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凤仙很聪明，她说动了殷芜对她出手，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地规避掉契约对她的惩罚。不过，谢晓瑜可不会就这么让她轻易如愿。
几根弧线随着谢晓瑜的手指轻盈地舞动起来，它们在契约中扭动着，一来一回之间就已经使契约有了些许的改变。
这是一种属于谢晓瑜独特的天赋，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灵力在契约中掩盖掉小小的几个字。即使几个字，就最后让整个契约，天差地别。
“呼——”
谢晓瑜朝着掌心中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繁复的契约化作细碎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看着还有些唯美。
另一边，待在正房中的“冬慎言”突然惨叫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地砸到了地上。
“冬冬！”
站在床铺旁的殷芜惊叫一声，赶忙跑过来扶起“冬慎言”。
“冬冬，你没事吧？”
“契约……是契约反噬，怎么可能……”
“冬慎言”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她一把把殷芜推开，推到了地上。
“快，快去床底下，把…把我的尸体弄出来！记住，要把那四根棺材钉还有塞在尸体嘴里的符纸全部弄出来，一点都不许漏下！”
“否则，你朋友就只能和我一起，一直留在这里了！”
“你不能伤到她。”
殷芜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又跑回到床铺边上。这张雕刻精美的木床被扯掉了所有的被褥，拿了一个凳子脚把床板慢慢翘了起来。
一股腐朽多年的味道混合着一起腐烂的味道飘散出来，看清床板下的情景时，殷芜差点一手抖把床板再砸下去。
一个被掀开了棺材盖的棺材藏在床底下，腐烂地只剩下枯骨的尸体竭力张开着嘴巴，即使已经死去了多年，即使只剩下一具骸骨，殷芜还是能从它身上感觉到那种强烈的不甘和愤怒。
“被吓到了？”
有人突然在她耳边冷冷出声，殷芜惊叫一声，往旁边缩了缩。
“这就是我当年的下场。”
“冬慎言”冷笑一声，走到床铺边上和殷芜一起把整个床板都翘了起来，被尘封已久的尸骸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死的还真是惨啊。”
“你要听故事吗？我给你讲一个傻子的故事吧。”
“冬慎言”并不等殷芜回复，直接就开口讲述起来。她要的也不是有人附和，只是想有人听听她曾经的事，把那些快要腐烂的事从心里翻出来和她的尸骨一起晒晒，也许她能走的好一些？
殷芜知道她的意思，她不是很想听，但是却只能一边从尸骨中翻找那些快要和尸骨长在一起的棺材钉，一边听她讲她的故事。
万凤仙的故事算不上曲折离奇，只能道一句造化弄人。
她曾经是一个村子里普通的女孩，长得比平常的女孩更漂亮些，被亲人疼宠着长大。稍微念了点书，能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赚钱了能贴补一些家里，这本来才是她应该有的生活轨迹。
但是她嫁给了王家的大少爷，那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男人。
出嫁前，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记得和王家大少爷好好相处，他身体弱要顺着他来，等她站稳了脚跟，就能在王家过上好日子了。
可惜，她娘没想到的是，她所谓的好日子她一天都没有过到过。拜堂的时候，她的丈夫就死了，摔倒在她脚下，透过红色的盖头，整个人惨白的像一具尸体。
喜事变丧事，红艳艳的绸缎被匆忙撤下，她坐在原本属于他们婚房的房间里，手足无措，没有人记得她。最后还是从小伺候着王家大少爷的赵婆子给她端来了一碗清汤面，顺带拿了一套白色的丧服给她。
脱下嫁衣，穿上丧服，她窝在房间里悄悄哭泣，她想回家，但是却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
然后……“冬慎言”的声音变得阴沉起来。
她被遗忘在房间里两天，那两天里，只有赵婆子会来负责她的衣食起居，她想出去却发现房门被紧紧锁住了，除了赵婆子来送饭菜的时候，其余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她在的房间。
这很不对劲，万凤仙感觉到了危险，她想逃却根本逃不掉。
她只能苦苦哀求着她唯一能接触到的那个人放她出去，赵婆子很同情她，但是却不敢放了她。
“要是把你放了，那我就得去陪王祥少爷了。大少奶奶，你别闹腾了，等大少爷的丧事办好，老爷和夫人肯定不会继续这么关着你的。”
赵婆子是这么安慰她的，她不想信却又毫无办法。
然后等三朝回门的那天，她被迫换上了嫁衣，捆住双手双脚塞进了空棺材里。
钉住四肢，以防她从棺材里爬出来，割掉舌头，以防她一路上叫嚷让人发现她还活着，塞进符纸，以防她冤魂不散找他们索命。
他们这些人，还真是心肠狠毒到连鬼魂都畏惧。不过那又怎么样，她到底还是从那个阴森的地下爬了出来。
“冬慎言”对准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伸出手掌微微张开，然后又一根一根地慢慢收回。棺材中，那具枯骨的手指根本一起移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上章男主为什么没有杀殷芜，这章有了解释，第一是因为没必要，杀死玩家的惩罚不小，除了积分扣除，还需要经历惩罚任务。惩罚任务是没有积分奖励的，所以李彦易不喜欢动手杀人，会很麻烦。
二是因为，殷芜之前是谢晓瑜要保下来的，所以李彦易认为这也应该交给她自己解决。
第42章 报复
王家老宅内的巨变持续了近一刻钟, 等外面彻底平静下来，谢晓瑜和李彦易才从花轿里钻了出来。
沧海桑田, 意思不太对劲, 但是这个词用在这里却分外合适。
原本虽然荒凉却还是不掩其精致前身的王家老宅已经彻底成了一片废墟，多处房屋倒塌, 种植的草木像是经历了什么狂风暴雨, 不是枯萎就是蔫嗒嗒的萎靡不振。
那颗挂满鬼怪的大树现在连树根都翻了出来，原来郁郁葱葱的树叶也变得蔫黄, 连那些闹腾不休的鬼怪们看起来也少了点精神。
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在花轿和大树中间空着的位置上, 一条裂开的地缝一路往地下蔓延开去。在这条地缝边上, 五具刚死不久的尸体被摆在那里, 血液在他们身侧被涂成奇怪的符文，仿若是被献给邪神的祭品。
“你们倒是命大。”
拔高了声调的尖锐女声突然响起，那颗挤满了各种鬼魂的树上悉悉索索地一阵移动, 露出了一张风干橘子皮般的老脸来。
她看着他们，眼中满满地都是刻骨的怨恨。
“为什么你们没有死, 你们不死，我的孙儿如何投胎！”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就应该被王祥他们杀了, 成为他们的替身。也不掂量掂量她孙子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谢晓瑜嗤笑一声，她从她的裤腿里摸出了一把匕首，这是她这次出任务前带着以防万一的，不过符纸很有效果就一直没用上, 现在倒是能用来切个花轿。
锋利的刃面没有什么阻力的从花轿的角边从头切到了尾，谢晓瑜把匕首抽回来，动作帅气地抬腿一踹。
嘎吱一声，看起来还算结实的花轿在经历了那么多折腾后，轰然散架。露出了被卡在中间的那口贴满了符纸的棺材。
“这里面被我没什么灵力的废弃符纸吓到不敢出来的就是你的孙子吧？”
谢晓瑜挑眉询问，神情轻蔑。
之前他们被困在棺材里，虽是获得了一个还算安稳的躲藏地点，可以用符纸建立起一个暂时性的防御基地。但是外面袭击的鬼魂实在太多，符纸耗费量巨大，那些揭下来的符纸也还有一些作用，没有耗尽全部的灵力。
就这么丢了不舍得，谢晓瑜干脆就把它们贴在了棺材上。谁知道效果立竿见影，棺材里的两个大兄弟从嗷嗷直叫直接就成了闷声不响。
这怂的也太快了些，不过倒是省了她多费心。
“会一手符术就了不得了吗？祭品虽然不够充足，但是我们准备了那么多年，也差不多够了，只要黄泉路开，任你们有再大的能耐也要给我们替死。”
老太太狞笑着，她盯着那条裂开的地缝，眼神无比狂热。
“……你们的目标就是为了自行进入黄泉？”
谢晓瑜看着他们，表情一瞬间非常复杂。
“走过黄泉路，喝过孟婆汤，我们就能够去投胎了。只可惜，你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这里，连跟着一起去黄泉都做不到。”
听着她发出得意的桀桀笑声，谢晓瑜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往后一靠，顺手拿过李彦易手里的长剑，一本正经地擦了起来。
她这种懒得再插手的态度一摆出来，暗中一直看着他们的“冬慎言”松了一口气。她放下心中的忌惮，轻轻一挥手，一具看起来脆弱无比的骸骨动作轻盈地窜了出去。
它无惧那挂了一树的恐怖鬼魂，刷刷几下就踩着那些鬼魂爬上了树，单手插进王家老太太的身体里，像撕纸片一样，动作轻巧地把她从树上给撕了下来。
“啊！！！”
王家老太太惨叫着奋力挣扎，其他的鬼魂也帮助她去抓挠那具骸骨，可是偏偏他们的手段对这骸骨竟然丝毫都起不来作用。不论是抓挠还是使用阴气，他们只能看着那骸骨像是拖曳着一样物品似得，把王家老太太的鬼魂拖了下去。
“老太太，许久不见啊。”
“冬慎言”笑眯眯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殷芜。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不过身体确实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的。
“是你……你这个贱人！”
老太太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拔高了声音骂了起来，什么难听骂什么。连李彦易都被她吵得不由皱眉，但是被骂的“冬慎言”却还是笑眯眯的，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一样。
“啪——”
一个巴掌扇过去，老太太被拍地滚了两滚。她想还手，但是制住她的那骸骨动作比她更快，上来就又给她补了两下。
“那么久不见，你的嘴还是那么臭。怎么，你忘记你死之前是怎么痛哭流涕地求我放过你了吗？”
“冬慎言”面带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当年她就是太年轻，人是杀了，下手却太果断，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还好这群人做的孽也不少，不能投胎，让她还能再有一次补救的机会。
说起来，她有这个机会还是要感谢王祥和王瑞，这一对“好兄弟”。
一个死后不甘心万贯家财就这么被弟弟继承，借着从小照顾他长大的赵婆子的嘴放出假消息。说她万凤仙怨气不散，进入他们祖坟后会扰乱他们的财气，影响王家人。
一个听信谣言，暗中愤愤父亲抓着家中的财政大权不肯松手，硬是派人去凿开了她的坟。
凿坟的村民贪心，撬开了她的棺材想要拿走陪葬品，却不料发现她的死状硬是被吓跑了。也多亏他撬开棺材的时候，手段粗暴，钉在她尸体上的棺材钉，有两根被他弄松了。
被极力压制的阴气有了一个宣泄的地方，她当机立断把自己的尸体移到了这宅子里，然后一点一点地把这宅子里的人全部弄死，给她自己陪葬。
她只放过了赵婆子，因为她在她被人害死前曾经想要给她传递点消息，即使没起到什么作用，她心里也承了她的一份情。
“冬慎言”撬开了棺材，把王祥和王瑞全部弄了出来，还有王宅里害过她的人，全部带出来一顿狠抽。
她的那具骸骨，许是因为浸在怨气中多年，杀伤力比这里任何一个鬼魂都大。硬生生完成了以一当十的壮举，把一群鬼魂打得嗷嗷惨叫，尽情发泄她的怒火。
谢晓瑜却把目光移向了站在一旁的殷芜那里，她翻起手腕，繁复的图案缓缓转动。
殷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她看了看还在发泄怒火的“冬慎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谢晓瑜刚刚露出来的，是她和殷芜签订的契约，在她来找她救冬慎言的时候签订的。她出手救冬慎言，并给予她们一些庇护，在任务结束后，她们这次收获的积分百分之八十需要作为报酬给谢晓瑜。
严格来说，殷芜也不算完全违背契约，毕竟他们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并没有说她不能害谢晓瑜。但是，提供庇护的附带条件之一就是她不能背叛，所以，谢晓瑜依旧能够拿着契约来拿捏她。
“说吧，为什么要推我？”
“我说了，你会不让我受到契约的惩罚吗？”
“不会，”谢晓瑜回答的毫不犹豫，“执行惩罚的又不是我，你逃不过去的。”只是附加条件被违背，她是能够帮忙改一下，但是她凭什么出手？
别看她和李彦易在花轿里躲得轻易，要是换了任何其他的一个玩家来，都得直接被那些躁动的鬼魂啃成人干。
谢晓瑜不对殷芜出手，那是碍于惩罚太严重，加上她也不愿意亲手杀人，可不是她对她没有气。
“逃不过就逃不过吧。”
殷芜叹息一声，倒是很老实的解释了一些她和万凤仙为什么会合作的始末。
冬慎言确实在开门的时候就已经被害死了，但是她的体制特殊，八字属阴，一直飘荡在王宅里的万凤仙理所当然地看上了她的身体。
她占据了她的身体，但是小姑娘意志力也挺强，她终归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要是真拼了魂飞魄散去折腾，万凤仙也得被重伤。
无奈之下，万凤仙只能和她签订契约，不能伤到殷芜，还要保证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本来被选中的新娘是冬慎言，她的体质特殊正好合适，但是就是太合适了，直接被万凤仙占了去。那么剩下的人里，勉强能行的，就剩下了谢晓瑜和殷芜自己。
“我不能当新娘，万凤仙不会让我死，但也不会管我是不是缺胳膊断腿。状态不好的话，下一次任务我还是会死，我不能死，我答应了冬冬，会连她的份一起活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殷芜的神情还是很平静，但是谢晓瑜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不折手段也要活下去的心。
谢晓瑜扫了她一眼，挥挥手让她走人。
这一个个的，理由多的很，能站得住脚就懒得理她了。反正那契约的反噬也够她喝一壶了，她倒想看看她能活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