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抓住窗帘的手一寸寸挪动，黑暗霎时间被白昼淹没，沐浴在阳光下的他几乎也要被这盛光吞噬。
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腥甜，他凝神静气调息片刻，再次放出数量比先前更多的追影。
“有事？”
听见敲门声，男人沉下眉眼，方才好奇愉悦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门外的人顿了顿却没有说话，拧开门把手推门而进，懒散的神态在看见男人的脸后立马一变，一阵风过，门已经被重重甩上了。
“丰默，你受伤了？！”
程然弯下腰盯着他唇角残留的血迹，口里啧啧称奇，“你的追踪术可没失过手，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被反噬了？”
“不是人。”丰默摇头，盯着外面的虚空，“它不是人，但它很强。”
“你的意思是丧尸？A市出现了三级丧尸？！”程然乍一听大惊失色。
他们前不久才联合一众高等级异能者围剿了一只二级丧尸，那只有速度异能的丧尸还让他们折了两个兄弟。
想起那场苦战，程然显然有些心有余悸。
丰默说它很强，一个二级异能者说一只丧尸很强，这该是什么概念？！
“那你……”程然吞吞口水，“追踪到那只丧尸的藏身之地了吗？”
被精神力反噬可不是说着玩的，轻则受伤，重则会被压制异能等级，不过看样子他似乎打探出什么来了。
“两只丧尸，异能暂且不明。”
丰默转头盯着面色沉重的程然，“而且，它们还挟带了一个人类。”
“对方的精神力显然高于我，方才我的追影已经被她破坏，不过——我一定会找到它的。”
暴‖露在日光下的脸庞倏而凝出一个低笑，衬着唇边的猩红，看上去诡异又危险。
“吩咐下去，全城提高戒备，巡视人数由半天一换改为两小时一换，在盘查处继续加派人手，至于病源携带体——”
丰默食指弯起，慢条斯理地蹭着唇边已然干透的血迹，“超过一小时还未检测出异能，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
针对他们的各种抵御寻欢暂且不知，在被发现后她带着两人一路躲藏，又重新隐匿在了丧尸群里。
这个地方有她坐镇，只要威压一放，周围的小丧尸们没有一个敢上前来挑衅，也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可现在，最大的麻烦来了。
程嘉不肯走。
就在一小时前，她出去给他找了些吃的回来后，就看见他像个暴怒的小狮子一般看到她就张牙舞爪地冲上来，抓住她的袖子就是一顿质问。
神色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伤心与愤怒。
还有即将被再次抛下的恐惧。
寻欢放下吃食，冲蹲在角落里的丰濯招手。
见他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过来，她也知道了小家伙突然爆炸的原因了。
掐了掐他依旧青灰一片的脸，寻欢拉过还在抽噎的程嘉走到桌子旁坐下，翻出了包里的纸和笔。
几个月的训练下，她的字虽说还是歪歪扭扭，但好歹已经不难认了，想说话时也是借着这两样东西来传达意思。
拧开笔帽，寻欢一笔一划地写着想要说的话，写完后把本子推向程嘉。
『你是人，人群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程嘉摇头，憋着两泡眼泪也握住笔写了起来，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嚎啕大哭。
寻姐姐不喜欢他哭，他不要被讨厌。
『我不走，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寻欢接过笔继续写：『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你交到合适的人手中，不然我也不放心。』
程嘉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落下，他死死咬着牙根，忍着即将决堤的泣意又写：『我以后不会再任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留下我。』
有个别字不会写，他还用上了拼音。
寻欢接过本子后长叹了口气，捧着他憋泪憋得通红的脸，擦干那些脏兮兮的泪痕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的未来还很长，只要有正确的人引导，前途怎么也比跟着两只丧尸好。
程嘉泪眼迷蒙地望着丝毫也不动摇的丧尸姐姐，心底的委屈与害怕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扔下手中的笔就抱着她的腰大声哭了起来。
越哭就越伤心，伴随着未知的恐慌他只想紧紧抓住眼前的人。
在他最艰难的时刻是她救了他，大半年的细心照顾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她。
别的人都不喜欢他，他们因为一口吃的或者一个好处就能随意扔下他，而她，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的人，哪怕她只是一只丧尸。
“我……我只是不想离开你，除了爸爸妈妈……只有你对我最好，我怕……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他哽咽着说完话，手里的衣服也揪紧了些，生怕她现在就将他拽开。
寻欢示意躁动着想要上前的丰濯停下，拍拍怀里人的脑袋，又拿过本子继续写。
扯扯他的衣领，寻欢把本子放在他眼前。
『我救下你，是想让你变得更好。』
『我很喜欢你，所以也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再遇到你时，你会变成比现在的自己要厉害很多的人。』
“厉害……很多的人……”程嘉看着上面的话喃喃自语，第一次生出了迷茫的情绪。
寻欢点头，继续写：『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期望。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不会有被人随意丢弃的可能。』
『这个可能，也包括我。』
程嘉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
他拿过厚厚的本子一页一页往前翻看，上面有她苦练字迹的痕迹，也有她平淡而温暖的关心话语，还有在他不听话时的严厉教导，更有像她刚才的话语一般的安慰鼓励。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为他做了这么多。
“寻姐姐，留在你身边的话，就没有变强的资格了吗？”
思忖良久，程嘉艰难的问道。
寻欢点点头再写：『你对我太过依赖，留在我身边反而对你没有益处。而且，你要记得，你始终是一个人。』
这才是她真正欠缺的地方。
她本就独来独往，小世界里有了牵绊对她来说并非是好事。
视线不期然与站在墙角的小丧尸对上，寻欢目光一滞，心下有些恍然。
她还是偏心了些。
默默瞥开视线，她拧了拧程嘉的脸，写下了最后一句：『离开我才是对你生存的最大保障，不想让我失望，就乖乖听话。』
也许是发现了字里行间某种斩钉截铁的意味，程嘉怔怔地盯了会儿才出声，“好，我答应你。”
小小的童声有些嘶哑，寻欢拿过一旁的水瓶递给他，让他润润嗓子。
眼睛不自觉又开始沁水珠，程嘉咽下口里的清水，红着眼睛问道：“寻姐姐，这个本子，可以送给我吗？”
这本来就是为了他才留下的，她和丰濯的交流没必要用纸笔，寻欢稍一思索便答应了，给他做个纪念也好。
暂时解决了这件大事，接下来，便是寻到合适的人将他送走。
当然，人选如何她会严格把关。
把拿回来的食物推给程嘉，寻欢示意他先填饱肚子，自己则走到丰濯身边同他一起吸收晶核。
异能等级越往上越难提升，只是简单的吸收晶核中的力量显然已经不够，她得抽时间寻找机遇才行。
后面持续一个礼拜寻欢都在外出，有她的气息残留，留在原地的程嘉和丰濯自然不敢有丧尸前来造次。
再者，丰濯也不是吃干饭的。
一路前行的途中他不断训练自己的异能，原本只是给程嘉提供水源的异能突然间变成杀人利器，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丰濯也慢慢领会到了水系异能所带来的杀伤力。
除了之前凝出的水针外，现在还可以凝出水箭和水盾。
能攻能守，寻欢很满意。
这天她又想独自外出，准备去传说中的“暗巢”进行猎捕。
三级的关卡隐隐被她触摸到了一点，心中兴奋与期待交加，临行时却被一大一小泼了盆凉水。
理由是他们也要去。
大的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你，小的只管上来抱她的大腿，被缠的没办法，寻欢只好带着小家伙，同时也好好给丰濯叮咛了一番。
两个小时后，暗巢到了。
先前她一个人来暗巢周边探查过，却由于来这里的人类太多，她只能三不五时来观察一番便撤走。
A市基地的异能者每隔一天会来这里猎杀一次，里面有高等级的丧尸，也有变异动植物。
末世后这个地方像是一个天然猎杀场，高级晶核的诱惑力不可谓不大，前赴后继的人一波接一波，来的时候踌躇满志，归去的途中要么全军覆没，要么——
想到那个无往不利的异能小队今天不在，寻欢眉目一松，在三人周围用精神力加固了一个保护圈后，才拉着程嘉的手往里走。
他们穿过废墟进入幽深的密林后，寻欢脚步一顿，在程嘉来不及反应前迅速抱起他，并拉着丰濯璇身后退。
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瞬间暴露出来，后方一道透明的风刃疾驶而来，在地上钉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揪着她衣服的程嘉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寻欢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然后伸出胳膊挡住了愤怒着想要上前的丰濯。
将全部的精神力放出后，幽林前方的几个身影霎时显现，寻欢眉心一皱，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人。
第40章 丧尸（7）
阴影褪去，就着头顶撒下来的天光，寻欢终于看清了一直在往他们这个方向移动的一行人。
是那个猎杀小队。
他们有五个人，并且清一色都是男性。
走在最左边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玩着一把手‖枪，只不过枪口的方向基本上都是对准了寻欢三人。
“哎呀呀，守株待兔了半个月，终于等到肥兔子自投罗网了。”男人碰了碰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大汉，见他不为所动后不高兴的啐了一口，“又冷又硬的臭石头！”
大汉双手推着轮椅，听到这句骂声神色不变，只不过手心悄悄放出了一丝闪电。
“你犯规！”男人眼疾手快的躲开，当即跳着脚要去打他。
“程然。”
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传来，程然怔了怔，随后不自在地撇撇嘴，“好嘛好嘛，我不打就是了。”
“嘻嘻嘻，让你整天就想着欺负孟大哥，又被老大教训了吧，活该。”
走在右侧的少年约摸十三四岁，笑起来脸颊左侧还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他手里拿着一朵娇艳的鲜花，走一步便扯下一瓣，不多时就变成了指尖的一团花泥。
最外边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看到这一幕，少年用余光捕捉到后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他，“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你说的都对。”男人摇头，微侧着脸企图掩住唇边的笑意。
“小唐郁，你问你穆哥哥是没用的，他呀，只会一个劲儿附和别人。”
程然暗地里瞪了眼孟行知，手‖枪挂在食指转了两圈，才绕到少年那边哥俩好似的搭上对方肩膀，“墙头草，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唐郁搓搓指尖的花汁，拍下他的手，“别这样说穆大哥，他只是不爱计较罢了。”
似乎是想起来某种可怕的后果，程然神色一僵，后仰着头瞟了眼依旧笑的温雅的穆锦，顿时无语凝噎。
……
寻欢看着他们几人玩闹似的一路走过来，并没有卸下心防。
这几个人她基本上已经熟悉了，虽然双方都没有打过照面。
桀骜不驯玩着手‖枪的男人就是刚才向着她打出风刃的人，风系异能，二级。
脸上有着刀疤推着轮椅的大汉，雷系异能，二级。
而看似像个小天使笑的格外可爱的少年，则是木系异能，同样也是二级。
一旁无时不刻都挂着一张笑脸的眼镜男，寻欢想到他的异能，不高兴地抿了抿唇。
治愈系异能，二级。
空间系异能，二级。
完全可以算作这行人的后勤部部长。
普通人一旦有了异能，便能利用自己的精神力感知别人的异能，同时也会知道对方的等级高低。
而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低于二级的。就连那个笑眯眯的双系异能者，两个等级也均为二级。
他们很强。
但最让寻欢感到心惊的，却是只说了一个名字，坐在轮椅中的男人。
虽说等级可以判断出来，但她到现在也没摸透他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忆起前不久自己的方位被人感知并且追踪，估计现在她的行动也少不了被他们掌握，其中最大的功臣恐怕就属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寻欢不动声色地调动着自己的精神力，试图让它们一点一点蔓延出去。
“嘭——！”
抱紧程嘉拉着丰濯再次跳开，寻欢青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侧的大树。
树干中间被穿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最外层一圈还有被灼烧的痕迹。
对他们一言不合就肆意打杀的行为感到不喜，估摸着百分百是来杀她的，这样想着，寻欢渐渐失了耐心，抬手就想将异能放出来。
“别动哦。”程然右手持枪对准寻欢的脑袋，左手还在不停幻化着风刃。
他们就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五人成一字在寻欢面前排开，一股危险的气势立时扑面而来。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唐郁碾碎手中光秃秃的花枝，在走向寻欢的途中又用异能催生了一枝。
“我们可是等了你很久很久，今天你总算自己送上门来了。”把花递在寻欢眼前却被丰濯一巴掌拍烂，唐郁扯了扯嘴角，颊边的酒窝好似更深了些。
他瞥了眼丰濯收回的胳膊和埋在她肩窝的小脑袋，不由嗤笑，“……这次还附带了两个拖油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