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个小护士又匆匆赶过来:“唐医生, 下午有台手术,主任让你现在赶紧去他办公室。”
小护士语速虽然快地让人有些听不清, 但是依旧温声软语的。
乔茵转头看了眼无比温柔的小护士,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这才第一次仔仔细细将这位唐医生的长相看了个清楚。
精致好看。
除了这四个字, 她一时间甚至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
唐慕白的长相和纪寒声明显不属于一个类型, 他笑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温柔,看着也更轻佻。
乔茵多看了两眼,那人也不看她,应了那小护士一声,转身刚要去干正事, 就又被纪寒声给叫住:“小白?”
唐慕白脚步微顿,侧头看他眼,“骨科在三楼,出电梯往左走。”
他的视线一偏,然后下移,一直落到乔茵的脚踝处才停住,“不要剧烈运动。”
乔茵:“……”
她耳根一热,视线刚撇开,肩膀就被人揽住轻转过去,她整张脸都埋在纪寒声胸口,彻彻底底从唐慕白别有深意的视线中脱离开来。
下一秒,男人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如呢?”
乔茵:“……”
装什么正经。
唐慕白瞥他一眼,说得十分直白:“床上运动。”
“……”
-
骨科办公室距离电梯门口不远。
到了三楼之后,一下电梯,走了没几步就能看到科室门上方挂着的标牌。
因为是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又没几步路的距离,乔茵也就没让纪寒声背她,她动作虽然稍微迟缓了些,但也只借了男人手臂的几分力就能走路,乔茵边往前挪边抬眼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纪寒声皱了下眉:“刚下飞机。”
怪不得她刚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乔茵又问:“不是在出差吗?”
男人又淡淡应:“嗯。”
乔茵再想继续问,嘴巴张了张还没发出声音,纪寒声已经抬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里头很快就有人应:“请进。”
乔茵嘴巴一抿,还没问出来的一连串问题就这么又憋了回来。
科室里有的医生在手术室,还有一部分因为今天情况特殊去了急诊帮忙,这会儿就剩了一个中年男医生在值班。
乔茵的脚现在已经基本感觉不到疼就,就是单纯觉得没力气,医生叫她抬下脚她用了半天力都没抬起来,最后男医生刚要上手,旁边一只手就伸了过来,轻握着乔茵脚踝上方把她腿抬起放到了自己腿上。
那男医生已经戴上了眼睛,一边盯着她脚踝上的那处红肿一边问她:“怎么弄这么肿的?”
乔茵老老实实答:“下楼的时候崴了一下。”
“天桥区过来的?”
乔茵点头。
医生也是个关心群众生活的人,他值了一晚上的班也无聊,逮到知情人士就问了起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乔茵摇头,实在是非常不怎么样。
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五点多发生了二次爆炸,火势好像还没灭下去的趋势。”
不仅没有灭下去的趋势,反而受了风力的影响愈烧愈旺。
附近两公里内的居民都开始被组织撤离,就怕一会儿还会引发其他的爆炸点。
乔茵跟陆夏从现场出来的时候,隔壁没被爆炸波及到的小区门口,一群一群的住户往外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有的穿着睡衣,有的只踩了一只拖鞋,还有的干脆直接裹着被子跑了出来。
乔茵一路躲这个避那个,一不小心就扭了下脚。
她当时没太感觉出来,走了几步就没什么事了,结果没承想这次扭伤后劲儿太足了,到了这会儿才完全发作起来。
医生已经熟练地拿着棉签沾了酒精给她消毒,然后消肿止痛的中药膏一拿出来,满屋子都飘散开了一种极苦的味道。
乔茵皱了皱鼻子,微微偏头,悄悄地拿眼尾余光瞥了眼纪寒声。
男人眉头轻皱,眼睫轻垂,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但是乔茵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他情绪不对来——
他从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
自始至终都是医生问一句,乔茵答一句。
然后医生终于从现场的火势情况,问回了自己病人的伤势情况:“什么时候扭到的脚?”
乔茵又看了眼纪寒声,声音压的越发低了不少:“快两个小时了吧……”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旁边男人就抬了下眼。
乔茵坐在病床上,纪寒声就坐在床头旁边的椅子上,他微微低着头,一抬眼,双眼皮的轮廓都比平时深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太忙没什么时间,男人下颌上已经有胡茬冒出来,短短浅浅,青黑色的。
四目相对,乔茵越发觉得心虚。
尤其是旁边那中年男医生添油加醋似的问了句:“那你现在才过来,前两个小时干什么去了?”
医生眉头紧皱,结合着严厉的语气一起,硬是把乔茵吓得往床头缩了一下。
纪寒声眉头皱得更紧,终于开口说了进病房以后的第一个字:“疼?”
乔茵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太疼了。”
“这是疼过劲儿了。”
医生继续往她脚踝上抹药膏,“今天睡一觉起来——”
乔茵眨了眨眼,“就好了?”
医生冷冷一哼,“绝对疼得你不想要这只脚。”
乔茵:“……”
说时迟那时快。
男医生才说完,乔茵的脚踝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短短的刺痛了几秒。
乔茵拧了拧眉心,丝毫不敢出声反驳。
十分钟后,乔茵终于在医生的念叨嘱咐声中完成了包扎。
她被医生吓了那么一下,左脚已经完全不敢着地,出去的时候也不敢走路,扯着纪寒声的袖子就往他背上爬。
纪寒声今天心情不大好,也不拒绝她,就一言不发地背着她出了科室。
到电梯门口的时候,乔茵特别自觉地主动伸手按下楼键。然后刚按完两秒钟,她就后悔了——她应该老实待着不动,然后等着纪寒声开口提醒她再动的。
这小半天下来,乔茵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也就听他说了七句话,其中有一半多还不是跟她说的。
乔茵知道他心里有气,而且这气肯定不是来自刚才的唐医生。
从刚才两人的交流来看,乔茵也知道这俩人关系不错,不可能出现吃飞醋的情况。
排除里这个以后,那就只剩下可能性最大额一个了。
八成是因为她今天出新闻的时候把脚给崴到了。
乔茵往前靠了靠,凑在他耳边小声叫他:“小叔叔。”
纪寒声没理她。
乔茵这次干脆也不伸手按电梯了,电梯门关上,然后静静地待在三楼没动。
“已经不疼了。”
“那下来自己走。”
“……”
话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起码肯跟她说话了。
乔茵微微松了口气,伸直了胳膊把男人的脖颈搂得更紧,“你还生气吗?”
男人应:“嗯。”
“……”
乔茵下巴轻搭在纪寒声肩膀上,偏了下头看他。
男人侧脸线条弧度流畅又硬朗,乔茵盯着看了两秒,这会儿楼下不知道谁按了下楼键,电梯开始往下降。
乔茵抿了下唇角:“你看我。”
纪寒声眼睛轻眯,半秒后,他刚转过头来,嘴巴就被一抹温软的甜覆上。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
乔茵还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眨了眨眼。
下一秒,她听见电梯门口有人轻轻嗤了一声:“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乔茵大脑当机一瞬,然后像触了电一般从纪寒声唇上移开,她脸一热,又往男人背上靠了一下。
唐慕白手里还拿着病历夹,只看了他们几眼就拿笔在上头勾了几笔,“寒声,你能不能节制一下?”
乔茵:“……”
这次还真不是纪寒声不节制。
乔茵把头埋得更低。
纪寒声看了他一眼,像是怪他耽误了自己的好事,语气不耐道:“进不进来?”
“不打扰你们了。”
纪寒声也不跟他多说,前偏头看眼乔茵:“关门。”
乔茵立刻伸手去关门。
“负一楼。”
乔茵手指从一楼挪到负一,刚把手收回去,就听见纪寒声问了句,“除了脚,还有哪里疼吗?”
乔茵摇头,意识到她看不见之后又慢吞吞吐了两个字:“没有。”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
毕竟现在她背上还跟去海边玩晒伤了一样,有些痒有些疼,但这些都是小问题,乔茵也不敢这时候往枪口上撞,避重就轻地又加了句:“头发烧到了点儿。”
搂着她双腿的手一紧。
乔茵立刻道:“正好我想剪头发呢……”
纪寒声轻嗤一声。
她倒是想得开。
电梯很快到达负一楼。
负一楼见不到太阳,一整个停车场全是亮的晃人眼睛的白炽灯光,乔茵眯了眯眼睛,终于把一早就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你突然过来,是因为看见了二次爆炸的新闻?”
“嗯。”
乔茵也没问从哪儿看的。
他们报社的每天的微博阅读量都几百万上千万,也不是个摆设,纪寒声又是干这行的,关注这些再正常不过。
“那边的工作忙完了没?”
乔茵问完这个问题,自己都觉得智商欠费,纪寒声坐飞机过来的时候,应该还没在出差的地方落地超过一个小时,乔茵眯了眯眼睛,刚要再自问自答一句,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一下。
这是她前些日子特别设定的专属铃声,平常宛如天籁之音,这会儿一响,跟要债地差不了多少。
完了。
乔茵口水重重往下咽了一下,“我妈打电话过来了。”
第73章 也不是没办法。
宋女士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乔茵都不愿意伸手去口袋里拿手机, 摒着呼吸听了半分多钟的手机铃声, 直到电话被那头挂断,耳边又恢复至方才的寂静,她才轻轻舔了下唇角, “怎么办啊?”
男人侧眸看她:“怎么了?”
“我妈肯定是看见我在爆炸现场报道的视频了。”
乔茵光是想到这个都觉得欲哭无泪,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染上了丝丝的哭腔,“你也知道她之前特别说了不让我跑社会……”
这事要是让宋女士知道, 到时候肯定就不是念叨不念叨的问题了。
以宋女士的暴脾气, 说不定会直接让她把这工作给辞了。
再严重一点,连记者这行她以后都别想涉及。
宋女士对她宠归宠, 尤其是前面几年没在乔茵身边看她长大,把她接回来跟自己一起生活以后, 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给她摘下来,这么多年过去, 甚至都没舍得拉下脸跟她说过重话。
但是这些都是在不触及到她底线的情况下。
社会记者就是宋女士的底线。
乔茵心里清楚这一点,就是因为清楚,她才觉得更郁闷, 鼻音都比刚才更重了些:“要是被我妈知道, 我就不用活了……”
话说得虽然夸张,但其实也没多大差。
纪寒声背着她往前走的步子迈得都小了些,沉默几秒才开口,他问:“是因为你爸吗?”
乔茵眼眶一热,闷声低低应。
她这时候不太能听“爸爸”这两个字, 一听就条件反射一样,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开始往上涌,然后全部化成水汽直压眼眶。
乔茵轻闭了闭眼,安静了好半晌,她才轻声道:“我爸以前跑社会的时候,有次接到一个中年妇女的爆料,说是山里有个村子拐卖妇女,他和几个同事就连夜开车过去了解情况,后来出村子的时候突然出了岔子,刚开车要出村口,就被一群村民给堵住了。”
具体情况她倒是不太清楚。
反正制作知道乔渊那行人回来之后个个身上挂了彩,之前收集好的线索和证据都不知所踪。
比无功而返还要更糟糕。
当时宋女士看见鼻青脸肿的乔渊,气得直接带着乔茵回了娘家。
而且一回就是一个多月。
宋云年轻的时候脾气远远算不上好,在宋家平静了一个多月最后也没能平静下来,回家之后给了乔渊两个选择——
要不就别干社会这行了,要不就离婚。
然后乔渊选择了第一个。
只不过他是从社会记者转到了更危险的一个行业。
他背着宋女士跑去做了深度调查。
这件事乔茵和宋女士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乔渊隐藏地也好,要不是有一次暗访黑工厂的时候被对方开车追着跑,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宋女士可能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知道。
宋女士当时气得差点晕过去,这次她倒是冷静地快,没过两天就递了一份离婚协议。
乔茵在性子上,是随了乔渊更多一些。
都擅长先斩后奏瞒天过海。
然后等哪天一暴露,绝对会是一阵腥风血雨。
乔茵心跳都比刚才快了些,说话时声音仿若也带了“怦怦”的心跳声,“我许叔叔……也就是辰风哥的爸爸,从那次车祸以后就从社会部门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