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也是朗朗乾坤。”
第40章
周栖有点儿懵, 微微瞠目, 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日子给记混了。
宗晋猜到她在想什么, 对她说:“我妈临时决定和她先生去旅行, 所以我改了行程提前回来了。”
见她没给反应,心里忽地生出点儿忐忑, 不知道这样来周家找她会不会让她觉得太过唐突。他心下一空, 又此地无银地解释道:“机场高架下来刚好路过这里, 所以……”
周栖看着眼前的男人两只手趴到车窗沿上,微微仰着头看自己, 深眸里全然褪去气场, 像只急着讨主人欢心的小动物一般。
她扶了下额, 这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身体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宗晋的话还未说完, 周栖的脑袋已经凑到男人眼前, 倏然伸出双手按住宗晋肩膀把他往车里轻轻一推,然后自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宗晋没有退开多大空间, 周栖一挤进去,咫尺之距面对他五官笔挺的脸, 还是没忍住耳廓泛红, 继而拉起他一只手,覆在自己一侧脸颊, 就这样把嘴唇贴了上去。
远处还有人在放炮仗, 噼里啪啦作响。
小别几日, 因着过年的气氛, 把对时间的感知无限拉长,仿佛分隔过一个春秋。周栖第一次有了心痒难耐的冲动,只一眼就不管不顾了。
宗晋宽大的手掌正好遮住她对着驾驶座方向的半边脸以及他们紧紧贴合到一起的唇。董博听到动静下意识往车内后视镜瞄了一眼,庆幸自己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迅速低头假装玩手机。
宗晋从一瞬间的愣神里反应过来,手掌情难自控地施力按压周栖的脸,另一只手托住她低领毛衣上露出的光滑脖颈,继而弓起身子,肩胛骨透过薄薄的衬衣凹出两道极具力量感的弧度,自上而下地用力回应她。
贴得不留一丝缝隙的两双唇都炽热得要命,烫得像下一秒就会永远粘合在一起。
放开彼此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急。
碍于车里还有个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电灯泡在,恢复了理智的周栖连大气都分着批次喘,脸红得像小区大门口拉的新春横幅。
宗晋的胸膛也节奏不稳地起伏着,低头用食指勾了勾周栖的小拇指,“想我没有?”
周栖直言,“想。”
***
林祁南的车缓缓开过的时候,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堪堪将黑色路虎半降的车窗里两人缠绵的一幕看进眼里。
确切地说,车身相对时,他只看到周栖的背影,但她的身形她的衣服甚至发丝,都是再熟悉不过。他用力地捏着方向盘,待往前开过一些,看清那对男女的侧脸,完全印证了心里的猜测,指骨收紧,咯咯作响。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那种痛感还是直击胸腔。
他的车就那样停住,要进不进的,恰好堵住岗亭入口。门口保安看到极其不满,从窗口探出头来,“兄弟,进不进去啊?别把车横这儿啊!”
可车里的人纹丝不动,保安“嘿”了一声,正要开门,只见一个面熟的女住户冲她做了个手势,“我去和他说。”
周梓雨一把拉开林祁南的车门坐进副驾驶,一手抚上他的肩头,“祁南,别看了,我们进去吧。”
林祁南似是没听到一样。
周梓雨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加重语气,“我说,别看了。”
林祁南依旧没有回应,只两眼直直地盯着那头亲密交谈的男女。
周梓雨眉心深蹙,余光恰好从车内镜里看到自己化了半小时的精致妆容和精心挑选的衣服,这会儿却被无视了个彻底,不禁声调陡高,“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说着用力把他的头往回掰。
等林祁南转过头来时,她愣住。
“你哭了?”
这个男人,一直是她仰望的对象。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他的理智自持是令她最着迷的品格,而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哭?
林祁南初初还压抑着,但连日来工作上的打击,家人被混混围堵骚扰,还有上一回被宗晋羞辱的愤慨,通通叠加到一起。还未来得及找到疏通的出口,眼下这一眼,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再也扼制不住翻滚的情绪。
周梓雨呐呐道:“祁……祁南哥。”顿了顿,又道:“等会儿去见我爸,你这样……”
身旁的男人仿佛没听到她说话一样,伏在方向盘上,肩膀颤抖。
周梓雨胸闷气结,狠狠地掐了掐眉心,碾牙道:“你都看到了吧?周栖和那个男人在别人面前就能亲上,说不定他们早就……”
林祁南抬头看向她,“你给我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
这话一出,周梓雨自己就先一愣,明知道不该此刻再火上浇油,但她又何尝不是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代价,为什么永远都要做退让的那一个,舌头抵着牙关忍了半晌,还是出口,“今天本来是我和爸爸费尽心力给你安排的机会,既然你要这样,好,那随你,等你想清楚了谁才是真的为你好再说吧。”说着狠狠推开车门出去。
等周梓雨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林祁南在保安催促下往前开到角落,升上车窗,把自己封闭,仰头倒在椅背上,阖上双眼。
一切变成现在这样,怨不得别人。如果非要给所有厄运的开端找一个节点,似乎就是那一晚,他抛弃了八年的坚守与信任,自此以后,一切都脱了轨。
***
宗晋捏了捏周栖的手,“还好吗?”
周栖偏过头看了一眼林祁南的车,“和我没有关系了。”
从最开始保安出声的时候宗晋就看到了林祁南,他和周栖说,她却始终没有回头,隐约听到周梓雨和他争锋相对的一两句,表情也很淡,不喜不怒。
董博把车调转方向往医院开去。周栖戳了戳宗晋的手臂,“吃醋了?”
宗晋低笑一声,“没有关系的人,吃的哪门子醋?反正你是我的,这辈子逃不掉。”
“哟哟哟,哪里来的自信?”
“飘柔给的。”
“……”飘柔不背这个锅。
车开到医院门口,董博下车给周栖和宗晋开门。
宗晋虽然是不需要倒时差的体质但长途飞机也有些疲累,可几日不见刚一见面就要分开实在难忍。
过年期间来医院的病人数量骤减,没有特殊情况值班都会比平时早下班,于是周栖让他去自己休息室小憩,等下班后一起吃饭。
宗晋让董博把车先开回公寓。
董博重回驾驶座,忽然想起什么,往外探了一头,提醒道:“老大,明天您还有个去明州的行程。”顿了顿,又道:“还有之前说没订成那间明州大酒店顶层江景房,我托了点当地关系,都安排妥当了。”
宗晋闻言愣了愣,轻咳一声,“行了,知道了。”
董博放心地点了点头,往外开去。
明州距离景市走高速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周栖之前还和他说可以当天来回。没想到有的人嘴上应着,背地里擅自就订好了酒店?
她看向男人一副心机被撞破的样子,双手环上胸,眉尾挑起,“顶层江景房?你可别告诉我是为了看江景。”
宗晋已经换上一副神态自若的表情,揽过她肩膀,“当然。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羞羞脸。”
第41章
第二天, 宗晋开车去周栖家载上她一起回明州。
多年没有回来, 明州这座小城的发展不如大城市那样快, 但一路开进中心城区, 眼见以前的棚户区旧房翻新,已经拔起的高楼和正在施工的规划区交织出新旧更替的面貌。
宗晋的大伯父住在大学里的教职工公寓。他一路开过去, 就听周栖在一旁和他介绍:“刚才开过的地方原来是我上的幼儿园, 现在都拆了。”
“还有那里, 以前有一棵超大的榕树,三四层楼那么高, 得四五个小朋友合抱才能围起来。夏天我们一群小屁孩儿就在下面乘凉, 还有一个卖木莲冻的老爷爷经常请我们免费吃。”
小城有小城的人情味, 一个片区里走不过三步都是熟人。认真回忆起来,仿佛还能听到那些年夏天的悠凉晚风吹过古老榕树茂盛的枝叶簌簌作响。
宗晋听周栖一刻不停地念叨, 很少见她有这样难掩兴奋的时候。这样的情绪极感染人, 让他仿佛也跟着去她的童年走了一遭。
心里的滋味挺复杂,既遗憾没有早些遇到她, 又庆幸现在在她身旁的人是自己。
开到东头,大伯父任职的大学到了, 俩人在门口登记了身份, 把车停外面,一起进去。
宗晋带上伴手礼, 是上回让董博在拍卖会上拍得的山水画, 不算太名贵的藏品, 但是是大伯父一直在寻觅的, 也算投其所好。
敲了门,里头有人应门,浑厚稳重的声音,“来了。”
门开了,宗晋的大伯父与他们照面。此人穿着素淡戴着眼镜极富学术气质,倒和这所大学的古朴建筑氛围很是搭调。
他抬了抬眼镜,温和地冲他们笑,“小晋来了,这位是周小姐吧?”
宗晋来之前已经报备过,周栖也大方打招呼,“宗教授,您好。”
宗教授让开身请他们进屋,“不用见外,和小晋一样叫我大伯父就行。”
周栖应了声“好”,“您也叫我小栖就好。”
她跟在宗晋身后进屋。这处住所不算大,将将六七十平米的样子,一眼就能窥得全貌,装修得也很简单,客厅一张木桌一个大书柜一个五斗橱几把藤椅,墙上的字画是最重要的装饰,大多印了同一枚私印,看得出是出自宗教授本人之手。
宗晋将带来的东西双手递过,“大伯父,这是我前段时间拍到的画作,一点心意,新年快乐。”
宗教授知他一片孝心,也不多作推脱,收下后打开看了看,面露惊喜,“这是柳老先生的作品。”
宗晋颔首,“是。”
“柳老先生的画风清骨骏,你大伯母在世时最欣赏的就是他老人家的作品。”宗教授似有无限感慨,“小晋,有心,有心了。”
他无儿无女,又生性清高不喜与人过分深交。自妻子病逝后,宗家小辈里,也只有宗晋时时惦记着,时不时给他寄东西来,逢年过节也都会过来探望。
他把画妥当收好,去五斗橱上拿热水瓶给宗晋和周栖倒上两杯茶,“桌上有开心果,你们吃你们吃。”
宗晋昨天刚回的国,周栖让他多睡一会儿所以今天出门的晚,到明州时已将近中午。
宗教授平日里吃饭都在学校食堂解决,这几天食堂不开门,又想着要招待宗晋和周栖,于是一早起来去菜市场买了不少菜准备开火。
宗教授往厨房走,背脊因为常年伏案工作明显佝偻,“饿了吧?你们坐一会儿,我去炒两个家常菜出来。”
宗晋拦住他,撸袖子,“我来我来,您别忙活。”
宗教授道:“来者即是客,没有让客人招待主人的道理。你陪小栖说说话。”
宗晋看周栖一眼,凑近宗教授低声言语,“不瞒您说,她口味叼得很,几勺糖几勺醋就我能拿捏得准。”
宗教授恍然大悟,“噢,你们小年轻对吃食讲究,对女朋友细心是应该的。那你去吧,菜我已经都切好备好在厨房。”
“口味很叼”的周栖此刻正站在书柜前,宗教授背着手过来,“小栖见笑了。老头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什么爱好,就是看看书写写字。”
周栖浅笑,“爱好不在多,能坚持如一,就很让人佩服。”
“好姑娘,好姑娘。”
周栖一派淡然气质,言谈间不浮躁,宗教授看着也很是欢喜。他打开书柜门,从里面抽出两本相册,“这两本相册里面都是些老照片,里面有小晋小时候的模样儿,我找给你看看。”
周栖来了兴致,“好啊。”
宗教授把相册放到桌上,一页页地翻给周栖看,“你看,这是他的百日照。家里给他印了几张,这张被他大伯母要了来。毛头小子一个。”
“这张是小学毕业那天我们去观礼,我在校门口给他照的。你看旁边这两个入镜的小姑娘,是自己跑过来要合照的哦。”
周栖乐得不行,“从小就招惹姑娘呢。”
她边说着,目光落到另一张相片上。
宗教授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看,道:“这张是在这里的医院照的。那年我夫人查出来肝癌晚期,小晋和他父亲过来探病,他也很快要去美国留学,所以我们就在病房里合了这张影。”
照片是用胶片机拍的,隔着年头有些泛黄。照片里的宗晋已经长成一个清隽少年,眉目里藏不住的属于那个年纪的意气风发。周栖没来由地觉得眼熟,但并非是因为和现在的他联系到一起,而仿佛另一个匿在记忆深处的影像。
宗教授谈及夫人,拉耸的眼角沁出泪来。周栖于心不忍,宽慰道:“您别伤心,以后我和宗晋会经常来看您。”
“你乖。”宗教授抬起眼镜稍稍擦去泪痕,似是打开回忆阀门,“小晋是个有福之人。小栖你也是明州人,应该听说过明光大厦的那个恶性事件吧?”
周栖一下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那何止是记得,她当时就在现场,亲身经历。
“我还记得就是拍这张照片那天,他们从医院回去,他跟着他父亲到明光大厦,刚好就碰到了歹徒行凶。当时他父亲不在身边,听他后来和我们说起,说是被人推到地上,差一点就……还好当时有人拉了他一把,这才有惊无险。”
宗教授的话就像一把钥匙,刹那间打开周栖似乎已经忘记却又不可能忘记的记忆。
她愣愣看回那张相片。相片里的人,眉眼、鼻子、嘴巴甚至身形都渐渐和脑海中深藏的影像重叠。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不敢相信世上还能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宗晋已经做完两道菜先端出来,“看什么呢?”