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邢把手帕塞回裤袋里,道:“你别小看这个手帕,在战场上,用处可多了,蘸湿以后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前年,裴邢跟着战友们一起执行任务,潜伏在深山老林一个多星期,喝光了身上的水以后还没等到敌人,也没收到上级的命令,他们五个人就靠着裴邢手里的蘸湿的手帕活了下来,等到了敌人,立了大功。
何如初听着裴邢讲执行任务的事儿,裴邢说话的声音不大,声调也没什么起伏,何若初认真地看着他,也许裴邢不知道,他在说起这些话时,眼睛在发光。
何若初心里发酸,裴邢上辈子死得憋屈,也不知道在溺水的那一刻裴邢后不后悔。
裴邢说完了,何若初拉过裴邢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他的手,他的手心有一层厚厚地茧子,因为常年用手的原因,原本修长的手指有些变形,但并不影响美观,整只手硬硬的,摸着便有力量,何若初把自己的手指塞到裴邢的手指缝中间,与他十指紧扣,低着头,忍不住问道:“你喜欢当兵吗?”
裴邢握紧何若初的手,耳尖微红,但却坚定的回答了何若初的问题:“刚开始去当兵的时候是不喜欢的。现在很喜欢。因为我不知道我除了当兵以外还能干什么。”
裴邢的话里带着无奈,他在部队呆的时间久了,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大,日新月异,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喜欢当兵,这就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一样。
何若初忽然放开裴邢的手,抱着裴邢的腰,脸颊埋在了裴邢的胸膛里,男性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何若初闭上眼睛,就像是困倦的游子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一般,安心异常。
裴邢手脚都不知道在哪里放了,脸红得要滴血,脸颊两边是两个深陷的酒窝。
第6章
当天晚上回家,裴邢做了一个香艳的梦,早上起床时整个内裤都湿了,他板着脸换下来偷偷摸摸的洗掉晾在炕头,他今年都25了,在和何若初订婚以后,他没少做过和何若初在一起的梦,他都习惯了,也没啥丢人的。
吃过早饭,跟着早起的裴大哥上果园。
他们家包下的山头离他第一次见到何若初的地方不远,站在最高的那个土包一眼就能看到,裴邢想那时候的何若初,裴邢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裴大哥看见了,看着裴邢对着空气傻笑的模样,兀自摇头,时间过得真快,这一眨眼的功夫,当年调皮捣蛋的自家小弟也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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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结婚还有小半个月,何若初却也忙了起来,她家里没有长辈,婚事全部都得自己操持,上辈子她没嫁过人,虽然参加过不少的婚礼,但毕竟没全程参与,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几经周折后,何若初买了一瓶好酒一条好烟去了陈姨婆家。
陈姨婆的儿子是门头沟的村支书,积威甚重,村里的小孩儿都怕他,何若初也怕,哪怕是到现在,何若初从后世重生回来,见到她表舅她依旧发怵。
她再次总结出了一个道理,重生不能长胆量。忽然想起小说里哪种穿越后见到皇帝也不怵的女主角,何若初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能当主角的都不一样,像她这种的,估计在那样的小说里都活不过两章!
陈姨婆也是知道自家儿子不招小辈喜欢的,她白了儿子一眼,下炕把何若初拉到她的身边,和何若初唠着家常,她表舅妈在何若初进门的那一刻就往厨房去了,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拿了一副碗筷放在她的身边。
何若初没拒绝,因为她知道她的拒绝没有用。陈姨婆从小就喜欢她,何若初在她家吃过无数次的饭,陈姨婆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有她大表哥的一份,那她的那一分也不会少,可以说,何若初在她外祖家那头得到的温暖都是来自于陈姨婆的。
家常唠到一半,陈姨婆才看见她手里提着的东西,顿时就不高兴了:“你来就来,拿什么东西?”
何若初顺势把手里的东西往推到抗里,笑着说道:“今天来啊,是有事儿求我表舅,可不是给您老人家买的。”
何若初的话逗得一屋子的人都乐了,连她表舅都笑了起来。陈姨婆也没有拒绝,她对何若初的来意心知肚明,她私心里是不想收下这些礼的,但现在当家做主的也不是她,不拿点东西来,她儿媳妇指定不细心给何若初干活儿,现在何若初拿东西来了,她儿媳妇不仔细办都不行了。
送礼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吃饭期间,何若初把来意和她表舅表舅妈说了,她表舅二话不说便同意了,陈姨婆还表示今晚会到何若初家陪何若初睡,何若初感动不已。
她记得上辈子也是这样,裴邢下葬以后,陈姨婆怕何若初想不开,成宿成宿的到何家去陪何若初睡,何若初被人污蔑时,她甚至在村里和说话最难听的那一家人对着骂过。何若初是个投桃报李的性子,别人对她好一分,她还别人三分,此后的无数年间,何若初把陈姨婆当成了自己的亲奶奶来看。
08年,陈姨婆身子不行了,何若初特地从深圳回来了把陈姨婆带到广州去看过病,费用都是何若初出了一多半。
“谢谢姨婆。”何若初心中感慨不已,走出了上辈子的阴霾,她发现很多事情都是美好的,她拥有的东西并不比别人的少。
陈姨婆拍拍何若初的手:“说的什么话?和你姨婆还说什么谢?”
何若初的表舅妈对何若初这个孩子也是怜惜的,她当下就对何若初道:“你就放心吧,你姨婆做事儿靠谱着呢,等你出门子那天,让你大表哥背你出门。”
何若初使劲点头,何若初的大表哥比何若初大了四岁,在县城里当个小学老师,因为离得近,便天天骑自行车回家,何若初和她大表哥很熟,她大表哥结婚的就是她去给她大表哥接的亲。
“好。”何若初应道。
何若初回家时陈姨婆跟着她一道走,今晚她就在何若初家住下了。
是夜,两人在炕上讨论婚宴宴席都上些什么菜。
“肉就不用买了,猪啊鸡啊我都养了,到时候杀了就行。就是素菜不知道做什么。”
陈姨婆点点头:“你家的猪侍弄得好,这头猪杀下来以后猪肉就不用买了,就是鸡和鱼得买写,现在做宴席啊,没鸡没鱼会被人笑话的。“
何若初受教了。
陈姨婆亲自定了菜单,让何若初用纸记下以后,她又问:“你的陪嫁被褥做了吗?”
何若初连忙点头:“做了,我奶还在的时候就做了,在西厢柜子里呢,一直都没拿出来用过。”何奶奶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看不到何若初出嫁的那一天,于是在她还能动的时候便把被子褥子都给何若初做了出来,四铺四盖,做完了没多久,她就走了。
上辈子何若初一直没结婚,这些被子褥子她用了一辈子。
陈姨婆眉毛一拧,“哎哟,那可有些日子了,颜色咋样啊?旧了没?”
“我看了,都还好呢。”何若初昨天还特地去看过,都还好着呢。
“那就行了,明天咱们上王家集去,买点新鲜的花布来做被罩褥单,可不能让村里那边人看笑话。”
“嗳。”
拉了灯绳,祖孙两人在黑暗中说了会儿话便昏昏欲睡,忽然,陈姨婆问:“你结婚,叫不叫你妈啊?”
何若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叫了吧。”
何若初的母亲改嫁到了南沟村,次年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比何若初小六岁,那个孩子满月礼周岁礼何奶奶都给了礼钱让陈姨婆带去,钱是花出去了,但却一个回想都没有,她妈没回来过看过何若初,连新衣服也没给何若初买过。
因为失望的次数太多,哪怕何若初重生回来她也没办法对她妈释怀。
陈姨婆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去劝,这父母不慈,哪有那个脸去要求子女孝?这都是她那个外甥女做的孽哦,“那你外婆家那些人请不?”
何若初有些犹豫,因为她妈的原因,她和她外婆家的亲戚来往并不多。她的小学是在王家集上的,她外婆家离得不远,舅舅们的孩子们也和她在一个学校,但来往少之又少,有时候在街上遇到也跟陌生人一样的。只是何奶奶去世时,她几个舅舅都来奔丧了,她结婚不请他们实在是不太好。
“请吧。”
陈姨婆拍着他们的手:“这么想就对了,明天我跟你请酒去。那到底是你舅家,你要是不请啊,会被人说嘴的。婆家对你的印象也不会好。你还有两个妯娌呢,哪怕你是结婚以后就随军,可那也得相处一辈子呢。”
“都听姨婆的。”
“好孩子。”
第二天一早,何若初起来做好家务,陈姨婆也做好了饭,她们吃过以后就往王家集去。王家集是一个乡,她们的村子和裴家村都属于王家集乡。去王家集的方向和去县城的方向正好相反。她们在村口河边等车,刘四嫂看见何若初,眼睛都气红了,但看见何若初身边的陈姨婆,她恨恨地锤了两下衣服。
她这人背后说人是一把好手,但就是欺软怕硬,陈姨婆家里站着一个村支书,她怂得很,自然是不敢在陈姨婆面前打骂何若初的。
何若初也见到刘四嫂了,见刘四嫂那副怂样子她心里别提多爽了。陈姨婆顺着她的目光见过去,眉头一皱:“你看她干啥,搅屎棍一个,自己家里都没整明白,还天天管别人家的事儿。”
“前几天跟她吵了一架,今天就想多看她一眼,她憋气了我就开心了。”何若初道。
“就应该吵,你奶奶就是太软,把你也教软了。你硬气了最多也就是名声差点儿,谁敢跟你怎么扎刺?可有些名声不能要,你软弱可欺,就谁都能踩你们一脚。”陈姨婆从年轻时就是个泼辣的,这一辈子没怎么吃过亏,她这辈子最看不惯的也是那种软包子一样性格的人。
“嗯,我也不打算忍了。”
“这就对了。”
祖孙俩正说着,车就来了,何若初扶着陈姨婆上了车,因为是老人家,便坐在前排。一上车了陈姨婆就和车上的人聊了起来。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随便一提都能认处好多亲戚来,七扭八拐的,何若初都佩服她们怎么就那么记得清楚。
陈姨婆一路上都在说,一点都没有晕车的迹象,何若初还有点晕乎乎的呢。
好在路程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何若初和陈姨婆下车,王家集的集市是顺着公路建的,小摊就摆在公路边,逢五逢十一集,今天哪个也集市没逢着,道路十分通畅。两人按照昨天商量好的,在路边摊买了几样水果,一种买了两斤,取个双数,寓意吉利,又想起她外公外婆都还在世,便到商店买了两包全脂奶粉一包葡萄糖。
何若初的外婆家就住在集后边,何若初虽然不常来,那路却是记得的。还没走到她外婆家,何若初便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其中有个声音她非常熟悉,在她小的时候,这个声音无数次哄着她入眠。
她不明白她妈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明明她奶奶并没有虐待过她也没拦着她改嫁。
她脚步微顿,陈姨婆丝毫不觉,走出去好远了见何若初没跟上,她转身招呼何若初。何若初快步走上去,两人一块儿到她外婆家。
她外婆家姓刘,两老一共生了五女二子,但有三个没养住,现在还活着的只有两男两女,何若初的妈妈刘秀是最小的那个,从小就受宠,她说的话在家里多少有些分量,何若初猜测刘家不亲近她,是因为刘秀发了话。
陈姨婆在院外大声叫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跑来打开篱笆门,何若初的外婆从屋里迎了出来,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就和古代的老封君一样威风,何若初按照模糊不清的记忆挨个叫了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院子里水池边坐着不动的中年女人身上。
第7章
刘秀隔空和何若初对视,她眼中隐有泪光闪动,何若初的眼神平静无波,最后两人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手上提着的东西被她大舅妈接了过去,何若初跟着陈外婆进屋,她外婆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放,何若初低头垂眸,眼里没有一丝波动。陈姨婆把来意说了一遍,一时间,屋里都静了下来,何若初的外公砸吧着烟枪,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烟圈,最后说道:“放心吧她老姨,到时候若若的婚礼,我们肯定去。”
屋外的刘秀坐在原地,没有进屋,听见陈姨婆的声音,她抬头看看天,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她女儿都嫁人了,真好,她听说了,她女儿嫁的那家人无论人品都不错,她能安心了。
何若初的外婆招呼着两个儿媳妇去厨房做饭,陈姨婆也很久没见到何若初的外婆了,有着说不完的话。她外婆和陈姨婆说话时,手一直拉着何若初的手,何若初轻微的挣了一下,没挣开,她便也就不动了,安静地坐在她外婆的身边。后来,她在悄悄打量坐在她对面的男孩。
他大概十三四的样子,长得和何若初有三分相似,特别是一双杏眼,简直一模一样,他们都随了刘秀。
这不是何若初第一次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赵博涛相处,她记得她在王家集上学的时候才上幼儿园的赵博涛会从学前班走到五年级去看她,她开始不知道他是谁,后来知道了,等他再来找她时,她会把她奶奶给她的吃的分给赵博涛,赵博涛每次都接了,但从来没有叫过她姐姐,何若初也没叫过他弟弟。
后来通讯方便了,赵博涛辗转联系到她,但是他们已经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的生疏了,加了微信号除了最开始的打招呼信息就没有说过话,有的只是逢年过节群转发的短信。
何若初发现自己又想远了,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可能是重生了,她的记忆都变好了,以往那些她忘记了的事儿大多都能想起来了,一件一件的,让人徒增感伤。
赵博涛看着低下头的何若初,他眼神一黯,心里很难过。他爸爸和妈妈是二婚,在他之前他爸爸还有一个哥哥,他哥哥不会欺负他,却也不会亲近他。
他和他哥哥年龄相差太大了,他懂事的时候他哥哥在县里的修车铺当学徒,一年都不回来一回,于是他便去找还在上小学的天天都能见到的何若初,何若初每次给他的糖他都舍不得吃,快化了才放进嘴巴,然后觉得那是他吃过最甜的糖了。可是后来何若初去县里上了高中,然后他们就不联系了,他姐姐不会来外婆家拜年,也不爱来王家集赶集,偶尔来一次也是来去匆匆,他都没能和她好好的说过话。
上次见面到今天,中间已经隔了一年多了,没想到这次见面是何若初要嫁给别人了,赵博涛心里可难受了。他都还没见过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对他姐好不好呢。
外婆家两个儿媳一起动手,很快就做好了饭,饭菜很丰盛,顿了腊肉,炒了鸡肉,鲜猪肉炒的菜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