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灯半点也不屈服,一边捏着寻欢的腿一边抗议,“阿姐不乖。”
脸被蹂|躏红了也还是如此固执,弄得寻欢还有点心虚。索性曲灯也没有再说别的话,只一个劲儿给她舒缓血液。
等酸麻的感觉全部消失,曲灯已经热的满头大汗。寻欢把他拉起来,掏出怀里的帕子帮他擦汗,再顺手把桌上的酸梅汁推到他面前,“喏,还是冰的,快喝吧。”
曲灯握住她的手指,摇摇头,“阿姐先喝。”
睨了他一眼,寻欢也没推拒。搅弄了两下勺子,端着碗喝了一小半,剩下的都留给了曲灯。
趁着寻欢起身的瞬间,曲灯把碗转了下,就着碗口浅浅的唇印位置一饮而尽。
身上的暑气散了不少,曲灯笑眯眯的挪过去,“阿姐不饿吗?我们去用晚膳吧。”
欣赏完了荷花池,寻欢垂眼,弹了弹曲灯的额头,“知道饿不得你,管家应当早就备好了。”
两人离开凉亭,守在亭外的雀儿和青竹立马迎上来。
雀儿正要去扶自家姑娘,曲灯一个眼神过去,她呐呐收手,当即和青竹默默走在两人身后。
饭厅还有一段距离,寻欢牵着曲灯的手默不作声的走着。
她不说话,自然有人说话。
“阿姐,你今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夏无力。”
曲灯噎了下,又道:“……夫子今日夸赞我了,且赠了我一块青墨。”
“挺好的。”
曲灯有些不满,偏头看了眼寻欢,见她面上没有丝毫不耐才又咬牙开口:“阿姐,你心情不好?”
寻欢一愣,脚下的步子自然也停下了。
“为何这么说?”
曲灯歪着脑袋,煞有介事的点了下头,“以往若是夫子夸了我,回家阿姐也会夸我,可今日阿姐的答话很是敷衍,我便知你有心事。”
寻欢放开他的手,作势要捏他脸,“就你话多!”
曲灯做了个鬼脸,噔噔噔跑开了,“阿姐坏!以后灯儿的脸长坏了都是你的错!”
寻欢提着裙子追上去,一把揪住欲溜走的小少年,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屁股,“你的脸坏不坏关我什么事?还敢把罪名往我身上安……”默了一息,寻欢下巴一抬,“今晚不如你自己睡?”
曲灯当即变了脸色,“阿姐不要灯儿了?”
说完赶紧抱着她的腰讨饶,脸也不住往她胸前蹭,“阿姐好,阿姐最好最好!要是阿姐不和灯儿睡,灯儿就……就……”
寻欢似笑非笑道:“你就如何?”
曲灯眼眶红红的,不停往她怀里蹭,“反正我不要跟阿姐分开!”
“说不过就开始耍赖?”神色一正,“说起来你也十岁了,寻常人家的孩子谁还在这个年纪需要人陪着睡?阿姐陪了你五年,还不够?”
“不够不够!”曲灯一个劲儿摇头,眼里带着祈求,“我只有阿姐了,你不可以抛下我……”
虽说存着逗他的心思,可睡觉这个问题寻欢也思虑了很久。本来硬起的心肠被他这么一哭闹,就是再硬也要慢慢软化,更何况他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
寻欢用力揉了揉趴在怀里的脑袋,“算了,先去吃饭吧。”
曲灯把睫毛上的泪雾眨掉,像是怕她反悔一般,讨好的蹭了蹭她,“就知道阿姐最疼我。”
正在发育的胸口被他不停地蹭,带着一股子酸疼的滋味,寻欢略略有点不自在,拽住他的领子往开拉,等两人彻底分开了,她才径自朝饭厅走。
停在身后的曲灯抿了抿唇,脸上和耳朵尖的的红还没散尽,但眼底的讨好和天真已经迅速消退,等在一旁的雀儿看见这一幕不禁打了个寒颤。
“今晚,你们都看到什么了?”
依旧是脆甜的少年音色,可话语里的冷意和警告谁都能听出来,雀儿知道那双利刃般的眼睛此刻看的是自己,身子抖了下,颤着嗓音回道:“夜色甚重,婢子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一道催促的声音从长廊入口传过来,“再磨叽饭菜都凉了,还不过来?”
曲灯整理了下衣服,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初,挂着亲昵的笑迎了上去。
雀儿白着脸看了眼像个石头一般不动声色的青竹,对上他古井无波的眼神心里就是一突。
等青竹也走开了,雀儿才像是回过神一般,匆忙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104章 小子(9)
用过晚膳,夜已黑的分明。
曲管家指挥着奴仆将碗筷残羹撤下,看着相携而去的姐弟二人,心中只觉宽慰。
当年姑娘无端晕迷,在小少爷的恳求下将她带回曲宅,她却突然发起烧来,且一烧就是足足三天。
大夫来了又去,还是他那老婆子衣带不解终日不敢合眼,才终于将人看顾的清醒过来。
那三日只要一想起来曲管家就嘴里发苦,姑娘也因此落下病根,这几年来,风寒发热也时有之。
再仔细想想,那几日小少爷的神色也癫狂的紧,甚至初晕之时还不许旁的人碰她,也因此,在姑娘病愈后,他便找到借口将人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是五年。留到人已豆蔻,及笄之日也堪堪到来。
少爷对她的粘腻程度更是与日俱增。
在奴仆来往之时,站在饭厅入口的曲管家不由抚掌含笑。
他大抵,在入土之时,面对少爷和夫人,再不会怀抱愧意了。
后院里。
沐浴完,寻欢坐在软凳上,将半湿的头发拨至身前,用细软的棉布一点一点吸着多余的水分。
雀儿正在整理床铺,点上安神香,再伺候寻欢喝下每晚必备的汤药,门外的曲灯也携着一身水汽而来。
看到寻欢皱着眉头喝完汤药,正苦哈哈的漱口,曲灯走上前揭开桌上的小瓷罐,拿出一颗蜜饯,“阿姐吃。”
寻欢习惯性张嘴接过来,酸甜的味道缓解了满嘴苦涩,她的眉眼自然不再紧绷。
“阿姐还是如此怕苦,”曲灯说完就站在寻欢身后,自动接过她手里的布巾,“阿姐的头发可真好,像泼墨一般。”
夏日里头发干的快,等水汽干透,曲灯手指作梳,从发心一直梳到发尾。
连翻拨动,沐浴完后的香气夹杂着浅淡的安神香,再加上那碗汤药,寻欢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意味,偏脑袋上的手还没有停下的念头。
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寻欢反手握住曲灯的手腕,“可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雀儿已经悄悄退了出去,屋内便只剩穿着寝衣的姐弟二人。
“阿姐困了?”
“唔,”寻欢擦擦眼角困顿的泪,半阖着眼摸到床上去,“我先睡了,你做完功课记得也早些睡。”
曲灯坐在矮榻上,看着寻欢彻底睡着才起身,随便披了件衣服走到外间,“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去歇着吧。”
刻意压低的嗓音略略低沉,雀儿不敢作声,便和青竹一起退下了。
剪掉一段烧黑的灯芯,外间光亮渐盛。曲灯伏在案桌上,摆出要写的课业,执笔而下。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曲灯揉揉手腕,终是放下了笔。
灭掉油盏,仔细关好房门,曲灯这才准备就寝。
室内的光线略显昏沉,满屋子都是熟悉的馥郁香气,曲灯放下青帐,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他现已十岁,比阿姐小了足五岁,实在不该再同幼时一般与她同吃同睡。
卫朝虽说对女子比旧朝宽容了许多,可也仅限那么几条,也没听说谁家男儿十岁年纪还同家姐同睡,若是被外头知晓了,怕是名声尽毁,日后嫁娶之事更是艰难。
她将他救起,一路小心护送,助他找到家人。他用着从未用过的方法将人留下,不过是瞅准了她的心软,以及自己那满心的惶恐。
时至今日,她陪伴了他足有五年。
该知足么。他想,他是不知足的,尤其在察觉到了她想要离开的时候。
他有了主事安宅的能力,可骨子里,还是那个离不开她的,满身伤痕的五岁幼童。
分明是夏日,可她的手脚却有些冰凉。
身体紧紧挨着她,曲灯想了想,又轻手轻脚的将自己送进她怀里,双手紧紧环抱着对方的腰肢。
微光中,曲灯抬头轻轻在寻欢脸上碰了下,带着对她的满心眷恋,睡意来袭,他沉沉的闭上了眼。
翌日,曲灯是被热醒的。
仿若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火炉中,那番热意一点一滴从皮肤渗透进来,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也给浇熟了。
当下,人便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他还保持着前一晚的姿势,不过衣衫略有凌乱。
察觉到这股滚烫是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曲灯脑子一嗡,连忙伸手去摸寻欢的额头。
脸上的热度如潮水般倒退,后背陡然出了一身冷汗,曲灯慌慌张张的扶起半昏迷的寻欢,嘴里大声叫着雀儿和青竹。
守在侧间的雀儿听见了,只推开门看了一眼就要扑过来,被曲灯声色厉冉的呵斥了一声,当即踉跄着往外跑。
索性还有一个冷静的青竹。
等雀儿匆匆赶过去通知曲管家,曲管家已经带着胡子花白的许大夫匆匆赶来了。
待他们赶到时,曲灯也给寻欢穿好了衣衫,自己则草草了事,襟口的盘扣错位了也没发现。
给寻欢看病的大夫曲宅上下都很熟悉了,因此许大夫看到这一幕虽然皱着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诊了脉,又检查了眼白和舌苔,许大夫眉间的细纹又增加了一条,“姑娘这几日是否有些贪凉?”
雀儿喏喏的应了声,许大夫问一句她就答一句,问到最后,许大夫显然已经生气了,但也知道不能责怪底下伺候的人,若不是主人太过决断,下人断不会不顾主人意愿行事。
无奈的摇摇头,许大夫写了张方子,青竹拿过来利索的出门抓药了。
“方子里多加了一味药,等你们姑娘醒来告诉她,若是往后再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只怕这味药只会越加越多。”
光曲宅他就来了不下几十回,其中有一多半都是为了给这姑娘治病,所以也勉强算是他看着她长大的,心里比别的病人难免多了几分关切之意。
大夫最看不得别人糟践自己的身体,所以许大夫加了一味药,也是为了警告她。
匆匆来,匆匆去。
吃下第一副药,又给发了汗,烧的昏昏沉沉的人总算是醒了。
寻欢软踏踏的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上粘腻的很,脑袋也痛的要炸掉了,偏偏她一动,床前围着的几人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弄的她只能含着一嘴苦味继续躺着。
“几时了?”话一出口,多有嘶哑之音,气息也是飘的。
雀儿用湿帕子给她擦擦额上的汗,“回姑娘,酉时了。”
“难怪……”说完就眼巴巴的瞅着雀儿,嘴里小声道:“好雀儿,我饿了……”
公子还守在一旁,纵使觉得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有些好笑,可雀儿到底不敢笑出来,“姑娘这一睡就是大半日,厨房里温好了粥,等下奴婢就给您端过来。”
寻欢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小心翼翼转着眼珠子,“我不想喝粥,能让厨房做点开胃的吃食吗?”
几道不赞同的眼光霎时刺过来,寻欢哽了下,神情恹恹的瞪着头顶的帐子。
雀儿端粥去了,青竹守在门外,室内便只剩下了曲灯。
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把粥放下,你出去吧。”见公子板着脸,雀儿忐忑的看了眼寻欢,默默退出房门。
拿了个寻欢自制的软枕靠在床头,扶着她坐起来,曲灯这才端着粥碗靠近她,“阿姐可觉得好些了?身上还有那些地方不爽利吗?”
寻欢轻轻摇头,脸色寡白眼神暗淡,脸上还沾了几缕汗湿的头发,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曲灯心里一酸,一股钝涩浮上心头,眼眶不由自主有些发红,“我不想看到阿姐生病,看着你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病恹恹的模样,我……我恨不能以身相替……”
吸吸鼻子,曲灯吹了吹白粥上的雾气,舀起一勺在唇边试了下温度,才喂着寻欢吃下去。
许是饿的太久,寻欢竟觉得白粥也是无上美味,只不过量太少,“还有吗?我没吃饱。”
“没有了。”曲灯看着她稍稍恢复了些血色的脸,视线落在粉白湿润的嘴唇上,看了半晌才转开眼,“许大夫说不能让你多吃,阿姐且忍忍,待你病气全无,届时,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寻欢锤了下床,没被喂饱让她心里越发觉得生气,于是愤愤的控诉道:“你这是虐待病人!”
曲灯倒了杯茶水过来给她漱口,仿佛没听到她的控诉一般,直接把杯口的位置对着她,“漱口。”
一边腹诽一边漱口,胃里十分空虚,也许是生病的原因,寻欢莫名有点委屈,撇过脸不想理人。
无奈的轻叹声响起,小少年幽幽的声音顺着空气传来,“我刚才便说了,只恨不能以身相替,阿姐病着我难受,阿姐饿着我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大的罪人。如今只有白粥才最好克化,旁的食物我确实不能让你多吃。阿姐,你听听话,莫要同我置气,好不好?”
见她还是不想理他,曲灯神色有些落寞,“阿姐可是在怪我?也是,昨日我就不该让你喝那碗酸梅汁,你怪我是应该的。”
“然,不顾你身子任由你睡在凉亭还给你送酸梅汁的雀儿,是否应当重罚才是?”
“你闭嘴吧!”寻欢回过头瞪了曲灯一眼,“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我自己的错。”
曲灯慢慢笑起来,“阿姐贪凉,确实有错。可我却觉得,最错的,应是这迟迟不肯离开的夏日。”
“贫嘴。”寻欢瞪了他半晌忽的笑出声,“说起来,你今日没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