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的人太多啦,现在统一回复,相亲,嘻嘻。”
陆怀征觉得大脑轰然一声,空白一片,心里仿佛有几十个车轱辘在咕咚咕咚不停转,又乱又忐忑,第一次跳伞都他妈没现在这会儿紧张。
结合这几天的反应,他觉得于好是看到了,说不准还点了个赞。
胸口闷了口气,鼓鼓的,上不提下不咽,无处发泄,憋得慌。
陆怀征心突突得跳,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他这人算不上谦谦君子,倒也真算不上坏,顶多就是嘴贫了些,干了坏事,向来也不怕,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年少的时候,身上甚至还带着一股踏破云霄的侠气,敢怒敢言敢辩。
他没骗过谁,一说一二说二,坦率直白的很。
唯独骗过一姑娘,还没骗到手。
一面儿是谎言被识破的臊,一面儿又觉得于好生气说明对他还有感觉。
好事儿。
最后那个赞,陆怀征还是在孙凯微信里看到的,孙凯结婚拉了个群,然后他就惊奇的发现,群里有李瑶辛,还有于好。孙凯跟李瑶辛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至于于好——
他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于好,是休假第二天,他陪孙凯去选结婚戒指,在一家商场。一听说是结婚,服务员热情洋溢地把他们今年最畅销的几款戒指码得齐齐整整摆在柜面上任君挑选。
俩大男人平时战场上杀伐果敢,到了这时候都全然没了主意,陆怀征更没经验,一条长腿撑着地,挎着腰坐在高脚椅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亮晶晶闪着流光溢彩的东西,戴在手上多碍事儿,开枪搁着慌。
孙凯小心翼翼举了一枚,转头问他,“这枚怎样?”
他扫过去一眼,“跟刚才那枚有什么区别?”
孙凯捏着戒指,转头看服务员。
服务员笑盈盈地热心解释,“先生,是这样,这枚是三十分,刚才那枚只有十分,结婚的话,三十至五十分最热销。”
俩人都愣了,不懂这五十分三十分是什么单位。
孙凯问,“五十分多大。”
服务员:“通俗点说,五十分就是0.5克拉,截面直径5.1毫米。”
孙凯若有所思点头,陆怀征懂了,手搭上他的肩,给他提醒:“就跟你平时用那枪口径差不多大,稍微小个0.7毫米,忽略不计了。”
“……”
男人之间的思维真……服务员吓傻,拿戒指的手开始哆嗦,“二位……还有别的需要看……看吗?”
孙凯没察觉,挥挥手说我再挑挑。
然后就这会儿,两人手机震了下,陈瑞在群里问,那个没头像是谁?
孙凯回,心理科的小于医生。
陆怀征蓦然抬头问孙凯,“是于好?”
孙凯点头,是啊。
“你什么时候加得她微信?”陆怀征坐在高脚椅上,侧着眼幽幽盯着他。
孙凯全神贯注在钻戒上,挑挑拣拣,有问有答,“那天演习结束就加了啊,我们队里的小伙儿热情,一队的人就是被你带的,一个个都不食人间烟火。”说完,孙凯让服务员拿另外一对给他看看。
陆怀征低头打开于好的微信,干净简洁,简直跟她本人一样,连个头像都没有。
“把你手机给我看看。”他忽然抬头说。
孙凯随手把手机递过去,他打开李瑶辛的朋友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于好那个大戳戳的赞时,还是觉得五雷轰顶,天崩地裂——他、完、了。
群里有人问:“小于医生,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啊?”
没人回应。
其他人就打趣道:“喜欢什么样儿也不喜欢你这样儿的。”
“陆队这样的,喜欢不喜欢?”这话是陈瑞说的。
“陆队没谈过女朋友,二十一世纪纯种处男!”
这话是平时私底下大家爱开玩笑。
“别欺负陆队不看微信啊。”
“不过说真的,小于医生,你考虑下我们陆队呗。”
于好一直没出来说话。
直到大家要收手机上交时,微信叮噔弹出来一条。
李瑶辛发的:“你们陆队不是谈过女朋友吗?他说高中的时候谈过呀。”
群里炸开了,一片哗然。
“高中,卧槽,早恋?”
“看不出来啊。”
“我就知道陆队这丫没那么纯。”
“陆队追女生一定很有一套。”
“……”
陆怀征:“你们今天是不是太闲了,时间到了吧?不用训练?”
“……”
“……”
“……”
一度冷场。
紧接着,又弹出来一条。
于好:“嗯,很认真且最后一次说,我对你们陆队没别的想法。”
“……”
“……”
“……“
再次冷场,然后所有人在群里发了个尴尬的笑。
“交手机了交手机了,不闹了。”
“随便开开玩笑,小于医生不要介意。”
“小于医生既然都这么说了,大家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
陆怀征冷着脸,把微信关了。
孙凯挑完戒指,结账的时候趁着空闲把微信记录刷了一遍,看某人黑着的脸,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你对小于医生有意思?”
陆怀征抱着胳膊靠在柜台上,扭着脸不说话。
boucheron在商场最外层的一楼,外头就是人头攒动的十字路口,拥挤的窄道上塞满了车,如一条盘旋的长龙,却像一只蜗牛缓缓挪动。
孙凯从服务员手里收回卡,叹了口气,说:“我觉得小于医生,也不是说不好,就是感觉没什么情趣,你要真喜欢的话——兄弟我还有几个热情奔放的……特别主动——”
话音还没落,人就推门出去了。
孙凯在后头伸手哎了声,“你上哪儿去?”
他丢下一句,“外头等你。”
陆怀征那天穿着很休闲,黑色夹克衫衬得他下颚挺削,不穿军装的时候,轮廓其实更柔和一些,没那么凌厉,鼻翼尖挺,剑眉微抬,唇薄轮廓清晰,嘴角尖细,牙齿白整。饶是这大马路上养眼的风景,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回头打量。
可他目光却紧紧盯着缓缓流动的车流。
于好靠在沈希元的车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等会讲座结束要不要我去接你?”沈希元问。
“不用,我打车。”
“女孩子打车危险,还是我去接你吧。”
“真不用。”
沈希元揉了揉于好的头,“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
孙凯提着东西出来,接到陆怀征的短信。
“有事先走,你先回队里吧。”
孙凯咬牙啐骂了句你大爷。
“车呢?”
那边回:“开走了。”
“卧槽,那我走回去?”
“打车,爷给你报。”
……
沈希元将车停在空军疗养院门口,警卫仔细检查完于好的证件,这才肯开杆儿放行。
没一会儿,院外又拐进来一辆车,被拦住了。
陆怀征降下车窗,一露脸,警卫就知道是自己人,“今天休假呐?”
他不急着进去,靠在座椅上嬉皮笑脸跟人扯皮:“对,里头干嘛呢?这么热闹?”
警卫说,“一个老兵的心理讲座。”
“在几楼?”
警卫想了想说,“5号楼吧,二楼,老兵活动中心,您要没事也可以去听听,当提前预习了。”
“行嘞。”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陆怀征靠在座椅上点了支烟,又递了支给对面,不敢抽,笑着接下,小心翼翼地藏进裤兜里。
陆怀征递完,手顺势挂在窗沿外,侧头笑了下。
这会儿,沈希元的车就从另一条道上开出来了,车窗也降着。
警卫去开杆儿。
陆怀征没动,仍旧大剌剌地将车怼在门口,初春的太阳温暖地照着他的车顶,斜斜一束落在他露在车外的手臂上。
沈希元开得特别缓慢,警卫有一瞬间都觉得这帧画面有些静止,沈希元的车头越过那边车身一半时,两人不约而同地侧头看了过来。
沈希元饶有兴趣地盯他看了许久。
陆怀征只波澜不兴地扫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收起挂在窗外的手,微抬起下巴,不露声色把烟递到嘴边,慢条斯理地抽了口。
冷淡如斯,兴趣甚微,眉梢还带了些不耐烦。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哥哥气场开起来我感觉沈教授还是要输。哭唧唧。
第18章 第二卷 爱别离(07)
日暖风和, 太阳金灿灿的耀人眼, 嫩绿的小草叶偷偷从土里冒了尖儿, 翡翠的绿, 迎风不倒。
隔着轻薄的光线,沈希元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陆怀征。
他高中的时候见过陆怀征。
那时他大一快期末了,担心小姑娘在新环境不适应,抽了个没课的下午去十八中门口接于好放学。
在校门口等的时候, 看见几个男生有说有笑回学校,然后就从他们嘴里听见了于好的名字,下意识看过去。
后方一男孩,伸手搭住最前面那个瘦瘦高高, 手里还拎着球的男生说, “怀征, 听说你真为了于好把那小霸王给揍了?”
沈希元就忍不住多瞧了眼那个叫怀征的男孩儿。
少年穿着球服,球裤宽松及膝,露出一小截紧实的腱子肌, 跟腱细长直溜, 弹跳极好, 蓝色乔丹系列球鞋, 上身套着一件阿迪的外套。看得出来,家境不错。
除却嘴角那一抹不太明显的清淤,模样倒是清隽。
他低头拍着球,嗯了声,算是应了那人。
几人神色变得暧昧起来, 面面相觑,又见少年把球拎起来抱在怀里,背影一摇一摆,歪着身子回头补了句:“你们别给于好知道,不然又要被训了。”
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忧愁无限。
后方几人听不下去,一脚朝他踹过去:“靠,秀恩爱?我看你倒是很享受。”
他抱着球笑笑不说话。
又有男生勾住他脖子,低声问:“你俩到底在一起没?”
他摇头,“没。”
男生疑惑,“为啥呀?”
他仰着头把球往前一扔,随口说了句:“她说高中不想谈,再说吧。”然后踮起脚跑过去把球拦回来,转回身拿下巴点刚才那男生:“哎,你别整天这么八卦兮兮的,出息,马上就市内联赛了,我说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打球上?!”
“那你有本事别去找于好!”男生不服气。
陆怀征反手把球朝他砸过去,笑骂:“我不找她我找你啊?!”
男生笑嘻嘻把球接过去,几人推推搡搡一起进了校门,丝毫没注意到旁边静静立着的沈希元。
沈希元那时就觉得他比同龄男孩儿看上去成熟,这会儿瞧他还真是没什么变化,五官轮廓都是从前的模样,无非是褪去少年的稚嫩,成熟了些,加上那眉宇间的沉稳自信与傲气,确实比从前那小孩更吸引人,难怪师妹会紧张。
在警卫以为沈希元要把车停下来时,陆怀征这边摁了摁喇叭,示意他开杆儿,警卫忙过去把杆儿开了。
陆怀征从车窗里伸出手挥了挥意思谢了,然后升上车窗把车开进去,警卫身姿笔挺地朝他敬了个礼。
沈希元也没再停留,摇头笑笑,朝门外驶去。
应该还会再见面的。他想。
……
陆怀征停好车,拎着钥匙,几步跨上了二楼,还没走到活动中心门口,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于好的声音,不轻不重,清脆响亮,像黄莺出谷。
“当我们感觉到压力时,会不自觉揉搓一下颈部,像这样……”她一边做示范一边说,“有助于舒活颈部血液,缓解大脑紧张,这其实是大脑发出的信号,需要肢体去放松——”
说到这,于好顿了下,因为后门口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她觉得是自己最近有点魔障,老出现幻觉,很快找回思绪,接着往下说:“跟测谎仪相比,其实安慰行为能更直观的反应出人的大脑,比如男性在撒谎时,大脑感觉压力,会不自觉按摩颈部舒缓压力,调整心率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者矫正领带和衬衫领口,这都是大脑不自在的表现。”
陆怀征没进去,就在走廊外悠闲地靠着,听着里头姑娘如流水般的授课内容,偶尔就插兜站在宣传橱窗面前看简报。
简报看得入神,被人叫住。
“你怎么来了?”
陆怀征茫然回头,认出是以前队里的老班长,早年在南苏丹维和时炸没了一条腿,退伍之后便转到了空疗院。
陆怀征微笑,扬手一指宣传橱窗上的老兵战史:“正看到您跟刘指导呢。”
老班长低头杵着根拐儿站到橱窗前,许是看到陆怀征有些感慨,苍老的眼皮褶皱堆叠,一层层耷拉着,微微抽着,“有什么好看的,写来写去还不都是那些事儿。你听了没千遍也得有八百遍了吧?”
陆怀征讪然,“听上万遍也不腻,您是英雄。”
老班长摆摆手,“你爹才是英雄,去年扫墓我跟刘指导去看你爹,满园英烈,我们这算什么,你父亲就常说,先辈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江山,咱们可不能懈怠,一门忠烈,门门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