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向死而生——南楼北望
时间:2018-06-23 08:51:01

  “这个嘛……”白衣乌帽的阴阳师微笑着,“可以这么说吧。”
  这位大阴阳师说话总是像漂浮的云雾一样隐隐绰绰。博雅“噢”一声,又问:“晴明,你刚才在看什么书?”
  “汉诗。”晴明回答得很随意,“是本国学者写的汉诗集。”
  和歌啦,汉诗啦,这些文辞方面的东西都不是武士源博雅的强项。他于是点点头,不再多问。
  晴明看一眼博雅手里,唇边笑容加深:“博雅,你特意带了香鱼过来,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没有事的时候,也会带鱼过来嘛。”博雅有点心虚,“不过这次……的确是有事情找你。”他说着,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晴明让小薰拿了香鱼过去,并吩咐烤好之后连酒一起端过来。
  “其实,这件事晴明你应该也听说过,就是前几天夜里发生的事。”博雅说。
  “这我可不知道。”晴明好整以暇地回答,“前几天夜里,除了反常的电闪雷鸣以外,我什么都没听说。”
  “就是那个啊,晴明,你肯定知道的,你就是不想主动去管。”博雅苦了一张脸,“这件事……陛下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才让我来找你,希望把这件事悄悄解决掉。”
  “那个男人又怎么了?”
  “喂,晴明,那是天皇陛下,不能说‘那个男人’。”
  博雅的紧张只换来晴明一笑。这也不是晴明第一次表现出对皇族的无所谓了,博雅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实际上,两天前,陛下和左大臣藤原实赖大人在紫宸殿里商量事情,一直谈到了晚上。谁知道,等实赖大人走出紫宸殿的时候,突然一道落雷就直直劈了下来!幸好,因为当时陛下正好叫住了实赖大人,实赖大人迟了一步,不然那道雷恐怕就正好劈在实赖大人身上了。”
  “那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嘛。”
  博雅搔搔头,正要说什么,眼光却瞟到了晴明刚刚放到地上的书。“咦,原来晴明你刚才看的是《菅家文集》啊!”他感叹道,“真巧,我要说的,就是和写出这本文集的菅原道真大人有关的事情。”
  晴明笑而不语。
  博雅继续道:“当时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有人员伤亡。但目睹这一事件经过的陛下,却因为受惊而病倒了。”
  “哦?”
  “陛下怀疑……”博雅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对友人说,“怀疑是另一次‘清凉殿落雷事件’。”
  清凉殿落雷事件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在位的还是博雅的祖父醍醐天皇。当时,醍醐天皇正和大臣们在清凉殿中商讨政务,结果天气忽变,黑云密布,不久雷声大作,直直劈向清凉殿。藤原清贯和另一名大臣当场惨死。醍醐天皇虽然无恙,但受惊过度,几个月后便去世了。传说,这是死去的菅原道真怨灵在作祟,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晴明,你怎么看?”
  这时,一阵烤鱼的香气传来;式神小薰端来几条烤好的香鱼并一瓶新酿造的酒,放在博雅和晴明之间,又给他们分别倒上酒。
  晴明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轻笑道:“看来,他是想问我,这次的落雷事件是不是和道真大人有关吧?”
  “‘他’?”
  “啊,抱歉抱歉,是天皇陛下。”
  博雅很耿直地瞪了友人一眼,而后也拿起酒杯,痛快地喝了一杯。“我想陛下是这个意思。”博雅说,“其实我也很好奇,晴明,真的是道真大人吗?明明根据记载,道真大人不仅学识渊博、富有才干,还对天皇陛下忠心耿耿,是一位忧国忧民、令人敬仰的大臣。况且……”
  博雅犹豫着。晴明挟了一筷子烤鱼,满不在乎地替他说完:“况且当年陷害他的藤原时平已经无后去世,只留下和他交好的藤原忠平。距今十多年前,藤原氏又在上京兴建北野天满宫,以安抚道真的怨灵。无论怎么想,道真的怨灵都不该再次突然作祟。是这样想的吗,博雅?”
  博雅再次长叹一声,诚实地点点头。菅原道真历经宇多天皇、醍醐天皇两朝,是受天皇重用,以抗衡外戚藤原氏的大臣。他学富五车,尤其精通汉学,在醍醐一朝官至右大臣,最后却被左大臣藤原时平诬陷谋反而被贬,自己左迁至九州太宰府,四名子女也被流放。两年后,道真客死异乡。
  “道真大人那样的结局,不可谓不让人惋惜。但是,陛下也的确感到郁郁而卧病在床。无论如何,陛下和道真大人的事情没有关系啊。”博雅望着晴明,一脸纠结,“晴明,你还是去看看吧?”
  “好,就去看看。”晴明啜饮一口酒,薄薄的红唇在酒杯后微微勾起,“就算只为了道真大人的汉诗,也值得走一趟。那么,吃完这些烤香鱼,我们就出发吧。”
  “咦,这么快?”博雅很吃惊。
  “不能再拖啦。”晴明这样回答,唇边微笑依旧神秘。
  ******
  天空中黑云盘踞,隐隐还有电光出没,宛如惊鸿一瞥的游龙。博雅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今夜的平安京深陷沉郁的夜色,唯有车前悬挂的琉璃灯盏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在驰行中好像一把破开暗夜的光刃。他们正在前往北野天满宫的路上。
  “好奢侈啊,晴明,那可是极少见的琉璃啊。”博雅缩回头,对好友感叹,“说起来,第一次见明月小姐的时候,她手里也提了琉璃灯盏。阴阳师都这么喜欢琉璃吗?”
  晴明笑了。车厢内也挂了琉璃灯,其中跳动的并非火焰,而是别的更稳定柔和的光源。在光下,博雅看出晴明的笑容好像有点复杂。
  “琉璃灯啊……是来自大唐那边的东西。”大阴阳师答非所问。
  博雅不明所以,还要再问,却忽然身体一斜——牛车突然停了下来。晴明轻轻“咦”了一声。博雅立即机敏地掀起车帘,却看到先前的车夫已然消失,只留下车辕上躺着的一张式神。原来刚才赶车的车夫也是晴明的式神。
  “晴明你看,那不是明月小姐吗?”博雅讶然道。
  他们此时已经到了天满宫附近。飞檐叠瓦、重重叠叠的屋顶在黑暗中只剩朦胧的轮廓,宛如一只安静的巨兽,等待着猎物的落网。在门前不远,亮一盏琉璃青灯,淡淡的光辉映亮一个人影:白衣乌发,身姿挺秀。她似乎并未察觉这边离她已经很近的牛车,依旧提着青灯缓步往天满宫的方向行走。
  孤身一人。
  博雅直觉对方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正想出声叫住她,却被晴明按住了。“嘘。”晴明竖起食指抵着嘴唇,以细若蚊蝇的声音说,“博雅,别说话。”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博雅很相信晴明,立刻牢牢闭上嘴,只用眼神表示询问。晴明摇摇头,又望着前方明月的身影,脸上接连闪过思索、了然、讶异,然后是微微皱眉的不赞同。博雅从未见过友人短时间内表达过这么多情绪;他看看晴明,又看看前方,不由有点着急,但想开口,又顾及方才晴明的警告,只能闭着嘴,任由好奇和担忧在眼睛里焦急地滚来滚去。
  四周异常安静,连自己细细的呼吸声好像都会被这浓重的暗夜吞噬。博雅眼睁睁看着那位小姐慢慢行走到天满宫门口,眼看就要进去了,只差跨过一个门槛。
  但她就在那里停住了。
  几息过后,天满宫正门的屋顶上突然“呼啦啦”一阵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伴随着声声凄然若泣的哀鸣: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啊……
  要到何时啊……
  要等到何时啊……”
  博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哀嚎吓得头皮一紧,右手情不自禁就放在腰间刀柄上,身体也成了随时能拔刀斩人的半起身状。他抬头努力睁大眼,只看到似有一些羽毛飘落,却看不到羽毛的主人,就仿佛那羽毛是由这黑暗无端孕育而出的。
  那声音还在继续:“说出来,那位大人的名字……说出来……”
  但那位小姐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那声音反复说着那些话,一会儿似是老妪,忽而又像孩童,继而是喊哑了嗓子的中年男人……形形色色、高高低低,哀切又诡异地在暗夜中飘散。
  轰隆——
  黑云滚滚的天空中又响起了闷雷。白紫色的闪电道道亮起,在短短几个瞬间里照亮了天满宫所在的一方天地。就是在那短暂的明亮里,博雅看到一只巨大的白色怪鸟突然出现在建筑屋顶,盘旋两圈后,向门口的少女阴阳师俯冲而去!
  “啊!”博雅不由惊呼出声。
  那只怪鸟陡然便停滞在半空中。随后,它转动修长的脖颈,眼睛直直盯上博雅这边,与此同时,它面前的阴阳师也转头看来。借着闪电和灯光,博雅这才发现,原来明月的眼睛是紧闭着的。淡淡光线里,她的面容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僵直。
  怪鸟长唳一声,作势欲往这边扑来。博雅一面握紧刀柄、蓄势待发,一面以余光去看晴明;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是晴明不能解决的。
  晴明注视着前方,神色淡然,镇定得仿佛压根没看见眼前的凶险。
  轰——
  天上惊雷,地上轰鸣,两声巨响重叠在一起。博雅身下牛车猛地一阵晃荡;他猝不及防跌坐在车厢里,被身边的晴明扶了一把。跌倒的时候,博雅听到怪鸟的哀鸣。
  发生什么了?顾不得其他,博雅赶紧爬起来,重新探头朝前看,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白发男人立于前方,手中正捏着怪鸟的脖子。在博雅看过去的时候,男人也瞥向这边,一对发着微光的暗金色眼珠妖异冷酷,更别说他头上弯曲的鬼角,还有脸上狰狞的笑容;那抓着怪鸟的手,根本也不是“手”,而是巨大的鬼爪。
  “喂,晴明!”博雅一急,差点拔刀。
  “没关系的,博雅。那是明月小姐的式神。”
  晴明优哉游哉,拍拍博雅的肩,率先下了牛车。博雅一愣,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看晴明下车,他立刻也跟着跳了下去。
  “有段时间不见了,茨木童子。”晴明说。
  “呵,晴明吗。还有那个源博雅。”
  博雅听到那个人形的妖怪发出一声笑,声音低沉,却充满飞扬的高傲。作为武士,博雅当然听过“茨木童子”这个名字;这是他小时候每一个床头故事的大反派之一。看着那个白发金眼的大妖怪,博雅有些紧张,又很惊奇。
  怪鸟本来还在挣扎,结果茨木不耐烦地看了它一眼,它就萎靡地垂下了头。
  “明月!你还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茨木回头不满地问。
 
 
第60章 君の名(3)
  作为式神, 茨木的态度可说是非常嚣张了。
  博雅平时何曾见过这么无礼的人, 何况晴明的式神几乎都是优雅知礼的美丽女子, 但想想对方是名号广为流传的大妖怪, 博雅又觉得,好似这种粗豪的作风才符合对方那一身散发着铁血之气的铠甲。
  “呵欠……我刚刚不是睡着了么。”
  青灯光芒移近,披散着长发的少女阴阳师走到茨木面前, 眼里氤氲着水色, 嘴唇懒洋洋地勾着。“晴明大人,博雅大人, 好巧在这里碰到你们。”她拍拍边上妖怪的肩, “不好意思, 这家伙万年中二病,说话就像尾巴被点燃的牛一样横冲直撞, 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她手里青灯散着光辉,她如玉般美丽的面容也像在发光。
  “明月,你说谁是‘尾巴被点燃的牛’?”茨木甚是不满。
  博雅被这个有趣的说法逗笑了。“噢,没关系。”他右手松开刀柄,望着茨木手里的怪鸟, “不过,这只鸟究竟是什么?也是妖怪吗?”
  “这只鸟么,就是‘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啊。”
  “啊?”博雅糊涂了。
  明月笑了笑, 看向晴明:“晴明大人知道的吧?”
  博雅就期待地看向晴明, 看见友人云淡风轻地回答:“的确是‘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什么?晴明, 这也算名字吗?”博雅感到匪夷所思。
  “哎呀, 博雅……”晴明苦笑一下,伸手在半空写了几个字,“虽然的确是根据叫声来起的名字,但写出来是这样才对。”
  “Itsumade?以津……真天?”博雅恍然大悟。
  “嗯。”明月说,“两位大人也是为了以津真天来的吗,还是……天满宫?”她脸上的笑意轻轻漾开,如花瓣落入酒杯时泛出浅浅涟漪,很轻,却依旧动人心弦。至少博雅觉得很美,就和他看到四季美景时惊叹的心情一样。
  “算是为了天满宫吧。不过看起来,以津真天和天满宫差不多是一回事。”晴明略一点头,眼睛注视着明月,似乎是含了笑,又似乎有些认真,“看明月小姐刚才的样子,难道是被以津真天用真名牵引了吗?”
  很多妖物都是通过梦境来命令看中的对象,而这个前提就是掌握了对方的真名。作为阴阳宗家教导出的阴阳师,明月的名字不仅有特殊手段加以保护,她本人对其中规则也很明白,照理说不该被轻易掌握真名。
  “难道是故意的吗,为了找到以津真天?”晴明眉宇间有一丝很淡的责备之意,“以明月小姐的手段,要找出以津真天想必不难吧。随便将真名交出去,未免有些冒失了。”
  年少的阴阳师捋捋头发,把自己往式神背后藏了藏,笑着眨眨眼;那种笑嘻嘻的、有点顽皮的模样,令博雅恍然想起对方不过是个还不满16岁的少女。
  “没关系嘛。”明月揪起茨木一缕白发,朝晴明和博雅晃了晃,“有茨木在。对吧,茨木?”
  “姑且算你有眼光。” 茨木立即昂起了头,克制着嘴角不要上翘太多;那副骄傲的样子,只差长个尾巴翘上天了,“没错,以津真天也好,怨灵也好,在我的力量下都只能要么臣服要么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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