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刃满意极了,“这是你大嫂。”而后转向即将是自己媳妇的人,“这是我二弟,名为逢生。”
互相认了人,褚刃没压住嘴角的笑,说:“我准备一月后就成亲,就在我们堂内。你们提早把红事布置好,别给我丢人。”
小弟们可不是在这个时候可劲儿压迫嘛,杀手头子支使起来毫无愧疚感。
成亲后,堂主和堂主夫人的黏腻程度简直让人受不了,杀手们每天都躲的远远的,成了亲的就安慰自己自己是有媳妇的,没有成亲的就暗搓搓躲在角落伤心。
除了逢生。
他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即使夫妻俩在他眼前如何卿卿我我,他都可以做到视若无睹,还能心无旁骛的练习飞镖。
等到他们的孩子快要出生,逢生被大哥叫了过去。
褚刃神情复杂的看着十多年都未变过的小杀手,想到正在安胎的媳妇,他给他指派了一个任务。
“这是你最后一个任务。”
逢生不解,却也没有反驳。
褚刃叹息,“接完这个任务,你就离开暗杀堂吧。”
这就是要除名了。
逢生依旧没有说话,只点点头就出去了。
夜晚,褚刃和媳妇正窝在床上温存,他一下一下抚着媳妇隆起的肚子,神色略略惆怅,“我以为他会反抗来着,谁知道还是这么个又臭又硬的性子。”
他也并非是在开玩笑,媳妇怀孕,他一天都不敢走开。可有了重要的任务,他就只能派给下面的。
挑来挑去,最后选择了逢生。
媳妇轻声安慰了他几句,褚刃也就慢慢想开了。
除名只是一个对外说法而已。
他不怎么担心他的实力,反而因为他的不通人情有点头疼。
二十出头的人了,一直没有媳妇也不是个事,堂里很多新出生的小孩子谁都不怕,就是怕他,胆子小的甚至一看到就哭。
再让他待在暗杀堂里,褚刃担心他到最后会变成一个杀人武器。
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丁点牵挂,活着还是死去,他更是一点都不在意。
也许让他出去转转,会有别的收获呢。
褚刃摸了摸媳妇的头发,他不就是转了一圈才抱得美人归的吗?
次日清晨。
褚刃醒来,在自己门口发现了一个木盒子。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大面值银票,和一些金银珠宝,几身洗到发旧的黑衣,和一本堂规小册子。
居然什么都没带。
褚刃失笑,这个傻子。
*
逢生离开暗杀堂,做完了最后一个任务,彻底结束了十几年的杀手人生。
对方实力高强,心机手段也够狠辣,他迅速了结对方,自己却也受了重伤。
一路辗转,利用地势离开那个地方,他钻进树林里打算休息一下。
谁知道触到了护山阵法。
接着被人救下,被看光,又被威胁。
可是这些都抵不过,他被瞬间偷走的心。
第147章 南烛
头顶响起清脆的鸟叫声,耳边有哗啦啦的流水,南烛睡的不太|安稳,在第一缕光线穿进幽林时,睁开了眼。
那缕光正好对着他的脸,南烛双目半阖,转过了脑袋。
等大脑清醒了一点,他盯着面前的深褐色树根,指尖探向上面的一字一划,然后挨个数了起来。
数完所有的“正”字,他默默起身,走到小溪边洗脸刷牙。
牙膏快要没有了,只剩了一层底,南烛用牙刷稍微蘸了点,而后用木塞封紧螺口,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木墩上。
接着就是给植物们除草。
他蹲在原地,从角落开始拔起,没过多久,杂草丛生的土地就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这一大块被人细细划分成了几个小块,每一个小块上都种上了不同的东西。有调味品,有药材,也有果树。
南烛舀了一贝壳盆水端过来,挨个给它们浇水。
做完这一切,阴暗的幽林因为阳光的照耀,正在一点点变亮。
在溪边洗掉手上的泥土,等水面重新变干净,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咕噜——
南烛收回发呆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凹陷下去的肚子,没有动。
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一年前,也许更早。
身体无意间向前倾了下,水面立即倒映出一张人脸。
眼眶深陷,面无人色,脸颊干瘦,眼角的红色泪痣暗淡无比。
南烛抿了抿唇,就感觉到一阵拉扯的刺痛。
可真丑啊。
他碰了碰自己垂下来的长发,手指穿插进去又出来,掌心就带上了几抹黑色。
想了想,怕破坏这唯一的一条小溪流,他起身走到大树旁,化出了鱼尾。
尾巴扫过青苔地面,南烛回头,地上一片鱼鳞。
垂眸,他伸出指尖挠了下,腰腹上的鳞片就轻飘飘掉了下去,露出来大片惨白无光的皮肉。
要死了吧。
心里有了这个认知,他却又变回双腿,略略喘着气靠在了树干上。
不知道在原地坐了多久,从混沌中再次醒来,天已经黑透了。
摸索着出了幽林,南烛抬头。
天空一望无垠,墨蓝一片,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亮色,其中几颗发着耀眼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像什么呢?
南烛费力的回忆了下,也许是像一双眼睛。
视线又落到斜挂着的弦月上,他忽的往前走了两步,向它伸出了手。
摸不到。
也是。光辉月华,可观可赏,又怎么会让人轻易触碰,更别说拥有。
南烛神情一黯,脚步都虚浮了些,跌跌撞撞跑到海边,身体一沉,任由自己跌进了海里。
缺失的力量让他无法再保持身形,一入水,他就迅速化成了原始鲛人的形态,然后一层一层的,开始往海底坠落。
期间,有大胆的鱼群跑上来啄他,发现啄不动,围着他游了几圈就跑开了。
这片海域,已经没什么鱼类忌惮他了。
沉闷的“噗通”声响起,南烛砸在沉沙里,把周围的海水都搅浑了。
他撑着沙子爬起来,两腮张开,嘴里吐出一串泡泡,然后撑着浑身的力气离开了这里。
游了没有多久,他停在了贝壳门前。
游回房间关好门,南烛身体一晃,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这才惊觉自己之前设下的防护罩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捏了捏拳头,努力想调动一点能量出来加持一下,可根本没有用。
南烛甩了下酸软的鱼尾,游过自己的房间,来到了最里面那间。
这间贝壳房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就连珊瑚贝壳和珍珠的摆放位置,都没什么变化。
南烛眷恋的看了会儿,游到角落的浴缸里把自己洗干净,才慢吞吞游回来,坐在了贝壳床上。
他现在化不出人形,这张床是比照人的形态做的,他此刻的身躯就显得大了很多。
蜷起鱼尾,南烛拉过一旁的鲛丝被给自己盖上,忍不住把脑袋埋进去嗅了嗅。
没有了啊。
那种好闻的、独特的香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彻底消失了。
南烛蒙上自己的脑袋,身体动也不动,仿佛就这么睡了过去。
叮!
有什么落在了床下的贝壳上。
洁白,滚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个时候,鲛丝被下的身体才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泣。
床上和贝壳上的鲛珠越来越多,就在快要溢到沙子上面时,南烛终于停止了哭声。
他缓缓扯下被子,露出自己的脸。
青蓝皮肤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里,能看出深切的难过与无望。
南烛翻了个身,拿过一扇合起来的蓝色贝壳。
指尖一挑,贝壳就开了。
里面躺着一条手链。
南烛把手链拿出来,摸了摸垂下的鳞片,然后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重新躺回去,他仰面朝天,睁着眼,定定的望着头顶晃动的越来越强烈的防护罩。
这里,大概要保不住了吧。
心脏忽的动了下,南烛抬手按住,半晌,他倏地扯开一个奇异的笑容。
防护罩即将碎裂。
南烛把戴了手链的胳膊放在自己胸前,慢慢张开了自己的手。
指甲尖利,顶端带着勾子,轻而易举就划破了鲛衣。
“我来找你了。”
他微微笑着,用力朝自己的胸膛刺了下去。
心脏捏碎的瞬间,南烛短促的闷哼一声,无声开口,嘴里似乎在叫着一个名字。
然后,他碧蓝的双眼,永远的暗淡了下去。
第148章 曲灯
凌乱的雕花床上,半梦半醒的少年伸出胳膊在另一侧胡乱的摸索了两下,结果什么都没摸到,手心里只有点点余温。
心里一惊,少年猛的坐起来,还有些迷蒙的视线四处乱扫。
室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地上只有他的衣衫,和斑驳了一夜的水迹。
身上的黏腻感让人很不舒服,曲灯掀开被子,只穿着一身里衣下了床,默默捡起自己的外衫。
推门出去,外面的天色才微微泛白。
这么早,她不在房间,会去哪里?
没有惊动下人,也来不及换衣服,曲灯在宅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回了她的房间。
带着期待推开房门,等待他的,是一室空茫。
他就站在门口,心头微凉,不敢进门,也不敢回头。
曲灯多希望,这个时候身后能响起她的声音或者脚步声,哪怕是一个呼吸也好。可是都没有。
他遏制不住的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大脑一下被放空,身体都摇摇欲坠起来。
也许是出门了呢。
只要在这里等,她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行李也没拿,她总会回来的。
带着这样不稳定的信念,曲灯就坐在她的房门口等了整整一天。
黑夜如期而至,初夏的草丛中传来了各种虫鸣,配合着前院池塘里的蛙声,并没有让等待的人心情有所缓解。
那种来自心底的焦躁和不安从白天持续到了黑夜,曲灯安静的倚着门框,一张脸深陷在夜色里。
是因为和他做了那样的事,醒来之后觉得无法接受,无法面对他,所以才悄悄离开的吗?
还是因为别的事,等不及跟他道别一声,连行李都不拿就急急的出门了?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的讨厌他了。
他由她亲手带大,两人年龄相差不多,平日里也是姐弟相称,行事更无半分逾距。
可偏偏在昨夜,这小心翼翼维持的一切都被他亲手打破了。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如果当时,他没有在那个地方将她带回来,没有对她说出求|欢的话,就好了。
不该发生的没有发生,即使心意不能诉之于口,只要她没有离开他,他想,一切都还来得及。
曲灯从地上慢吞吞站起来,双腿因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麻到已经没有了知觉。
他没有等,姿势僵硬的迈开腿,跨过门槛就重新回了房间。
关好门,点上油灯,室内一下亮起来。
她昨夜沐浴完的水还没倒,曲灯把手伸进去,入手一片冰凉。
他拿起浴桶上的澡巾扔进去,随即衣服也不脱,只轻轻踢掉鞋子就跨进了浴桶里。
水很凉很凉。
凉到他止不住发抖,坐在里面抱住了自己的双膝。
鼻端属于她的气息还未消散干净,曲灯放肆的猛嗅着,身体往后一仰,就任由自己沉了下去。
不知道憋了多久,水面看不见泡泡了,他才又钻出来。
随后,他把她用过的澡巾搭在自己脸上,靠着浴桶泡了一夜。
反反复复的醒,反反复复的睡,第二天醒来,曲灯回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不顾自己满身滚烫,收拾好行李就准备出门。
她有过游历的经历,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呢。
曲灯决定去找她。
这么一找,就找了整整一年。
她曾经简略的告诉过他,她都去了些什么地方,还将这一路上发生过的,不管好坏的事,都讲于他听了。
他一路辗转,从北城到南城,又从南城去往盐都,再到漠北,即使手里拿着她的画像,也没有打听出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无奈之下,他又回了北城。
风尘仆仆的立在城门口,他仰头望着高高的城墙,一颗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眼底重新燃起星火,他翻身下马,过了守卫盘查,再次进入北城之地。
这里与一年前别无二致,牵着马路过几个铺子,他停下来买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和果脯。
虽然知道希望微乎其微,可万一呢。
他没有回曲宅,直截了当的去了他最想去的地方,然而面对他的,仍旧和之前一样。
他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油纸包,四下转了转,却发觉到处都杂草丛生,甚至她房门前的门槛边,都长出了一窝草。
“你们就是这样管理主家的?”
声音分不出喜怒,可听在身后跟着的仆从耳里,却都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曲灯没有听从他们的辩解,只留下被几个恶仆打压的门房爷孙和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就直接拿着他们的卖身契交给了牙行。
哭天抢地的哀嚎过去,剩下的人在曲灯的安排下继续各司其职,自此之后,寻宅再没添过下人。
一年前的事像是一场梦,曲灯说不出这是美梦还是噩梦,他每天早出晚归,两点一线,目的地只有铺子和宅院。
期间曲管家因病去世,他回了一趟曲宅料理完后事,然后卖掉宅子,也一并遣散了仆从。
自此,他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所有的身家全部安放在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怀抱着她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期望,曲灯一边认真处理她留下的摊子,一边却还孜孜不倦的满世界找她。
后来一点一点把铺子壮大,再落座为北城首富,他都没有离开这个地方,所得的钱财也都用来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