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碎裂声顺着那条缝不断往上延伸，不多时就一分为二，留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逼仄道路。
寻欢大大的舒了口气。
正要走过去，就听到燕序的声音传来，“别过来！”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寻欢怕出意外，站在原地没有动。
暗火已经不见了，大块头正在不停地喘气，寻欢担忧的问：“你怎么样了？石壁已经打开了通道，不然你先修养一会儿，我们到时候一起进去。”
“不行。”燕序摇摇头，抬起前爪，“它已经在自动关闭了，不能再等，你别动，我去去就来。”
不等她应声，燕序原地一闪，就消失在了缝隙里。
随后，分割成两半的石壁又合为了一体。
寻欢双拳紧握，克制着想要上前的冲动，嘴唇都咬出了印子。
之前那一撞几乎都耗光了他的生气，他还要进去拿魂引晶，现在石壁重新合上了，他还出的来吗？
除了血，她自身的力量太弱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寻欢觉得每一秒都前所未有的难捱。
他一直不出来，寻欢心急如焚。
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方才休息时他都给她愈合了，要破坏掉这个石壁，相信需要的血只多不少。
寻欢稍稍犹豫了下，垂手向前。
不敢离石壁太近，她升在半空中，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不要钱一般疯狂涌出，寻欢怕浪费，连忙调动法力将血液凝聚在一起，等凝出了一个成人拳头大小，她眼前已经开始冒金星了。
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致使她清醒了几分。
“去！”
大喝一声，血液直直的撞上了石壁。
岿然不动。
寻欢心里有点绝望。
不是说，她有万能血吗？为什么石壁没有一点反应？
手腕还在滴滴答答流血，正不断往下掉落，寻欢红着眼，企图再多凝聚一点。
正在这时，寻欢头顶有什么正在坍塌，她仰头，就看见几大块白色的东西在往下坠落，速度快到眨眼间就到了她的跟前。
后背一寒，她条件反射开始往后倒飞，因为法力不足，飞到一半就摔在了地上。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寻欢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腕，抬眼望去。
天上不断有石壁砸下来，凹陷的土地瞬间凝固，表面还覆盖着白色的冰层。
石壁掉落的越来越多，寒气的蔓延之势也非常恐怖。
不多会儿，石壁就断落在了她刚才扔血团的位置。
寻欢终于得以一观石壁后面的场景。
里面好似一个冰雪世界。
分明石壁外还是暖阳高照树木葱绿，里面却雪花飘飘冷的蚀骨。
没看到大黑龙的身影，寻欢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潦草的收拾了下手腕上的伤口，撑着被冻硬的草地爬起来。
距离其实很短，但路上满是冰层，寻欢根本走不稳。
摔了一跤又一跤之后，她几乎是半爬着蹭到了石壁旁。
已经冻的快要没知觉了。
头发和眉毛上都是雪白的冰晶，脸色更是一片青紫。
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从没受过这样的苦。
想到里面生死不知的大块头寻欢就有点眼热，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他出来。
内府的生气时有时无，不断在经脉里乱窜，寻欢闭眼调息了下，身体缓缓升了起来。
飞过断层的石壁，支撑她的丁点元气一消失，她身子一歪就掉了下去。
摔的头昏眼花，胸前隐隐作痛，她还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寻欢哆哆嗦嗦摸了下右边肋骨，眼里渗出了泪。
痛死她了！
如果不是为了找到燕序，寻欢想，她大概就真的起不来了。
每迈出一步她都觉得无比艰难，手脚不听使唤，磕在冰柱或者地上痛到无法言喻，到后来，也就渐渐麻木了。
再找不到人估计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寻欢无比想念外面的太阳。
和，燕序的怀抱。
现在想来，原来他的怀抱是那么炙热，几乎烫到了她的心底。
要救他，要救他。
寻欢拼命提醒自己。
意识消融之际，寻欢隐约听见了一声虚弱的龙吟，原本半闭的眼猛然睁开，顾不得被冻伤，她费劲的扶着冰柱站起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
模糊的视线里，地上有什么在翻腾，随着一声低哑的嘶吼，那东西不动了。
寻欢摇摇晃晃走过去，膝盖一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已经完全没有痛的知觉了。
这时，一丝熟悉的咸腥味飘过来，寻欢努力振作，睁着一双有点失焦的眸子望过去。
“……寻……寻……”
声音也很熟悉。
寻欢大脑努力转动着，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只又小又细的——尾巴。
被冻僵之后已经不允许她思考太多，手脚僵硬的爬过去，寻欢努力伸出手，提着那截尾巴尖儿把对方扯了出来。
倒提着，寻欢对上了那双眼睛。
金色的。
提着尾巴甩了甩，唔，太小了，也没有脚，不是她的大块头。
迷迷糊糊的，寻欢又抬手把它扔了出去。
在哪里？
寻欢僵硬的转动着脑袋，企图找到燕序。
她分明听见他叫她名字了。
忽然，身子一轻，腰上还有若有似无的暖意，眼前花了下，寻欢再睁眼，就发现自己来到了石壁外。
入目是蓝蓝的天，没有一朵白云，有微风吹过来，就着耀眼的阳光，暖的不可思议。
药谷的天地精华非常浓郁，她只躺了一会儿身体就慢慢恢复了知觉，内府的生气也开始自行运转。
然而身体上的痛，在这一刻全部凝聚起来，几乎瞬间就冲垮了她的自制力。
正咬牙承受着这切肤的痛，耳边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非常近，寻欢只需要稍微换一下角度，就能看见什么在发出噪音。
然后，她看见了——
？？？一条小蛇？？？
黑色的，金瞳，在对她吐信子。
不知道怎么的，寻欢看了看它的腹部，终于确认到，刚才她没有看错，它是真的没有脚。
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寻欢还没问出口，小黑蛇就“呲溜”一下爬上她的身体，凉凉的蛇腹停留在她的下巴，身体不能动，她看它都快要看成了斗鸡眼。
她正要张口，小黑蛇就冲着她的嘴吐出一团绿色的气。
寻欢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才惊觉，身体好像，不痛了。
又摸了摸肋骨，使劲按了按，完好无损。
寻欢一把捞起瘫在自己胸口的小黑蛇，却发现它现在看起来非常虚弱，本来还有点光泽度的蛇皮一下子就暗淡下来。
她抬眼看了下，发现，白色的石壁消失了，冰雪世界更像是从未出现过，原来的位置除了茵茵草地，全部都是参天大树。
所以他们，遇上的，是幻阵？
只小小的思考了下，寻欢就低下头打量盘在自己手心里的小黑蛇。
她抿抿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把无精打采的小黑蛇捧到眼前，开口问道：“……大块头？”
第127章 骨龙（14）
“这是返祖现象，所以殿下回来才没有化骨。”
“殿下要开始进化了，等彻底进化完，殿下就成年了。”
寻欢喝着父亲给她配置的补血气的药水，滋味太过甜腻，可在他的眼神下，她不得不吞咽下去。
听了他的话，她把最后一口喝掉，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有所松动，这才有空好奇起来，“成年？你是说大……燕序还没成年？”
骨罗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抽出她手里的细口瓷瓶，“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吗？”接着又摸出一块肉脯给她，“又或者说，浴火重生。”
“父亲的意思是，死亡才是他进化的重要因素？”
“没错。”
“而且——”骨罗上下打量着她，“你一副惊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别忘了，你自己也没有成年。”
“黑龙一族拥有几乎永恒的生命，年龄自然不能以常理来推算，虽然殿下按照人类的年岁来说有还不到六百岁，但本质上，他跟你一样。”
“哪里一样。”寻欢不服气，“那他以前还时常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来管教我，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子嘛。”
骨罗现在气还没消，懒得和她争。
他没想到渊主的心居然真的这么狠，殿下的生死他竟真的完全置之不理，甚至还有意蛊惑。
最重要的是，其中还牵连到了他的心尖尖。
往常他独自去别的地方取魂引晶可从没这么危险过，更别说付出生命这一说。
说好的药谷没有任何危险，取魂引晶轻轻松松呢？
两个小家伙完完整整的出门，回来一个衣衫褴褛元气耗空，另一个居然还返祖了。
渊主就是个骗子！
骨罗越想越生气，看着已经彻底陷入沉睡的殿下，硬生生压下了心底的怒意。
现在最紧要的，是殿下的进化。
“寻寻，我现在不能离开殿下，你能帮我跑一趟，去把渊主叫过来吗？”
寻欢叼着最后一块肉脯，点点头。
她很少单独逛深渊，以往不是父亲陪着，就是燕序黏着一起，与深渊之主更是没有独处过，途中与一些眼熟的小骷髅亲切的打过招呼，望着眼前的大巢穴，寻欢整整衣衫，脊背挺直，走到了入口。
巢穴外围是一圈又一圈森白的骨头，越往里，树木越多。不过大多都还是光秃秃的黑色枝丫，只偶尔在边边角角的地方能看到一点零星绿色。
虽然不多，但深渊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寻欢高兴之余不免有一点骄傲，她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隐约记得左侧是休息的地方，右侧是渊主的炼器室，寻欢清清嗓子，敲了敲黑色的木门，“请问，渊主在吗？”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听不见回应，寻欢又敲了两下，等敲第三下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燕峙一脸被打扰的不悦，瞳火暴躁，火气十足，“干什么？！”
正在炼制的紧要关头，被这个小丫头一打扰，他就小小的分了下心，一味材料放多了点，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成。
寻欢暗自镇定，目光锁住他不停跳跃的瞳火，“大祭司让我来请您过去，说有事相商。”
犹豫了下，她又说：“还有，燕序他……返祖了。”
燕峙瞬间平静下来，还无所谓的挥挥手，“这个啊，我知道啊。”
“我们都是龙族，还是亲父子，他的一切变化我都能感应到，更别说……他这次返祖还有我的功劳。”说到后面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有止不住的得意，“这小子不愧是我的种，经过这一遭，他以后只会更强大。”
寻欢心里有点不舒服，可也知道某些种族有他们教养后代的那一套，故而就没多话，只是脸色不好的跟在了燕峙后面。
“小公主在生本王的气？”燕峙问道。
寻欢在他看过来时摇头，“不敢。”
他听了笑道：“你可是比序儿还要珍贵的存在，就算比之本王也勉强可以，况且，本王可是知道你在深渊里的一切所作所为，论胆子，你可比那个傻小子强多了。”
“渊主谬赞了。”寻欢神色自若，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你挺不错的，本王倒是不后悔把你从墨湖捡回来。”说着说着燕峙就停下，“不过你大概不知道的是，我一开始带你回来是想让序儿吃了你的。”
一连串的哈哈哈响起，声音还格外浑厚，一下子就传了老远。
寻欢没有答话，反而加快了脚步。
等到祭祀殿快要到了，她才逐渐慢下来。
“渊主请。”寻欢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
燕峙斜了她一眼，嘴里嘀嘀咕咕的，“真是奇怪的小丫头，也不知道老神棍是怎么养的你。”
额角突突的跳了两下，寻欢皮笑肉不笑的重复道：“渊主请。”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她才站在原地大胆的冷笑了一声。
真是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燕序都比他可爱一百倍。
气呼呼完，心里的火气消散，寻欢又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她摸到自己的房间里躺下，双手交叠垫在脑后，望着床顶镶嵌的宝石发呆。
其中有两颗琥珀色的，里面含金，寻欢望着望着就不自觉想到了燕序的金瞳。
当时她问他时，虽然他因为耗尽了元气没办法说话，但熟悉的姿态和亲昵也能让她确定他的身份。
父亲说他在那个幻境里吞噬了什么，她隐约记得，找到他时，他旁边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来着……
可是他在那种情况下还是拿到了魂引晶。
真的是一点都不含糊。
他缠在她手腕上被她带进了深渊，原本还担心他会化骨，可没想到不仅没有，还反而因为深渊的能量陷入了沉睡。
要多久才能进化好呢？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也有些发软，在睡过去之际，寻欢暗暗想着。
*
越来越茂盛的能量树下，身着白色衣裙的寻欢正在兢兢业业的修炼。
三年过去，她的法力已经不能再与往日比拟。
自从父亲禁止她出结界之后，在燕序进化的间隙，她从没停止过修炼。
到如今，她已经成年了，可燕序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寻欢一边练习着法术一边想，等他进化完，她可就比他大了。
从被照顾的小豆丁一下子变成姐姐，这种感觉不要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