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好事情,应该开心才是。
“我准备了,但是要保密,到时候偷偷给祖母。”
“为什么要偷偷给?”
“因为语宁她们没有钱准备礼物啊。”宋语亭理所当然道,“我若是当着大家的面给了,她多尴尬呀,我也不能替她准备。”
老太太怔了怔。
“你真是……,好孩子。”
语宁小刺猬一样,语珍那么温柔的人都跟她相处不来,却独独喜欢宋语亭。
原来都是有理由的,这丫头不仅仅对自己贴心,连庶出的堂妹都处处想着。
就是语珍,也没她周到。
像语珍给自己礼物,从来没避过人,所有人都知道,宋家大小姐孝顺,三小姐四小姐就不行了。
那天在寿宴上,语亭也是当场去取的,应该也是想避着姐妹们私底下给,不让人脸上难堪吧。
只是被语珍突然发难搅乱了计划
“我当然好啦。”宋语亭大言不惭,“不然祖母和爹爹都喜欢我。”
“不害臊。”老太太刮了下她的鼻子。
宋语亭只笑。
室内其乐融融,一屋子下人都舒了口气。
还是二小姐有法子,三言两语就把老太太哄的心花怒放。
若是人人都有这本事,她们也不需要天天提心吊胆了。
看来今年能够过个好年了,不用跟以前一样,老太太惦记着大老爷,她们就害怕老太太发火。
连新年都过不安生。
———
二十三,糖瓜粘。腊月二十三小年,正是祭灶王爷的日子。
早上的时候,宋语亭拿到了针线房做好的衣裳,没想到那么快,人手多就是好。
这才几天功夫啊。
姐妹几人都待在老太太屋子里,等着黄昏去跟着祖母祭灶,这会儿便围着暖炉聊天。
聊的便是每年年后出门访友的事。
“语亭你不知道,过了大年初一,天天都要出去拜年。”宋语珍叹息道,“每去一家,都有人说,语珍啊,什么时候定亲?”
她语气学的惟妙惟肖,可见内心怨气已久。
宋语亭扑哧笑出来:“大姐姐你学的也太像了。”
老太太也道:“老人家也只能说这个了,不然说些别的,你们也不懂,恐怕更烦呢。”
“我宁可她们说我不懂的,祖母你不知道,人人都这么问,我还是个姑娘,又不好意回答,只能干站着。”
宋语亭没想到她也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候。
她以为宋语珍总是端着大气地跟长辈寒暄,没有丝毫不适呢。
“大姐姐我教你一招,下次再有人问,你就说她们家姑娘,谁谁谁定亲了吗?”
若是定了,自然要炫耀自家女婿,若是没定,也就识趣地收住话题了。
百试不爽。
“都是你的鬼点子,人家是长辈呢。”老太太无奈道,“怎么能这么说话。”
“长辈怎么了?”宋语亭道,“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宋语珍一笑:“祖母,我觉得语亭说的有道理,下次我就试试,不然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们啊……”
提及此事,老太太却发愁起来。
“语亭今年也要走亲访友,只是没有人带着她,若是宋家的亲戚,跟着你们就好,可她母亲家里,还有几门亲戚……”
没有母亲的宋语亭,总不好自己孤身上门做客。
哪家都有几个长舌妇,再看她年纪小,说不定会欺负她。
老太太皱起眉头。
宋语亭道:“我不去了,只是远亲,又不是正经外家。”
前世自己那么惨,也没有一个人示好过。
得罪不起镇国公府,不敢救她就算了。
可是嫁人之前在宋家的时候,也没有人来看过她一眼,这样的亲戚,要了干什么。
“你亲外家千里之外,外祖母和舅舅外放十来年了,若是不去这几家,那今年就只有咱们家亲戚了。”
人家走外祖家的亲戚时,你就无处可去了。
宋语亭眨眨眼,却问道:“我还有外祖母?”
她怎么不知道?爹爹从来没说过。
“有,你大舅舅做官到了广东,二舅舅在那里做生意,离的远,早就音信不通了,但是若有讣告,也是少不了咱们家的,你外祖母想来身体还康健。”
“哦。”宋语亭没什么感觉。
母亲去的早,她其实没什么记忆了,更别说是没见过面的外祖母和舅舅。
离了那么远,有和没有,差别也不太大。
“也不知道亲家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你也多一门亲戚走动。”
“你外祖母最疼你了,你是不是有个纯金的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寿永安,那是你外祖母亲自往护国寺开的光,为了你,她一步一脚踏上九百九十九阶梯。”老太太回想道,“她身子骨好,我是不行的。”
不过那是十几年前了。
那时候亲家母也才不惑之年。
宋语亭听的入迷,半晌道:“母亲去世,外祖母肯定很伤心了。”
这么疼爱一个外孙女,那对待女儿,只怕是掌中珍宝了。
“是啊,大病一场,后来你舅舅请旨离京,就是为了远离这伤心地。”
老太太还有没说的,当年宋语亭的外祖母,还想将她抱走。
她觉得大儿早晚会续弦,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语亭一定会受苦的。
后来大儿跪地发誓,这辈子不会再娶别人。
是自己强迫他毁了誓言。
宋语亭陷入了沉默。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
那么多的人,那么爱她,可是前世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差错,让她死的凄凉。
如果她的死讯传入外祖母耳中,那个疼爱她的老人,只怕还要伤筋动骨,悲恸不凡。
室内的暖炉融融燃烧着,屋内一片寂静。
嬷嬷走进来道:“老太太,二小姐,门外的小厮来报,何将军说,那天有东西漏了,今天拿来给二小姐。”
宋语亭怔了怔:“何将军?”
他怎么又来了?
第40章
宋语亭站起身, “祖母,我出去看看。”
少带了东西是不可能的。
毕竟根本没有那个传说中的东西, 他又想做什么,小年夜的, 不在家过年吗?
宋语亭满心疑惑地走到景辉院,看到何景明没在屋里, 反而负手站在石子路上 , 看着眼前盛放的梅花。
他穿了件暗红色的袍子, 带着节日的喜庆,却又庄严肃穆,站在洁白的梅花林里, 亦是不同风光。
宋语亭走过去,声音响起:“何叔叔站在这儿看梅花么?”
何景明听见声响,回头看她, 笑道:“你们家的梅花养的好,不输于万梅园。”
“这可不是我养的,你夸错人了。”
“哦。”何景明失笑,“你今儿穿的好看, 这总是夸你的吧。”
宋语亭眼波流转, 有点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梅花好看吗?”
“好看。”何景明笑,“只是不及人面。”
他的眼神温柔入如水, 几乎要将人溺毙在里面。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宋语亭觉得自己贫不过他, 闪躲开眼神, 心虚的问。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果然是真的。
只看外表,谁能想起来何将军是个如此油嘴滑舌的人。
“没什么,只是没地方去,来看看你。”何景明神色便沉了一下,刚才温柔的眼神,也有些低落。
“今天小年,该回家祭灶啊。”
何景明干脆一摊手,直言道:“无家可归。”
宋语亭这才想起他的处境来。
这位身世高贵不凡的世子,其实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
虽然长公主疼爱他如亲子,可过年这样的日子,也是要跟夫家驸马一起的,再带着何景明就不合适了。
就算长公主乐意,何景明去了,看人家其乐融融的,也只会尴尬。
至于镇国公府……大约就真的是,不想回去了。
没有人愿意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
在无力报仇的情况下。
宋语亭不明白,爹爹说皇帝陛下很疼爱何景明,可是为什么还会让他叔叔继承爵位?甚至无法帮冤死的长公主报仇?
可是不好揭人家伤疤。
宋语亭还是知道这一点的,忍下了心里的好奇。
却又升起别的想法来。
她扬起头道:“我有事离开一下,你等我回来。”
不等何景明回话,她便沿着来时的方向走了。
何景明愣了一下。
看着她小跑离开,不是很明白,她要去做什么?
萱茂堂里。
老太太看到宋语亭急匆匆回来,也愣了一下:“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看这小脸冻的,都红了,来暖暖。”
“不是。”宋语亭微微喘气,“祖母,我还要出去的,我有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您把何将军留下来过年吧,他没有地方去,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宋语亭握住老太太的手臂,撒娇似的摇了摇。
“……何世子该回镇国公府啊。”老太太疑惑不已。
“他不想回去,长公主又去驸马家了,就他一个人了,我们留下他好不好,反正他是爹爹的好朋友。”宋语亭心里觉得,或许在宋家,可能比驸马家更合适一点。
毕竟宋家不会有人觉得他碍事。
“这……合适吗?”老太太迟疑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何将军无父无母,很可怜的,祖母就做件好事,留下他吧。”
宋语亭的声音越发娇里娇气的。
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着急又期盼地看着老太太。
“好好好,你别撒娇了,我受不住,只是何将军未必同意呢。”
“他一定会同意的,我去说,等会儿就回来啦。”宋语亭笑眯眯地走出去。
何景明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才看到刚才急匆匆离去的小丫头拎着裙子跑过来。
一张小脸跑的红通通的,还带着淡淡的汗意,有几分……莲花凝露的美。
她奔到自己面前,扬起粉嫩的笑脸:“我祖母说,留你在我家过年,你愿意吗?”
何景明半晌不语。
宋语亭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心里有些尴尬。
他该不会不愿意吧?
那自己不是白跑这一趟了。
很久之后,何景明才微微点头:“好。”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个姑娘,刚才急匆匆来回一次,就是为了去问家中长辈能不能留他过年吗?
活了二十余年,除了姨母,没有别人这么关心过自己。
何景明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戳中了心窝,那东西还在他心口上挠了一把。
酥酥痒痒的,说不出的舒泰。
或者遇上这个小姑娘,便是上天补偿他前半生所有的不幸的。
那些苦难和悲伤,在看到她带着汗意的笑颜时,仿佛都化作了灰尘。
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宋语亭便放下心来,声音清脆娇软,“那你跟我一起去见祖母吧,我让祖母给你找个地方住。”
她说着话,握住了何景明的手臂,那手臂有点粗,她的手下滑,便触碰到对方光裸的手腕。
何景明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身上的温度跟天气也差不多,是以宋语亭并未感受到不对劲,便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走。
何景明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女孩子柔软的手指抓在腕上,温热的感觉令他仿佛有一瞬间的心安。
仿佛,是找到了归路。
来到萱茂堂,宋语亭直接拉着他进门。
屋内暖融融的火炉使得何景明有一瞬间恍惚。
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他从来没有见过。
在他的生命里,每个新年,都只有华丽高大的宫殿,只有金碧辉煌的灿烂。
老太太看到他们进来,站起身让道:“世子快坐,今日家常闲话,老身便不多礼了。”
“老封君收留我,何某已经非常感激了。”何景明弯唇一笑,“若是再多礼,何某就要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却道:“你不必感激我,是语亭闹着要留你,我没法子了,待会儿我那大孙子就过来了,你们同龄人也好说话,别跟着我们妇道人家,倒显得怠慢了。”
“守安贤弟博学多才,我十分敬佩。”何景明道,“老太太教养子孙有方,宋将军和二小姐都是人中龙凤,没想到大公子也不遑多让。”
老太太谦虚一笑:“不敢妄言,我们家的孩子加起来,也不顶何世子一个。”
宋语亭就不服气了:“祖母,我哪里不如他了?”
何景明无奈一笑:“你功夫不如我,这总行了吧。”
真是个争强好胜的小闺女。
宋语亭撇撇嘴,无言以对。
确实不如他,可是比他温柔比他活泼,还比他招人喜欢。
“何世子是来给语亭送什么的?还要特意跑一趟?”宋语珍没忍住问了句。
何景明道:“小物件罢了,我亦是闲来无事,便随便找点事情做。”
宋语珍想起他身世,自知失言,强笑道:“我替舍妹多谢何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