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匕首横在男人脖子上，寻欢压低嗓音道：“去了二两肉的感觉怎么样？”
“不管你们之前祸害了多少人，今天，我会让它彻底终结在我手里。”
把匕首收起来，寻欢开始铺草和树枝。
从燃烧的火堆里抽出一根四下点燃，寻欢才握着木柴一端走回男人身边，“恨我的话，咱们地狱见。”说完就把火扔在男人身边的草堆上，迅速退出了破庙。
天气干燥，破庙的梁柱茶案早已腐朽，不大的空间里到处都是干草和残垣断壁，寻欢一把火丢下，火势开始疯狂蔓延，等她走到马车跟前，破庙内的火已经蔓延到了外面。
给大黑马喂了一捆草，等它吃完寻欢才爬上车架，掀开车帘，几个孩子都完完整整地坐在那里，见她归来都只高兴的看着她。
“都坐好了，姐姐这就带你们离开。”
手握马鞭，第一次驾车寻欢也有点紧张，但因着之前骑马的经历，在马车开始走动之后那份忐忑逐渐平静下来。
歪七扭八地跑了一小会儿，寻欢慢慢掌握到要领，马儿便停止了横冲直撞。
一路走来，入目之处皆是荒无人烟，直到看见大片大片农田寻欢才稍稍放松，随即靠着一户人家停下。
把马儿拴在路旁，寻欢扶着孩子们下车，与此同时，听见动静的农户主人也打开了大门。
寻欢怀里抱着一个手里还牵着一个，更别说身边站着的三个都是三四岁的模样，看见一溜的小娃娃也是吓了一跳。
“这位大娘，我们姐弟几个是逃难过来的，想在您家里讨点吃食，您放心，我不会白拿您的东西。”
寻欢松开小家伙的手，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子递出去，面上作羞赧状，“拜托大娘了，如果还有合适的衣裳，也希望您能给我们准备几套。”
拿了钱自然好办事，那一点银子能抵上他们一家半年的收入，张大娘自是要给他们好好准备着。
再加上他们中没有大人，几个娃娃不过和她家兔崽子一般大，身上却都带着伤，便也相信了他们逃荒的说辞。
在土地间行走的人没什么太大的心眼儿，顶多是瞅了瞅小姑娘刚才掏银子的地方。
张大娘带着几个小的进门先是嚎了一嗓子，紧接着两个身影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他爹，快去拿几套晋儿的衣服来给这几个孩子换上。”见自家丈夫板着脸不动，张大娘一掐腰一跺脚，“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张家爹爹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就慢悠悠往屋子里走。
自家小子这时候一骨碌跑过来，正绕着几个小的看，冷不丁对上寻欢平静的双眼，张子晋脸蛋一红，就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外。
“这小子，不知道又去哪里疯了。”张大娘轻啐一口，招呼他们在堂屋坐下，这才急匆匆走向厨房，“你们乖乖在这里坐好，大娘先做点吃的给你们垫垫肚子。”
没有外人在，几个小的紧绷的神态霎时放松，纷纷依偎在寻欢身边，好奇地四下打量着。
“姐姐，我饿。”坐在她怀里的周昱啃啃自己的手指头，小声说道。
“乖，等下就有吃的了，小昱再忍忍，嗯？”
听罢，两岁的周昱抽抽鼻子，安静地把玩着寻欢的衣摆。
袖口被扯了下，寻欢不由回头，“怎么了？”
小家伙没有说话，只固执的揪住袖口不放。
五个孩子其中有四个，一路上都主动亲近她跟她说了自己的姓名，但独独这一个除了那一晚的相拥而眠外，之后都不曾再主动接触她，更何况他一直以来都从未开过口。
兴许这会儿远离了充满噩梦的地方小家伙会放松一些，这样想着，寻欢没有介意他揪衣服的举动，只期待的望着他，眼神中充满鼓励。
“别怕。”
这个字眼她一路上说了无数次，孩子们在她的安抚下也都慢慢平静下来，虽然眼底的惊惧并没有彻底消失，但找到了主心骨，有了回家的希望，自然会更听她的话。
见小家伙没有收手，只向前走了两步，寻欢从周昱怀里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寻欢并不觉得他是哑巴，也许是心理压力过重才导致他不想开口，所以对着他，她分外有耐心。
果然，小家伙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微微压了压脖子。
寻欢朝正门和另外两个偏房出口看了看，摇摇头，嗓音低微，“一会儿再说。”
小家伙默默贴着她站好，在周昱懵懂的眼神里抱紧了寻欢一只胳膊。
“你们，过来！”
一道沉郁的男声突然炸开，几个小的身体一僵，一边尖叫一边四处找可以躲避的地方，不过一会儿，寻欢身边就只剩小家伙还没动，就连周昱也爬下去藏在了桌子底下。
寻欢抬起头对上张家爹爹迷茫的视线，后落在他手里厚厚一沓的衣服上。
“谢谢。”寻欢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来，偏过头看着他们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样子，腼腆的笑了下，“我们之前遇到了对我们很坏的人，他们还没彻底恢复过来，希望您不要介意。”
张家爹爹木着的脸一僵，硬邦邦的“哦”了声就要走开，衣摆却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还有何事？”
“您能否给我们准备点热水？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去烧也可以。”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子，“这是给您的——”
“放手！”张家爹爹柔和的神色霎时变冷，往后一退衣服就从寻欢手里滑落，“你可是看不起我们农家人？”
寻欢跟小家伙对视了一眼，摇摇头，“并非如此。”
张家爹爹冷哼一声，“财不外露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懂，有银钱傍身是好事，可我等也并非是满心贪念之人，你方才就已给够银钱，现在把你手上的给我收回去！”
寻欢眼眸低垂，听完他的训斥，便乖乖的收好银子，“多谢您的教诲，寻自当谨记在心。”
张家爹爹这才收起一脸的严肃，瞥了眼惊恐弱化了些的小孩子们，迈开腿就往小厨房走。
寻欢把缝隙里的孩子们一个个逮出来，挨个安慰了一遍，“他们给我们准备了好吃的，等会儿洗个澡还有干净的衣服穿，他们和那些坏蛋不一样，所以不用害怕，再不行……”寻欢拍拍自己平坦的胸膛，“还有姐姐在啊。”
孩子们脸上的惧色褪去，重新染上对她的依恋，周昱走上前抱住寻欢的腰，企图再往她身上爬。
寻欢顺势把他抱在自己腿上，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小粘人精。”
听着她语气里的宠溺，孩子们齐齐笑开，除了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家伙。
张大娘端着两个碗进门，放在桌上，“姑娘，大娘给你们下了几碗面，你们先吃点暖暖身子。”说完就继续去端剩下的。
看着上面堆着的小青菜和荷包蛋，寻欢轻轻道了声谢，还不等她招呼几个饿极了的娃娃就已经爬上凳子，捏着筷子唏哩呼噜往自己嘴里送。
看着周昱都自己吃了小家伙却还是没动，想到他严重的伤势，寻欢把他抱到凳子上，用筷子卷了几根白白的面条递在他唇边，“吃吧，姐姐喂你。”
张大娘欣慰的看着几个吃的正香的孩子，一时间对寻欢更满意了，“你们先吃着，我给你们烧热水去。”
面的分量很足，可饿了太久，先前也就吃了点红薯垫肚子，即使吃不下了几个小的也还在往嘴里塞。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寻欢喂面的手一抖，差点戳到小家伙的喉咙里。
抱歉的笑笑，寻欢端着碗凑近他，夹起荷包蛋放在他嘴边，“很香的，快吃吧。”
小家伙只咬了一口，推了推碗，再指指寻欢的嘴巴。
“让我吃？”
小家伙脸颊鼓鼓，期待的点头。
寻欢望着自己碗里已经坨了的面，“我碗里还有，这个你自己吃掉，吃完了身上就不痛了。”
小家伙探长了脖子，看到她碗里确实有蛋才继续吃，可看着他肩头松懈的力道，寻欢却看出了莫名的遗憾来。
周昱抱着有他脑袋大的碗喝了口面汤，抬起头看到喂食的这一幕，突然就觉得自己的面不好吃了。
他放下碗溜下凳子，绕过桌角跑到寻欢身边，仰头扯扯她的衣角，“姐姐，要喂！”
寻欢看了眼他碗里还剩一半的面条，“小昱真棒，都能自己吃饭了，那剩下的也全部吃掉好不好？”
被夸奖了，一开始的念头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周昱兴奋的抱了下寻欢的腿，又立即爬回凳子上继续吃面。
喂完荷包蛋和小青菜，剩下的面也不多了，寻欢直接把碗口对准他，“喝口汤。”
等彻底喂完，寻欢的那份面，碗里基本上已经看不到汤了。
等她喂饱自己的肚子，几个小的还在憋着气戳碗里断成一截截的面条。
寻欢好笑，正要上前，衣摆又冷不丁被人拉住了。
侧过头，见她看他了，小家伙才伸出肉嘟嘟的食指蘸了点碗底的汤汁。
食指停在桌面，先是划出一竖，接着又划了个横折，寻欢看着他一笔一划写完，心中了然。
“你叫，曲灯？”
小家伙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还沾着汤汁的手指了指把脸埋在碗里的周昱。
寻欢满脸疑惑，“小昱怎么了？”
小家伙抿着嘴指指桌面上的“灯”字，还使劲儿戳了戳。
只迷茫了一瞬，寻欢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小灯？”
小家伙收起了手指，但脸上的情绪却还是有些不满。
为了一个称呼，寻欢简直哭笑不得，“你想让我怎么叫你？”
这时候，张子晋从门外跑进来，跟寻欢打了个照面又跑去后门，张大娘喊儿子的声音立马传过来，寻欢清晰的看到了小家伙脸上的期待之意。
“灯儿？”
小家伙睫毛抖了抖，在寻欢的目光下，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第99章 小子（4）
日光渐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天空开始下起了绵密的冬雨。
吃完饭，寻欢在张大娘的帮助下准备给几个小的洗澡，洗到曲灯的时候，却发生了不大不小的状况。
原因是，他想自己洗。
可寻思着他身上的伤口，寻欢到底没有放任他。
瞥了眼眼巴巴盯着她的曲灯，寻欢婉拒了张大娘想要帮忙的举动，“大娘，不然您先去忙吧，我给家弟洗就好了。”
张大娘正在试水温，听见这话也没怎么犹豫，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就关上了灶房的门。
寻欢弯下腰摸摸曲灯软乎乎的脸蛋，“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愈合，不能碰水，姐姐只能简单的帮你擦擦身子。”
说着就着手给他脱衣服，小心翼翼绕开各处伤口，偶尔碰疼了还轻轻吹着气。
炉灶里还温着火，加上缭绕的雾气，并不是太冷。
寻欢把白色棉布沾湿，绕过条条鞭痕，轻柔地擦拭着小块的皮肤，眼里带着疼惜。
“等洗完澡我去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寻欢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擦到了腋下，“怕痒？”见他憋红了脸想躲，寻欢笑眯眯的换了另一支胳膊，“别动，很快就好了。”
擦完上半身，该下半身了，本来寻欢还觉得给一个小孩子洗澡没什么，可看着曲灯犹豫羞涩满脸通红的模样，也感到了稍许不自在。
不过片刻，寻欢就恢复正常，目不斜视地擦着他的小屁股，就连腿间细细的东西也没放过。
“呼……”吐出一口气，寻欢拧干帕子，拍了拍曲灯的屁股，“站凳子上来，我给你洗头发。”
解散他的头发，寻欢让他弯下腰，开始往他头上浇水。
等给曲灯洗完澡，寻欢也出了一身大汗，把他抱出门外，风一吹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张家爹爹自动走过去把洗澡水倒掉，又重新添上，“外面下雨了，你的马车我帮你拉进了我家牛棚。”想了想，“天快黑了，冷的很，你洗快点。”
被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样关心着，即便是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寻欢听着心里也很温暖，“谢谢大叔，麻烦您了。”
张家爹爹摇摇头走出去，正好碰上自家娘子，冷硬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些。
张大娘横了他一眼，走到灶房门口，敲门，“姑娘，大娘急慌忙慌的给你改了身衣服，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穿吧，好歹也有个换洗的。天太晚你们就住在大娘家吧，虽然挤了点，但也暖和不是。你们换下来的衣服虽然破，不过大娘也拿去洗了，一会儿挂在灶房里，明早就干了，不会耽误你们上路的。”
门被拉开一个胳膊宽的细缝，张大娘连忙把衣服递进去，“姑娘，你把你的衣服给大娘，趁着天还没黑透，我给你好好洗洗。”
一道细声细气的“谢谢”从里面传来，张大娘接过门缝里的衣服，贴心的关好灶门就又急匆匆走开了。
门内。
寻欢摸着手上的棉布衣裙，一时之间感慨万千。只不过是碰碰运气的事，还真让他们遇上了好人。
匆匆忙忙洗好，寻欢把衣裙抖开，竟然在里面发现了肚兜。
肚兜的料子显然要好一些，胸口还绣了一支白玉兰花，映着浅紫的细软绸缎，煞是好看。
衣裙刚改过，约摸是大娘手艺太好，寻欢上下看了看，几乎看不出改过的痕迹。
冬天的衣裙很厚重，尤其小褂里还有一层棉花，寻欢把裙子穿好走了走，抬手抬脚并没有束缚感，不由更加喜欢。
鹅黄的裙子外面套了件及腰的浅绿短褂，领口和袖口还有一圈白色绒毛，衬得她被雾气熏的绯红的脸蛋水嫩嫩的，当真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把两个扁扁的荷包塞进怀里，寻欢取了另一张半干的帕子擦着自己的头发，又在灶炉前烤了烤，在脑后随便编了个辫子就出了灶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