜爱，将来太子之位定是大皇子无疑，这忽然封了后宫, 里面有什么深意？许多大臣都在暗里思量。
鲁小胖和赵望声特意为这个事去洛书家探讨。洛书已经升级为傻爹, 除了老婆儿子, 他的脑子里塞不下别的东西。
南枫道“这同我们无干，陛下分封后妃只是为了让殿下们身份上好看一些，我们别跟着瞎起哄！”
赵望声道“那是自然，就是有些不踏实罢了。”
南枫道“没什么可不踏实的，望声，陛下可能有别的动作，我们只记好了是陛下的臣子就行。”
鲁小胖道“你知道些什么？”
南枫摇摇头，“我不知道别的，我上次和陛下说过一番话。”
然后她就把和唐烈的对话告诉了两位好友。
赵望声和鲁小胖看着南枫，脸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之色。
赵望声更是急道“南枫，你生孩子生傻了，这也是可以胡说的！你这是在干涉陛下立储！”
鲁小胖抚这额头道“我看你迟早害死自己。”
南枫冷静道“我哪里说错了？我又干涉什么了？陛下想立谁都是他的事，我只是告诉他藩王将来的遭遇罢了。”
赵望声道“那你怎么知道藩王就会是这个下场？要是后继之君清明，藩王又一心报效朝廷，怎么有你说的下场！”
南枫冷笑道“你说的都是理想状态，即便再理想，几百年后封地不够总不可避免吧？到时候如何？”
赵望声怒道“那时候我们都死了！你管的这么宽干嘛！”
南枫更是怒道“是不管我的事，也不管这天下任何人的事，反正到时候现在的人都死了！但是我们的后代和百姓还在，他们会陷入战乱，到时候假如外族借机入侵，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我们都是前朝过来的，你看见那时候百姓过得什么日子！你没饿过，我饿过，我对这一切感同身受！”前世她也没经历过自己民族被蹂/躏的时代，但是那段历史她一直牢记，那是所有人的痛！
鲁小胖没见过南枫发这么大的火，他赶紧道“好了好了，望声你少说两句。南枫你也是的，望声也是为你好。”
洛书给南枫倒了一杯水。他平静道“南枫回来就和我说了，我觉得她说的不错，陛下是明君，自然会权衡利弊。难道为了南枫说句实话就厌恶她，这不是陛下的为人。”
赵望声长长叹了口气，“是我不对！只是这样一来，你难免又要得罪一批人。”
南枫也消了气，“我得罪的人还少了？不怕再添几个。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就喜欢看那些人看不惯我又不能奈何我的样子！”
赵望声和鲁小胖都笑了，“服了你！”
赵望声又道，“那你具体是怎么想的？”
南枫想了下道“陛下现在就有六位皇子，不管那位继位，剩下的五个要是有雄心壮志就去自己打天下。要是只想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就在京里好了，也不是养不起。”
鲁小胖愁道“你说的简单，到时候果真有想要外出的殿下，那我们户部要做些什么支援？总不能让殿下们赤手空拳的去打拼吧？”
南枫道“这有什么可愁的，就是分藩，户部也要给银子，哪个想要出去闯荡的，兵将本就现成，你们给些粮草就成。然后就看各自的本事，到时候钱不够了，拿东西回来换啊，就是兵将也要给个期限，过期就算租，海外这么大的天地还不够折腾啊！非得躺在父兄的功劳本上吃老本？”
鲁小胖不停的眨眼，“我得都记下来，到时候就这么说去。”
洛书道“如此也好，权当练兵，那些崽子们也能不闲着！”
南枫低声道“不止如此呢，只要有几位在海外站稳了脚跟，就能让隆兴将来免于外族入侵！”
鲁小胖好奇道“南枫，我发现你老觉得我们会被外族入侵，如今隆兴国力如此强盛，四方来朝，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南枫苦笑道“那只是现在，陛下果敢圣明，外族不敢动弹。谁能知道以后的国君是什么样子，就说前朝吧，前朝开国皇帝也是勇武过人，架不住子孙不争气，最后没能守住基业。千百年后，我们能知道那位皇帝争气，哪位不争气？要是遇着不争气的，朝堂上又没力挽狂澜的人，外族入侵也是迟早的事！”
赵望声感慨道“南枫，我一直觉着除了你会的那些，其他我也不输你。但是今天听你一席话，我才知道我远不如你，你才是真正的忧国忧民！”
南枫不好意思道“你别夸我，你还是和我对着干，我更自在些。”
赵望声白她一眼，“你这就是欠抽！”
……
唐烈在分封后宫不久后就在上书房又开了一次会，南枫也在列。
这次会议上唐烈就提出皇室子孙不就藩，但可以有两条路选择，其一，留在京里做太平安乐王爷，享受供奉。爵位三代平席，以后等第降爵，最后就是一般宗室。其二，可以申请人员物资出海打拼天下，打下的一切都归自己所有！
这两条只是简章，但是已经让大臣们惊愕不已。不让皇子就藩大臣们一想也能明白，以前藩王做大的事也在不在少数。此举是为了隆兴避免后世不必要的麻烦，这点大家都赞成。
但是第二条就实在无法理解了，什么叫申请人员物资出海打拼？这个概念太新鲜，我们有些理解不能？
南枫咳了一下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是哪位殿下有雄心壮志，想要开疆拓土，这折腾别人总比折腾自己要好吧？况且海外天地广阔，物产丰饶，将来如果有所成，还可以和隆兴互为依榜。朝廷出些人力物力，要是殿下们有所成就，那也是隆兴之喜啊！”
大臣们静静听完南枫的解释，这群人精马上就知道这条多半是铁侍郎的主意！但是细细想来，皇权争夺本就残酷，如此一来矛盾就能释放出去，对大臣和百姓来讲有利无害。
但是细节太多了，首先殿下们怎么选择？其次人力物力如何支援，要是海外开拓不顺利，算谁的？想的更深些的，一旦海外成了势，会不会反而回头来逼迫娘家人？
唐烈道“诸位爱卿，这件事如何落实你们可以回头商量，为隆兴千秋百代计，朕意已决！”
大家齐身给唐烈行礼。然后边走边激烈的讨论，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如此说来，陛下前段时间分封后宫就是给这个事情做铺垫呢。
有个大人试探南枫，“陛下此举实在旷古烁今，铁大人有何想法？”
南枫笑道“只要是有利于百姓和朝廷，陛下怎么做本官都支持！”
那个大人“呵呵呵呵。”
这次会议史称殖民萌芽会议。
其后内阁就在拟定详细规则。不愿出海的，以后就是宗室子弟，那就要户部出钱养。说到银子，户部的人小算盘不停的拨拉。现在唐烈有六子：皇后两子，其他都是嫔妃所出，保不准以后还得冒几个出来。
唐烈是开国皇帝，自然暂时没有宗室子弟，但是他的儿子们就是未来宗室的雏形，现在大家一致觉得多子多福，将来宗室的人可见能有多少。前朝据说有二三十万的宗室子弟，每年户部养这些人的银子都数不清。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远的不说，就唐烈六子算，刨开将来继位的。五子每人再有五子，那就是二十五，第三代就已经上百！户部要出多少银子？
户部尚书双手双脚赞同殿下们出去打拼，虽说一样要给银子，但是在京里开府的皇子们也是要银子的，并且还是不停的要！这出门的话也就一趟路费，天高皇帝远，出门一切靠自己，即便打道回府，也能像上次出海一样弄些东西填补啊！去去去，都出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