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循声望去,只见被冲来的树枝上趴着的正是陈海,三春慌忙用手拉住那蓬树枝,用力的把它们拉了过来。
陈海虽然在河边,但他见自己钓不到鱼,很是懊恼,他不想输给秦风,便专心致志的钓鱼,根本没有注意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听到秦风的叫喊,才慌忙扔下鱼竿向堤坝跑,可最后被一块石头绊倒,被洪水卷走。不过他幸运的遇到了一团被洪水冲断的树枝,便抱住树枝浮在水面上。
听到三春的叫喊,便顺着树枝也爬了过来,抱住了他们所在的树干。虽然危险还没有解除,但三人没有死,又聚在了一起,还是让他们高兴。
三人紧紧地抱住树干,还紧紧地抓住了对方,固定住身形,默默地忍受着洪水的冲刷。劫后余生,相逢的喜悦渐渐褪去,他们还都是孩子,没有多少力气,若是洪水一直没有褪去,他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洪水到来的时候,阴暗的天空也下起了雨,麦子虽然已经打完晾晒好了,但麦秸还没有处理好,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在场里剁麦秸。见开始下雨,便慌忙用树枝压在麦秸剁上遮挡,随后就顶着雨回家去了。
泥泞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匆匆忙忙回家的人,蒋勤和靳安回到家,却见大春和娟子湿淋淋的刚回来,二喜和五福倒老老实实的在家里,没有淋雨,最乖巧的三春却是不见踪影。
蒋勤问起来,二喜忍不住愤愤的道:“她和陈海一起出去玩了。”
虽然吃了一场苦,受了一次教训,但二喜爱打小报告的毛病一时半刻还是改不了。而且对于陈海不和自己玩,却喜欢和三春玩的事,从小就耿耿于怀,如今也忘不了。见蒋勤问,随口就说了出来,说完虽然有些后悔,却也不肯收回。
蒋勤不放心的向外张望着,一边喃喃自语道:“怎么下雨了,还不知道回来。”
五福哼道:“妈,你也该管管三春那个疯丫头了。”话刚说完,见蒋勤瞪他,五福随即笑道:“俺这是替二姐说的,接下来她肯定会这么说。”
自家姊妹,对于各自的性格习惯简直是了若指掌,五福都能猜出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二喜不禁恼羞成怒去掐他,两人正在胡闹。
陈爱国却忽然出现在大门口,他身上只批着一条麻袋,头发也被淋湿了,他也不管只是焦急的问道:“蒋勤啊,你见俺家小海了吗?”
见陈爱国跑来问自己,蒋勤也急了:“三春不是去找陈海了吗,你怎么过来找,难道他们不在你们家?”
陈爱国摇头道:“没有啊,我听两个孩子说,秦风要回县里去,所以两人去找秦风玩,可是我刚才去问长生,他说没见着两个孩子,连他们家秦风也不见了。”
蒋勤皱眉道:“这些孩子跑到哪里玩去了,下雨也不知道回来。”
陈爱国也焦急的道:“你知道孩子们平时都喜欢去哪里玩吗?”
“他们呀,最稀罕到河里去玩,去抓……”蒋勤话说到一半,忽然惊醒过来:“河里……”
三春听话乖巧,绝不会玩的下雨了也不回来,而他们最喜欢到河里去玩,可是现在河里涨水了。
蒋勤吓的脸都白了,腿一软就要载到,靳安忙扶住了她:“怎么了?”
蒋勤颤声道:“孩子们平时就喜欢到河里玩,大热天,他们肯定是去河里了,可是河里涨水了啊。”
靳安也大惊失色,跑去拿了绳子什么的,就和陈爱国一起向河边跑去,蒋勤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根本不管自己瞬间就被雨淋湿了。
路上遇见人,见他们着急忙慌的往河边跑,别人还提醒他们河里涨水了,不要过去,可听说孩子不见了,可能就在河里,顿时都跟了过去。
跑到河边一看,洪水已经淹没了两边的河岸,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水,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蒋勤撕心裂肺的沿着河岸喊叫,靳安和陈爱国也焦急的四下寻找。
此时大槐乡的乡长刘国涛带着许多村民冒雨过来修筑堤坝,秧苗不怕淹,但若是连根拔起,在水里泡着,恐怕就活不了了。民以食为天,在农村,粮食始终是最重要的。
身为乡长的刘国涛自然是最重视,亲自带头搬石头加固堤坝,听到靳安他们说孩子丢了,也跟着寻找,可是大水漫天,到哪里去找。
听到下游说是救了几个孩子,靳安和陈爱国他们马不停蹄的跑了过去,却不见三春他们。除了救上岸的几个孩子,还有两个从上游冲下来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全身湿淋淋的躺在河岸上,连身子都凉了。
蒋勤的心也凉了,连站都粘不稳了,瘫坐在河岸上,全身都在颤抖,脸色惨白的没有丝毫的血色。靳安只得小声的安慰:“也许孩子们没有在河里,只是在哪里避雨……”
雨渐渐停了,洪水也渐渐停了,天空的乌云也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透过稀薄的云层照耀下来,金灿灿的笼罩着大河两岸。
但此时谁有心情去欣赏这美景,河岸两边的粮食,因为堤坝加固的及时,损失也不是很大,但三春和陈海他们几个孩子还是没有找到。
此时王长生也慌了,也跑了过来寻找,他虽然不满自己的妹妹吝啬,不肯多给钱,但要是秦风在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也担当不起。
几人正无头苍蝇似的乱找,刘国涛却派人过来喊他们,三春他们找到了。蒋勤他们慌忙跟随来人跑过去,只见刘国涛和一些人围着一棵大树,正在商量谁上树去。
蒋勤有些纳闷,不是说找到孩子了吗,那怎么不见孩子,这些人还争着要上树,不禁焦急的开口询问。
刘国涛微微笑道:“别急,你们家孩子就在树上。”
第56章
此时三春也听见了蒋勤他们的声音, 便出声喊叫:“妈,我在这里。”三春的声音嘶哑, 还带着哭腔。
蒋勤闻声猛的抬头, 可是树冠茂密,根本看不见三春的影子, 此时已有人爬上了树,因为三春是女孩子,就先把她救了下来。
三春浑身湿淋淋的,头发也湿哒哒的沾在脸上,惊魂未定,见到蒋勤就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 再也不撒手。
蒋勤也紧紧抱住她, 一边却又忍不住狠狠地在她身上拍了两巴掌:“你要吓死俺啊,你个死丫头, 以后再也不许到河里来玩了。”
上次, 三春在河里被骷颅蜂咛了, 就把蒋勤吓的魂飞魄散, 这次又遭这么大的事,蒋勤是又气又心疼。三春也吓的心惊肉跳,搂紧了蒋勤的脖子哽咽道:“嗯,我以后再不到河里来玩了,一次都不来了。”
旁边的人也不住的劝阻:“找回来就好,别打了,孩子刚死里逃生的, 一定吓坏了,快抱回家弄碗姜汤给孩子喝。”
蒋勤答应着,等陈海和秦风都被救下来,见几人虽然受了惊吓,但完好无损,并没有受什么伤,也都是暗自庆幸,各带孩子们回去了。
蒋勤家里没有姜,便让大春出去借了些,回去给三春熬了汤喝,姜汤里虽然加了白糖,但味道还是很难喝,三春不想喝,但蒋勤哪里能允许,只得捏着鼻子,把一碗姜汤喝了下去。
三春身体健康,加上回来就喝了姜汤,又捂着被子睡了一晚,倒是没生病。秦风却病了,病的很重,没等到暑假结束,他父亲就来把他接走了。
后来,秦风托人送来了三十块钱算作王慧的学费,想让她继续上学,但王长生收下了钱,却还是没有让王慧上学,而是让她留在家里洗衣做饭,照顾弟弟。
三春去看她,也被王慧拒之门外,想起王慧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却没有办法继续上学,三春也替她惋惜。但秦风把学费的钱都凑出来了,王长生还是不让王慧去上学,他们也没有办法。
王慧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不能继续上学,她在家也不闲着,除了洗衣做饭,下地干活,还找人挂了一块地毯,学着自己织毯子。二乘三的地毯,大概要一年的时间才能织好,不过这一块毯子的手工费也要将近二百块呐。
王慧做完了家务活,就没日没夜的织毯子,王长生也答应要是卖了钱,就让她继续去上学。三春知道了也替她高兴,虽然辛苦,但王慧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三春现在上五年级,开始用钢笔,汲墨水的那种,作业本也换了大本,价钱自然更贵了,加上学费,每年要花很多钱,三春也很是心疼。经过王慧的事,她更加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母亲的可贵,她省吃俭用也要供自己的儿女上学,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区别对待。
三春也更加的节俭,好在靳安现在的手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技术比靳山还要好,挣的钱自然也更多,家里宽裕了一点。
刚好各乡村的国营代销店要撤,靳山便出面去说和,承包了下来,让蒋勤去经营,靳华帮忙给她进货,也回来给她指点,靳平有时候回来也会去给她帮忙。加上蒋勤勤快大方,在乡里人缘好,口碑也好,四里八村来买东西的是络绎不绝,生意还行,只是赊欠的也很多。
三春放学了也到店里去帮忙,她数学好,头脑反应快,人也长的好看,来往买东西的乡亲都很是喜欢她。
但靳武却除外,他经常去店里拿烟抽,但从来不给钱,只说一句记账就走。一盒烟不值钱,可是日积月累就很多了,蒋勤看在靳安的面子上没说什么,三春却是快言快语,靳武来拿烟,要是碰上三春在,必然会说他几句,靳武也因此更加的不喜欢三春。
三春他们住在老院的时候和他就不亲,倒是二喜和靳武的关系还亲近些,靳武便在靳山的面前数落三春,反而让靳山逮住他训了一顿,但他一如既往。
这年秋天,四宝和五福也开始上学了,他们两个只差几个月,但个子却差了很多,四宝明明比五福大,可个子却比五福还矮了一寸多。
四宝吃饭挑食,还喜欢吃零食,面黄肌瘦不说,个子还低,他妹妹靳明霞因为早产,先天不足,身材和同龄的孩子比也不高。惹的蒋勤心有余悸,生怕自家的孩子也长不高,想方设法的给他们做好吃的。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粗茶淡饭的却安排的很匀称,大春稍微低了点,剩下几个的个子都很高。
因此去上学,靳武还交代五福要照顾四宝,五福嫌弃的撇嘴,但还是答应了。因此在学校里就出现了这样的奇景,被称做哥哥的瘦小,在家里横行霸道,和自己爹娘犟嘴耍横,和自己的妹妹吵嘴打架,在学校里却是绵羊一般。
被称做弟弟的五福却是性格强硬,别说欺负他了,就是高年级的学生敢欺负三春和娟子,他都不管对手人高马大,就要上前动手,因此在学校里落了个爱打架斗殴的名声。三春上那么多年的学,都没喊过家长一次,五福才上半季,蒋勤已经被叫去学校三次了。
回去以后,自然少不了一顿打,但五福依然顾我,越来越调皮,越来越桀骜不驯,连三春都管不住他,在学校里俨然成了一个小霸王,倒是和陈海臭味相投,三春通过陈海约束着他,倒是好了些。
大春见王慧织的毯子好看,也跟着学了几天,让靳华在县里找人给她领了活,也挂了一块二乘三的地毯织。本来打算是二喜她们两个人一起织的,但二喜坐不住,织一会就想要跑出去玩。
到第二年年底织出来,主家自己过来检验毯子,合格后就割走了,把工钱也结了,二喜倒是好不客气的就拿走了一半。
因为大春踏实,也实诚,没有跳线跳花的行为,织的地毯密实整齐,主家还多给了十块,正好二百。
大春把自己的一百给了蒋勤,说是让五福他们三个上学用,二喜却一毛钱都没给,蒋勤也没说什么。只是后来主家过来送经线和丝线的时候,她说家里有两个孩子,就挂了两块,让大春和二喜分开织。
这次轻车熟路,大春熟练了很多,紧赶慢赶的,半年多就织好了,赶在三春小学毕业就织完了。她把钱全部给了三春,让她去县城里上初中的时候用,教了学费,还有每个月食宿的费用。
二喜的还只织了一多半,主家来割大春织的毯子的时候,指责二喜织的不好,后背疙疙瘩瘩的,前面也坑洼不平。好多图案还织错了,说这块毯子废了,不要了,让二喜赔丝线的钱,丝线很贵,把大春织的那块全部的手工费全扣了都不够。
随后蒋勤好说歹说,看在大春还给他们织毯子的份上,就让赔了一半。但二喜一分钱也不给,蒋勤把这个钱垫上了,但是再也不让二喜织地毯了,就让她在家做饭。
蒋勤要照顾代销店的生意,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更别说回来做饭了。大春织毯子起不来,娟子上学,做饭的活就全部落在了二喜的头上。开始一段时间还好,可是没过几天,二喜就不想干了,但也没有人可以推,每次做饭都摔摔打打的,把灶房里的东西弄的哗哗啦啦作响,大春在屋里听见了,就停止织毯子,出来做饭。
后来被蒋勤撞见,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顿才安分,但二喜做饭懒省事,饭菜的味道自然没有蒋勤做的好。别人都还忍着,五福却是火爆性子,次次都和二喜吵的不可开交,大春便两边哄自己的弟弟妹妹,日子就这样吵吵闹闹的流逝着。
要开学的时候,三春去找王慧,去年毯子织成领了钱,王长生见织一块地毯就挣这么多钱,就食言而肥,还是不让王慧去上学,让她继续织地毯,挣钱供王兵上学。
王兵学习成绩相比王慧差的很远,而且他也不正经学,整天就想着玩,王长生却一门心思的供他,王慧学习好,却因为是姑娘,就死活也不许她上学。
王慧气极,今年织的毯子领了工钱没有给父亲,准备自己拿钱去县城上学。三春到了她家的时候,看到的还是熟悉的一幕,王长生抓住王慧的头发在踢打她。王慧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泌出了一缕血迹,头发也被拽掉了一缕,飘落在地上。
因为王长生经常打王慧,周围的邻居都是司空见惯,劝也劝不住,干脆就没人出面了。他打的这么狠,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一眼,只有王兵在眼前,他不帮忙就算了,王慧想要逃,他还拦着一脚把王慧绊倒,王长生见王慧敢逃跑,气的追上来继续打她。
见王慧都被打的吐血,王长生还不住手,三春只得壮起胆子走过去拉王慧:“大伯,你别打了,别打了……”
王长生甩开三春,怒气冲冲道:“你以后别来俺们家,就是你整天的来招惹王慧,让她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一心光想上学,丫头片子的上什么学,好好的在家干活,整天的不安分。”
三春被推的趔趄着后退了几步,也不肯走,继续恳求道:“大伯,她可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这样打她,再说是你答应王慧姐,织好了地毯挣了钱就送她上学的啊,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呐。”
王长生扬起手要打她,一边怒吼道:“滚,俺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